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收拾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收拾

「咦?!」春瑛猛地站起,連路媽媽也衝進門來了:「有身子了?!什麼時候的事兒?二叔怎的也不說一聲兒?!」
春瑛只當沒聽見,打開院門往外看,也不見水初的身影,倒是遠遠看到王家門前聚了一圈人,正對著院里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有嘆息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人掉頭往路家院子這邊指來。春瑛忙縮回頭關門,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往外看,見暫時沒人望過來,才暗暗鬆了口氣。
春瑛調頭走出去:「怎麼不見爹?小虎下學的時間快到了吧?」
路媽媽愣了愣,便不由得悲從中來:「真真這叫什麼事兒呀!若是仍像從前那樣,你老子在大門上當差,家裡沒幾個錢的,我也就認了!可你老子已經當上了管事,家裡也寬裕了,我們到了外頭,別人也敬幾分。沒想到我吃了半輩子的苦,好不容易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如今卻連原本過窮日子時都不如了!你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收拾好了,她再看一眼房間,只覺得這件東西也喜歡,那件東西也捨不得,一想到這座房子以後就不一定會屬於自己家了,連這裏的一草一紙,一桌一椅,都會歸了別人,便覺得難受,深吸一口氣,索性扭頭出了房間,不再多想。
胡飛見春瑛眼圈都紅了,忙掏出帕子遞過來:「別哭別哭!我都聽說了,挨打了吧?傷得重么?我給你尋好葯去?」
可她現在沒法進府找三少爺!
撇撇嘴,她嘆了口氣:算了,又不是她真正的父母,她糾結些什麼呢?!
胡飛忙道:「交給我就是了!」略一停頓,「要不,就先到我那裡住幾日,等陸大哥夫妻回來,我再交給他們?不過陸大嫂本就忙不過來了……」
胡飛臉色都黑了:「怎會如此?!明明……明明是要從輕發落的!」咬牙想了半日,冷笑道:「你放心,你這樣輕易不與人爭的,那些人都忍心害你,日後絕對討不了好!」接著見春瑛掉眼淚,便放軟了語氣:「別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恨侯府從不輕易發賣家生子,不然我替你一家贖了身,也就罷了。如今怕是真要到莊子上住些時日,可知道是哪個莊子?能不能先去那裡打點一番?」
不管母親怎麼想,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如果太太指責的是她幫表小姐霍漪避過名節危機,或是幾年前沒幫玉蘭傳話,那她還有幾分服氣,可太太卻怪她沒把霍家有錢的事實報告上去,等同背主,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背著婆婆和丈夫算計小姑家的財產,本來就是卑劣的行為,更何況她也沒有接到類似的命令或暗示,憑什麼要替人賣命?!被身邊人幾句挑撥離間的話,就換掉了忠心能幹的管事,這種當家主母,一點都不值得別人尊重!
春瑛將自己幾年來積的首飾財物都放進一個半舊的小匣子里,又上了鎖,再將那些不當季的好料子衣服另打一個包袱,才開始收拾自己到莊上去要帶的行李。
路媽媽急道:「怎麼就這樣不巧?!你問清楚了?陸女婿真的帶了我閨女和外孫出了城?!那他家其他人呢?!」
路媽媽正收拾著小兒子的衣裳,邊收拾邊掉眼淚,抬頭見女兒在房間門口看自己,便瞪了她一眼:「傻愣著幹啥?!還不多收拾些行李!大件兒的傢具動不得,那鍋盆碗筷好歹也帶上!都是用了幾十年的東西了……」
春瑛應了,送他離開,才關門回屋。路媽媽疑惑地問:「叫胡小哥做什麼?他雖與我們交好,到底是外人。」
春瑛不想多說其他,往院里看了看,問:「周少爺在么?」
春瑛早已沒有了爭辯的慾望:「隨便你怎麼想吧,說不定你還要怨我,當初勸爹爹爭出頭,如今卻成了一場空,反把門房的差事丟了呢。」
「不在?!他去哪兒了?!」
路媽媽哀聲嘆氣地回了屋,春瑛忙拿了一百錢給水初:「辛苦了,你能不能再幫姐姐跑一回腿,到法華寺北邊的寶府巷,找一位胡二爺?你找了他來,我再給你這麼多錢,還請你吃好吃的果子。」
春瑛搖搖頭,把今天挨打受罰,以及全家被貶到莊上的事都說了,哽咽道:「我不知道幾時能回來,更不知道幾時才能脫籍出府,我爹更是冤枉透了!我娘只怪我。我心裏憋悶得慌,若是那個崔曼如這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都恨不得一刀子捅過去!」
春瑛氣得直跺腳,初時只覺得點染是胡說,但慢慢地,卻又忍不住有些懷疑,三少爺是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也許,周念未必會幫自己的忙吧?不是因為不願意,而是因為顧忌到三少爺,還有太太的想法。畢竟,自己一家並沒有性命之憂,而周念受到侯府託庇,還要依靠侯府替他平反身份、重振家業,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的。
胡飛忙迎上去問好:「路叔可好?我都聽說了,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路叔千萬別客氣!」
「三少爺沒空理會你!」點染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不識抬舉的東西!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怎麼?知道三少爺的好處了?那先前幹什麼去了?!滾開!別擋你染大爺的路!」
「他去王家商量事兒去了。我叫老柯家的水初捎信給你二叔和大姐,都老半天了,你去瞧瞧他們來了沒?要是來了,你就去接小虎。」說到這裏,路媽媽又紅了眼圈,「可憐小虎,才讀了一年書,就叫他姐姐連累了,要去鄉下受苦……」
路媽媽激動地一拍大腿:「總算有了!二叔這把年紀,真不容易……」頓了頓,有些泄氣:「那小虎還是別去他家的好,他兩口子也沒個幫手,光是照顧孕婦,還顧不過來呢。」
春瑛忍住氣,忙攔在他跟前:「我是真有急事要找三少爺……」
春瑛淡淡地道:「我們是受罰才被押到莊上去的,不是搬家,要緊的東西揀出來就行了,咱們家又沒有車,明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走路去呢。」
胡飛笑道:「二叔說,只是婆子們說的,還沒看過大夫,因此不敢告訴別人。但我看他神色,多半是准了。」
點染挑挑眉:「我知道,但我不告訴你!」說罷便得意地回身關上門,掛上一把大鎖。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路有貴走了進來,見了胡飛,先是一愣,繼而神色有些複雜:「胡小哥來了呀?」
對了,周念!現在快天黑了,他應該回家了吧?去找他試試!
「傻丫頭,跟我說什麼謝字?」胡飛朝四周看了看,「小虎不在?要我說,你們三個大人不要緊,小虎年紀小,只怕受不得莊上的苦,不如一併交給我照顧如何?他與我一向合得來的。」
「客氣?」路有貴自嘲地笑笑,「我還有什麼可客氣的地方?早就承過你的情了。」他收了嘲意,正色對胡飛作了個揖:「今兒多虧小哥了,不然……我家春兒說不定就丟了性命。」
春瑛鬆了口氣:「那就太好了!多謝多謝!」
春瑛笑道:「已經通知姐姐姐夫和二叔二嬸了,姐姐一家出了城,明兒才能回來,小虎就交給二叔好了。」
春瑛拉著胡飛進屋,跟母親打了聲招呼。路媽媽雖傷心,還沒忘了禮數,連聲要請胡飛坐下吃茶。春瑛道:「娘,你快收拾行李吧,小飛哥跟我們熟,不必拘禮,有我在就行了。」路媽媽想了想,便依了,又見日頭偏西,嘴裏嘀咕著:「小虎怎的還不回來?!臭小子又貪玩了!也不知道家裡遭了大難!」便往廚房忙活晚飯去了。
春瑛反手帶上門,左右瞧瞧,便悄悄避了人,飛快地往街尾方向去了,鑽進小巷,她飛快地跑到周念家門前,正要敲門,那門卻先開了,點染拿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春瑛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再看一眼門上的大鎖,失望地往回走。
春瑛忙道:「水初,我可跟陸家人說了,我們家裡有急事?」
水初愣愣地看春瑛,春瑛忙數了一百錢,又裝了一斗白面給他,他歡天喜地地走了。胡飛還在笑:「你怎的叫這孩子給我捎口信?我瞧他有些一根筋,明說我是胡二爺,他還一味要去寶府巷找。」
有什麼辦法能改變太太的決定呢?老太太病了,不能理事;自家父親不是侯爺跟前的人,因此侯爺不會插手這樣的小事;恐怕只能求三少爺了。
「回頭我叫幾個小子來搬走如何?」胡飛不用春瑛多說,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般的家什伙兒還是留著吧,只搬些貴重物件和幾樣心愛的,別的最好留下,不然那些驗看的人見這裏空空如也,倒要疑心了。金銀財物,有不方便帶在身上的,交給我也使得,但你們自己身上也要帶些應急為好。大衣裳先別忙著帶,一併交給我,路上也輕省些,回頭我親自送到你們莊上去。」
「放屁!」路媽媽啐了她一口,「你爹能出頭,那是他能幹,與你什麼相干?!」
兩人打了個照面,都十分意外。點染還在生春瑛的氣,便皺眉問:「你來做什麼?!」
外頭有人在敲門,春瑛以為是父親回來了,忙去開了,卻發現是胡飛,身後還跟著水初,驚喜不已:「怎的來得這樣快?!」
春瑛暗暗咬牙,面上卻擠出幾分笑容道:「我有急事要找周少爺幫忙……要不,你幫我捎個口信也行,我想找三少爺……」
路媽媽滿面懊悔,就算女兒女婿不在家,來一個家人也好。
「三少爺忙著呢!沒空理會你!」點染不屑地嗤笑,「你也別打周爺的主意了,惹三少爺生氣的人,他才不會幫你呢!你當你是誰呀?」說罷揮開春瑛的手,徑自揚長而去。
胡飛雖是外人,卻極可靠,既然姐姐姐夫今晚來不了,二叔那裡又還脫不了家生子的身份,為防萬一,還是把一部分財物交給胡飛保管的好。
然而,正如母親所說,父親奮鬥了半輩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忽然就被開革,多少是受了她這個女兒的連累。她不在乎他那個管事的位子,只希望父親不要吃苦頭,如果可以,她一個人去莊上就好了,實在沒必要拖父母兄弟下水。如果家人能留在京城,哪怕是像南燈那樣凈身出府,有了存在胡飛那裡的銀子,姐夫幫忙照看的房產,以及姐姐一家的幫襯,他們家照樣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
「是真的!」少年再吸了吸鼻子,「我找他家看門兒的問過了!其他人……嬸子只說要找女兒女婿,我就沒叫別人來……」
春瑛收拾好了兩大包袱,忽又想起,這次離開,算是貶斥了,父親又丟了掌柜的差事,說不定會有人落井下石呢,也不知道這回去的是哪個莊子,萬一那裡的庄頭人品不好,自己一家穿的衣服太好了,也要遭人眼紅的,便忙把那些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重新挑出來,全都換了布的,連舊年在大院里住時穿過的舊襖兒都包了兩件去。想了想,又添了些幾個不大起眼的舊荷包,裡頭裝了十來兩碎銀子,藏在棉襖的袖袋裡,外頭一點痕迹不露。
春瑛請了胡飛坐下,便道:「小飛哥,我們一家明天就要出城,如今正忙著收拾東西。我有一點擔心,押送我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要是半路上想要訛錢,或是到了莊上,被庄頭貪了去,我們家就吃大虧了。再說,這房子是要交還府里去的,有些東西,我們又不好拿走……」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天氣漸漸冷了,轉眼就是冬天,秋冬季節的棉襖定要多帶幾件,聽梅香的口氣,「一年半載不多」,指不定要等到開春,順便帶上幾件春裝吧。
「爹?」春瑛不解地看著他,又看看胡飛,「怎麼回事?」
水初歪歪頭,又重重一點:「說了!真的!」
「不在!」
胡飛笑道:「我聽見他問人寶府巷怎麼走,說是要找一位胡二爺,才知道你急著找我。」又回頭去看水初:「瞧,我都說我就是你要找的胡二爺了,這下信了吧?」
回到家門口時,正遇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邊吸著鼻子邊和母親說話,她忙加快兩步,正好聽到他向母親回報:「……鄉下去了,要明兒才能回來呢!路總管去了城西,他家娘子說,等路總管回來,就立時讓他過來!」
春瑛搖搖頭:「還不知道呢,我爹正跟王家人商量,十兒一家這回也要去……」她能感受到胡飛話里的關心,心情好受些了,忍不住瞥了屋裡一眼,心裏就開始抱怨:連胡飛都認為自己受了委屈,為什麼母親就咬定了是自己的錯呢?
「路二叔么?」胡飛想了想,「前兒跟二叔吃酒,他才說起,二嬸有了身子,這些天正不大爽快呢。只怕他家沒空照管小虎。」
水初咧嘴笑笑:「果子不用了,要是姐姐家有吃不了的米面,就秤幾斤給我?」
春瑛笑笑:「他原是個老實人,記性卻極好,只要叫他傳話辦事,他必會一字不差地傳到。叫他不告訴人,他便絕不告訴人,因此他雖笨了些,沒法選進府里,卻有許多人愛找他幫忙。」頓了頓,便扁扁嘴:「小飛哥,我好慘啊,你要幫我……」
王家樹大招風,因此有一家人被貶斥,就引來各方關注了,但對當事人來說,這種關注叫人不好受吧?父親也在王家那邊,不知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