陰影谷篇
第六十九節
他咳嗽一聲，正準備找個借口掩飾過去，凜卻興緻勃勃地開始繼續討論。「對了，瓊恩，按照那本書里的說法，一個和諧而穩定的後宮，必須有一位女性擔任『王后』的角色呢。」
瓊恩有點奇怪，「那是為什麼？」
「……瓊恩是個大壞蛋！」
「難怪，」瓊恩嘆氣，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凜，你要引以為鑒，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我的哪本書？」
「舒服……」
「誰要你啊……唔，等等，」凜突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著瓊恩，「說起來，你還真挺符合要求。」
「真沒有，」瓊恩極力辯解，「我是喜歡美人，卻不喜歡這麼……呃，不修邊幅的美人。」
「實在沒有其他合適人選了呀，」瓊恩攤開雙手，「你知道的，我也不怎麼愛交際，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你要求還這麼高，一時上哪找去。」
「我不管，反正你要給我找個合適的出來。」
「你在偷偷打她的主意，想把她也收入後宮，對不對？」
這話倒是事實，要說瓊恩對欣布全無半點想法，那確實是假話；但要說他真的有多大興趣，卻也未必見得，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欣布對自身的形象實在是太不注重了。明明是位身材高挑、容貌秀麗的美人，卻整天頭髮亂糟糟的，衣服既舊且臟，脾氣又壞，認識的人知道她是阿格拉隆的女王陛下，魔法女神的選民，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是個瘋婆子。說她「不修邊幅」，已經是看在凜的面子上，措辭非常委婉了。瓊恩的審美觀比較傳統，還是喜歡溫婉秀麗的女子，對這種「另類」風格敬謝不敏，避而遠之。
「沒有沒有。」瓊恩連忙否認。
「怎麼了，怕自己承受不了？」
「啪」地一聲，忍無可忍的瓊恩將水杯重重放在她面前，打斷了她的話。「該吃藥了。」他板著臉說。
「馬上就到，就差幾分鐘而已，可以忽略不計的。」
「那你覺得我是不是很符合要求？」
「……」
「才不是呢，」聽到瓊恩對欣布的評價，凜有點不高興，「她只是……只是沒有遇到真正喜歡的男人而已。」
「……不是，」凜說，「是被紅袍巫師殺死了。他的去世對老師打擊非常大呢。」
「不行。」瓊恩斷然拒絕。
「是啊，你看，」凜掰著手指，「很高，也不胖，身材這關通過；黑頭髮，臉蛋也算英俊，相貌沒問題——」
「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大概……」她偏著頭想了想，「至少是四百多年前了吧。」
凜嘻嘻一笑，「開玩笑啦。」
「這個么，呃，很複雜的，」瓊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原本就是閑談聊天，瓊恩隨口開開玩笑，凜自然也不會當真——話說回來，他的說法，似乎也未必全無道理呢。小女巫暗自思忖著。老師確實是單身太久了，如果有愛情的滋潤，狀態肯定會比現在好很多吧。或許應該建議她去找個男朋友了？不過欣布眼光肯定很挑剔，尋常男性只怕根本看不上眼……
「……」
「說中什麼心事？」
「真的？」
「被你老師做的菜毒死了？」
「為什麼？」瓊恩頗為不解。
看著凜似乎有點抓狂，瓊恩趕緊轉移話題，「那個，後來呢？」他問，「後來他們分手了？」
「瓊恩，我要冰激凌！」
「……切，自吹自擂，誰傾心愛慕你啊。」
「哦，就是你的那本書里寫的嘛。」
「哦，是吧。」
「真的？」瓊恩有些不敢置信，他努力了半天，實在還是難以想象欣布系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的那幕情景，「她做出來的東西能吃么？」
「這個，」凜皺起眉頭，努力回憶了半天，「聽說，是個很高很瘦的男人，黑頭髮、藍眼睛，深居簡出，一年到頭待在自己的巫師塔里……嗯，是個很厲害的巫師。」
被凜這麼一說，瓊恩才意識到：以年齡而論，她確實算是相對「年長」的，無論是珊嘉、梅菲斯、莫妮卡姐妹還是莎珞克，確實都比她小。可惜以心態而論，只怕她是孩子氣最重，最不成熟的一個。而且更關鍵的問題在於：瓊恩的野望里，後宮成員可不僅僅只有這幾位啊，別的且不說，巫師之墓里的吸血姬莉法爾就是預定目標之一，而她可比凜大多了。幸好維康妮雅只是露水情緣，如今早已分道揚鑣，瓊恩也未抱奢望，否則以她的百歲「高齡」，早把凜甩出八條街之外去了。
「是啊。」
凜啐了一口，臉上神情卻是掩不住的嬌羞喜悅。被瓊恩這一打岔，她頓時便忘了剛才的討論話題。「好啦好啦，困死了，」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用毯子蒙住臉，「我要休息了，你別在這裏吵我，快出去。」
「可是真的好難吃的，又苦又澀，人家不喜歡嘛，」凜眼前懇求無效，於是開始撒嬌，雙臂環抱著瓊恩的脖頸，用胸口故意在他胳膊上蹭來蹭去，她沒戴文胸，瓊恩只感覺兩大團豐滿柔嫩的軟肉隔著衣服，彷彿波濤般洶湧，「今天就算了好不好，就一天，好不好。」
…
「基本全部符合，」瓊恩說，「嗯，他也是黑頭髮，不喜歡出門，性格悶騷，內心極度渴望被強氣女王調教，年齡很大，氣質成熟穩重，而且心胸非常寬廣，他還非常講衛生，熱愛泡澡，最後，他也是個很厲害的大巫師，水準比你老師只高不低，雙方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的，」瓊恩一本正經地說，「就是身材上差了點，不夠高，也不是很瘦。」
「嗯？」
「我是說，難怪她的脾氣這麼壞，」瓊恩一本正經地說，「有著名學者研究表明：長期缺乏美滿的性生活，對女性的精神狀態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傷害——你看，你老師就是擺在面前的活生生例子。」
「那好吧，我們來分析一下，」瓊恩說，「首先是身材，很高很瘦，這很正常，她自己就很高，至少有五尺八（一米七七）吧，個子矮點的男人也配不上啊，至於瘦么，個頭一高自然就顯得瘦了；其次是相貌，黑頭髮、藍眼睛，這個容易，大街上遍地都是，先略過；再次，深居簡出，一年到頭待在家裡，說明是個不善交際的宅男，看來你老師喜歡這種悶騷型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受得了她的強勢性格；最後，是個厲害的巫師，這點也在意料之中，否則哪有共同語言呢，」他托著下巴，沉思片刻，「唔，這麼說的話，我倒還真認識一個傢伙，基本符合全部的要求。」
「當然是開玩笑啊，」凜瞪著他，「難道你還真想……喂喂，瓊恩，我可警告你啊，」她神情變得認真起來，「我老師的脾氣可不好，不像我這麼溫柔賢淑乖巧聽話，你要是冒犯了她，只有一個下場就是粉身碎骨。上次在萊瑟曼，有個吟遊詩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對她出言輕薄，結果當場就被解離成灰了，復活術都救不回來。」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哪有人拿自己老師開這種玩笑的。」瓊恩不悅。
「哦，」少女托著香腮，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這麼說，我的老師倒是挺符合的。」
瓊恩伸手拿起葯，送到凜的唇邊，小女巫卻轉過臉去。「又怎麼了？」他皺眉，語氣中已經略略有些不耐煩。
「那是對別人，對我總該有些優待吧，」瓊恩一本正經地說，「畢竟我可是她的學生所傾心愛慕的男人啊。」
瓊恩目瞪口呆，「喂喂，你這話是從哪裡看來的？」
「不準用手。」
「還沒到時間呀。」
凜笑得很得意，「因為那樣一來，艾彌薇就要
瓊恩一時間大覺尷尬，凜說的那本書，顯然正是格拉茲特以其親身經歷為藍本創作的皇皇巨著《後宮戰略》莎珞克推薦給他學習，可惜瓊恩最近比較忙，壓根還沒來得及看，隨手塞枕頭下面，原本打算等什麼時候有空閑了再去拜讀，沒想到卻被凜發現了。這個……未免有種正準備偷偷做壞事，卻被當事人抓了個現行的感覺。
「那其他還有哪些標準呢？」
瓊恩絲毫不為所動，「不行。」
「這還用說嗎？」她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王后需要統領後宮，所以應該年長一些——當然非我莫屬了。」
「那也簡單，參照她以前喜歡的那個男人來就好，」瓊恩給她出主意，「那個男人是什麼樣的？」
「真冷清啊。」瓊恩隨口感嘆，倒也不甚在意，他原本就不是多麼愛熱鬧的人。事實上，如果當真空閑，無人打擾，他反而求之不得，正好可以潛下心來學習，鞏固成果。然而一位同樣閑極無聊又喜歡熱鬧的小女巫的存在，讓他的期望徹底變成了泡影。
「可是真沒有怎麼辦，」瓊恩苦笑，「你總不能讓我自己頂上吧。」
「就這些？」
「就這些，」凜說，「都死了幾百年的人了，誰還能知道得那麼清楚，這又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她也不會到處說。就這些，都還是平時聊天時無意間透露的呢。」
「切，她是我老師，我都不在乎，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凜瞥了他一眼，「不會真被我說中心事了吧？」
「那是，」瓊恩附和，「看你老師的樣子，就知道被打擊得是一塌糊塗——對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啊？」瓊恩一怔，差點沒反應過來，「什麼符合要求……呃，你想做『王后』？」
「討厭！」凜不高興地撅起小嘴，「下次見到艾彌薇，我一定要向她告狀，說你每天都欺負我。」
凜白了他一眼，「……這位著名學者一定姓蘭尼斯特對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凜莫名其妙。
「那之後呢？」瓊恩又問，「那個男人去世之後，你老師就再沒愛上過別人？」
「……哦。」
「……你去死吧！」
「瓊恩，我要喝果汁！」
「才不是呢。」少女說。
「對啊，」凜很認真地說，「你不知道，我和艾彌薇從小就認識，我明明比她大對吧，可她從來不肯叫我姐姐，做什麼事情都是她拿主意，還總是擺出一副比我成熟穩重的架勢，顯得我特別不懂事似的，讓人看著就生氣。所以我就想，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讓她乖乖聽我的。」
「
男人輕聲在耳邊問。
瓊恩玩弄著她的耳垂，「放心啦，我會溫柔的。」
「舒服嗎？」
奧嘉萊斯消失了，不知何往，瓊恩也懶得關心；珊嘉在自己房間中學習，門關得嚴嚴實實，半點動靜都不透出，彷彿裏面壓根沒人似的，倘若再掛上一塊「請勿打擾」或者「瓊恩與乳熊不得入內」的牌子就更合適了；莎珞克自然是陪在珊嘉身邊。至於梅菲斯從龐羅家借來的廚師，這種來自貴族世家的僕人大多深諳低調之道，擅長把自己變成透明空氣……唔，差點忘了還有隻貓女琪雅，估計不知道又躲在哪個角落裡呼呼大睡，反正她本來就嚴重缺乏存在感，無關緊要，無關緊要。
「我的眼睛不是藍色的。」瓊恩打斷。
「真的？」凜笑眯眯地反問，「她可是位大美人哦，你就一點都不動心？我才不相信呢。」
「標準我也不知道，」凜苦惱，「從來沒問過呢。」
她大聲地指責著，同時用力地把頭扭過來又扭過去，兩根長長的馬尾辮隨之甩來甩去，表示堅決抗拒，這充滿孩子氣的動作讓瓊恩哭笑不得。「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啊？」他無奈地問。
「唔，好像也是啊。」
「如果遇到又會怎麼樣呢？」
「不是，那個男人死了。」
「除非你喂我。」
「不好。」
梅菲斯和欣布離開以後，瓊恩突然發現自己居住的這座房子原來是如此之安靜，一天到晚，樓上樓下都是空蕩蕩、寂悄悄的，走在長廊里，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瓊恩，我要……」
「是么？」
你又什麼時候溫柔賢淑乖巧聽話了……
瓊恩怔了一怔，總算明白過來，將葯含入口中，喝了口水，然後低頭印上凜柔軟的嘴唇。小女巫羞澀地閉上眼睛，雙臂摟住男人的脖頸，仰起臉熱情地迎接他的親吻。瓊恩用舌尖將漸漸溶化的藥丸抵入女孩口中，化作液體被她一點點咽下，味道確實很苦澀，甚至還有幾分辛辣，但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兩人唇舌交纏著，半晌方才分開，卻是依然緊緊擁抱在一起，女孩的呼吸越來越重，體溫也在急劇升高，白玉般的肌膚上泛起艷艷紅暈，彷彿火焰在燃燒，熱得發燙，燒得腦海中都近乎一片空白，喜悅愛意滿滿充塞在心裏，幾乎要溢出來。
「當然會和
「嗯，她是挺符合的，」瓊恩隨口說，「身份地位、經驗閱歷、力量氣質，各方面都鎮得住場面——呃，不對，」他猛然反應過來，「怎麼扯到她身上來了……我說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耶。」
※※※
「遵命，凜小姐，」瓊恩穿上衣服，裝模作樣地躬身一禮，「我先告退了。」
「好無聊啊，瓊恩，你說艾彌薇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你是在開玩笑吧？」瓊恩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名字叫瓊恩。」
「你在看什麼啊，瓊恩，好像很有趣呢。」
「應該是吧。」
「可是那葯好苦的，」凜可憐巴巴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今天可不可以就不要吃了？」
她含糊不清地回答，「差點要被你弄死了。」
「唔，他叫奧沃，是我的老師——你看，還很門當戶對呢。」
「你整天陪著我，艾彌薇肯定會嫉妒的。」
「那以後每天這樣好不好？」
「可是，」瓊恩揉著額頭，「你憑什麼來做這個王后呢？」
「你放在枕頭下面的那本書啊，」凜說，「我昨天無意間看到了，就隨手翻了翻，發現還挺有趣的。」
凜沒有見過奧沃，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瓊恩和梅菲斯此前也一直都沒告訴過她，所以凜對此人倒並無什麼特別的不良印象。但巫妖乃是亡靈，與生者天然對立，瓊恩居然要把這種傢伙介紹給她老師，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趕快換一個！」她氣勢洶洶地說，「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我喂你。」
「我又不知道她的擇偶標準，怎麼介紹。」瓊恩懶洋洋地回答。
「當然啊，難道你不擔心嗎？」她很認真地反問，「和諧後宮的建立，公平是必不可少的前提，雨露均沾才是正道。」
「就這個理由？」
「咳咳，年齡什麼的，不能作為『王后』的標準啦，」瓊恩說，「至少不能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
「嗯嗯，順便補充一點：他是個巫妖。」
「請便，不過先把葯吃了再說。」
「喂，」她用手肘捅了捅瓊恩，「你有沒有什麼認識的不錯的男人，介紹一個給我老師吧。」
「嗯。」
他熄滅床頭的檯燈，讓卧室陷入黑暗，然後靜悄悄地離開。
「那也可以考慮啊，老師未必那麼看重男人外表的，」凜催促，「他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