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八十一章 流星下的願
雖然秦雷用心不純，但確實也想好好練練字，要不將來到什麼地方去，人家要是請提個詞、留句話什麼的，都不好意思出手。因而他還算聽話地跟著詩韻學寫橫豎撇捺折，這也是當初他能接近人家姑娘的唯一法子。若非如此，每次他去永福宮，詩韻都會借故告退，讓他好生沒趣。
秦雷笑笑，不再說話。
永福眉毛微微一挑，無所謂笑道：「妹妹像哥哥天經地義，倒是姐姐你，別岔開話題。」
石猛怪叫著，像個裝滿了沙子的大麻袋一樣在空中劃過很短的距離，便重重的落在水中，「轟隆」一聲，濺起幾尺高的水花，把捧腹大笑的秦雷也淋成了落湯雞。
石敢不加思索道：「俺不想變化，俺就想保護王爺安全。」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你可考慮清楚了，這次之後，再想掉換就難了。」
但終於禁不起秦雷的軟磨硬泡，勉強答應看看他水平如何。結果立刻驚為天人，全天下寫字最爛的人。秦雷又憑著臆想，編造出自己在齊國如何如何不受人待見，如何如何被人欺負的凄慘故事，終究還是讓詩韻姐姐一時心軟，收下了他這個心懷叵測的開山關門大弟子。
過了好一會，四人才把他重新撈上來，齊聲問道：「服不服？」石猛鼻孔耳孔都往外冒水，想說話，卻先吐出一大口水，正好噴在馬南臉上。馬南大叫道：「原來你不服！」其餘三人齊齊「哦」一聲，便又把他按進水裡。如是反覆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在石猛開口說話前把他重新壓下去……
馬南無奈的嘆口氣道：「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蠢，我看結了婚的男人更白痴。」說著拽住石猛，不讓他繼續糾纏王爺。
永福望著傻傻出神的詩韻，又是欣慰又是羡慕，轉而想到自己的身子，卻是一輩子也沒資格享受這種滋味了，不由又自傷起來……
黑衣衛剛要上前阻攔，被秦雷輕聲喝止，一百多騎黑馬黑甲黑面具的騎士們便齊刷刷的錯開馬頭，為楚千鈞讓開一條七尺寬的通道。
又轉過頭去對閉著眼睛的秦雷解釋道：「俺這就是個想法，當然還得看王爺的安排。」說著拍胸脯保證道：「就是回去
永福這才放心的側卧下，眯著好看的眼睛，柔聲問道：「詩韻姐，你許的什麼願啊？說給小妹聽聽吧。」
秦雷突然道：「許個願吧，只要在流星下許的願，就一定能實現。」
船前頭正吃飯的石勇、石敢和馬南，聽到聲響趕緊提了兵刃過來察看，正見到石猛狼狽萬分的從水裡露出頭來，三人頓時笑成一團，石勇粗聲道：「猛子，現在下水抓魚是不是晚了點？哥哥們都吃完飯了。」
……
全場一片寂靜，靜的連戰馬的響鼻聲都清晰可聞。片刻之後，卻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兵士們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拚命的吶喊著。軍中素來崇尚勇者，這種隻身連夜追殺萬余潰敵，取敵酋首級的孤膽英雄更是軍人們膜拜的對象。
那同樣傷痕纍纍的戰馬朝隊伍越行越近，馬上騎士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不是一夜未歸的楚千鈞又能是誰？見到他們的偶像歸來，眾人發出一陣歡呼。有眼見的卻驚呼道：「楚公子受傷了！」
翌日一早，秦雷便回了異味中的軍營，楚落已經醒來，而他身邊躺著的車胤國卻仍然在昏睡。秦雷溫言撫慰楚落幾句，讓他安心養傷，告訴他秦有才將率領五千步軍，接替襄陽湖水寨的防禦。
只是沒想到詩韻還是個嚴師，隔幾日便會有功課布置下來，即使是南下也給了秦雷厚厚的碑帖讓他臨摹，說等回京后檢查，讓秦雷叫苦不迭。
那邊鬧騰間，秦雷轉頭望向自己的侍衛長，輕聲問道：「你呢？」
又囑咐一邊的秦有才，用船塢里如山的鋸末、廢木料混上火油，把城外的屍體徹底焚燒，以免疫情發生。這才帶著隊伍離開了這座人間地獄般的營寨。
石猛揉著咣當作響的肚子，呻吟道：「你們都想走，都走了誰在王爺身邊聽使喚呢，真不仗義。俺就跟著王爺回京城，哪都不去。」
其餘四人怎會輕易放過這好機會，根本不理會石猛的告饒。就聽見秦雷大喊道：「一、二……」待「三」一出口，四人便齊齊把石猛的身子往水裡按。可憐的石猛大鐵牛一般直沉水底。
張
等激動不已的張四狗離去，石猛才低聲問道：「王爺，為何把這麼大的榮譽授予這個壞人？」
他們三個靠得進了，才發現楚千鈞模樣極是凄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囫圇地方，有的創口有尺許長、翻翻著肉、深可見骨，背上腿上還插著箭桿，就連他那戰馬，屁股上也中了兩箭。這一人一馬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彷彿剛從血池地獄中爬出來一般。
秦雷依舊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道：「下一個。」
但多了這個師徒的名頭，秦雷便可以隔三岔五以彙報功課之名給詩韻寫信。至於信的內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總也脫不了「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之類的大胆言語便是。
自從玉帶河畔那一次之後，秦雷的手下沒有一個不刻苦練習游泳的。尤其是到了南方，住進晴翠山莊，門前就是碧波蕩漾的晴川湖，石猛他們沒差事的時候便會去暢遊一番，既可以鍛煉身子、又可以消暑解悶，一段時間下來，基本上都告別了旱鴨子時代，成為了水鴨子。
石猛打個嗝，弱弱道：「你嫉妒……」馬南也不還嘴，翻身上馬，使勁按石猛圓滾滾的肚子，硬生生又按出二斤水。石猛方才在水中便被折騰的沒有一絲力量，只能哼哼著任由馬南折騰。
楚千鈞在通道外勒住馬，沙啞著嗓子喝道：「啟稟王爺，鎮南軍東營步軍什長楚千鈞已將敵酋首級一對帶到！」
秦雷「再不許願就不管用了。」的恫嚇之後，馬南便搶著道：「俺想在南方幫王爺做點事，俺不想回京了。」
這時候，一顆明亮流星劃過半邊天際，拖拽出美麗的痕迹。
詩韻卻彷彿沒有聽到。依舊兩手優雅地扣在胸前，虔誠地閉上眼，默念著自己的心愿。那人說，必須要心誠，天神才能聽得到，願望才能實現。
石敢憨憨笑道：「把王爺的護衛交給誰俺也不放心。」
同一片夜空下，不能相見的人兒卻可以同時看到那顆流星。
石敢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是當宵夜吧。」
秦雷已經默默許願完畢
楚千鈞便沿著黑衣衛讓出的通道，策馬向秦雷行去。
石敢和馬南便探出身去，伸手拉石猛，石猛一手攥住一人，在他們剛要用力前，怪叫一聲：「都下來吧，你們。」說著腰腹一挺，同時使勁一蹬船板，那船猛地一晃，便把兩人拽了下來。
不說在京都出神的兩位姑娘，單說襄陽湖上穿著褲衩的五條漢子。
詩韻狡黠笑道：「你哥說過，說出來就不靈了。」
隨著兩邊的膀子也被按住，除了那個大腦袋可以拚命的搖晃之外，他全身都不能再動彈分毫。驚惶萬分的石猛扯著嗓子大聲求饒：「各位祖宗，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進了艙，今天他就在船上下榻了。石猛猶有不甘地問道：「這麼樸素的問題？」
自從秦雷得知那本《新三國志》上的雋秀文字，乃是詩韻十四歲時所書起，他便腆著臉要拜詩韻為師學習寫字。詩韻起初自然不答應，因為時人四歲入蒙，便在先生教導下習字臨帖，待到秦雷這麼大，怎麼也練了十幾年字了，就是最沒有天分，最懶惰的傢伙，那筆字也能拿得出手了。
永福氣結道：「不說就不說。」說著促狹道：「還說我呢，姐姐你三句話都離不開我哥，看來我哥三天一封的鴻雁傳情還真的很管用呢。」
石猛尋思半天，心道，王爺今天的話可真有哲理啊，一句也聽不懂。最後吭哧道：「像王爺這樣的人就是好人，像張四狗那樣的就是壞人。」
……
這一刻，只有四個玩累了和一個被玩累了的青年，沒有什麼王爺屬下之分。
秦雷眨眨呀，招手讓他在湊近些。石猛便把大腦袋往前探了探，半邊身子都露出了船舷。秦雷笑眯眯的把手往他肩膀搭去，就在石猛以為會像往一樣輕輕落下時，秦雷突然狡黠一笑，還沒等石猛來得及反應，就將他一把推了出去。
楚千鈞感覺有一股熱流在胸中涌動，渾身的疼痛似乎暫時離他而去，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相信，即使是五十年後，他也不會忘記這一幕，這人生中的榮耀時刻。
他這種假正
馬南歪過頭去，對石勇道：「俺覺得在京里太壓得慌了，得處處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還是南方好，想唱就唱、想笑就笑。再說俺家裡弟兄六個，不缺俺一個照顧老娘。」
夜越深越涼。幾人便起身準備回去。穿衣服的功夫，石猛又湊上來小聲問道：「王爺，您有什麼願望？」
石猛抹一把臉，惱火道：「你們個球球的，還不快點把我拉上去。」
秦雷自從南下之後，利用已經建立起的信鴿系統，每日與京中的館陶保持聯繫。這中間也會假公濟私的稍帶些私信託館陶轉交。除了偶爾有幫石猛捎給庄蝶兒的，絕大多數的都是「敬呈尊師李，後學末進雷拜上。」
直到那顆流星徹底消失在夜空中，詩韻那修長的睫毛才輕柔的抖動幾下，緩緩睜開眼睛，朝永福嫣然一笑。
一時間群魔亂舞，水花漫天，卻有四聲落水聲。待水花落下，石猛趕緊看去，駭然發現，秦雷和石勇也被他那一下，震了下來。心道不妙，便想偷偷遊走，剛轉身就感覺腳腕子被人鎖住了，還沒來得及掙扎，又被人攔腰抱住。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下一個。」
馬南聽了，賤笑道：「沒事沒事，還吃得下。」
秦雷這才開口幽幽道：「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石勇便接著道：「俺也說說，俺想當兵，但又不想去外人的軍里。俺想干王爺說的那個特種軍。」
秦雷躺在最中間，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盡，月亮帶著星星們出來了。秦雷痴迷地望著滿天繁星的夜空，靜靜的出神。其餘四人見王爺不做聲，便也各自安靜的想著心事，方才的喧鬧彷彿虛幻一般，現在的靜謐才是真實。
秦雷見其他三人也一臉好奇望著自己，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穿上袍子，這才打哈欠道：「孤王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的願望是能娶到詩韻作乖乖老婆，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哉。
詩韻哪經得起這樣的調笑，粉頰登時艷若桃李一般，雙手捂住面頰，聲如蚊鳴道：「哪有……」心思卻早不
秦雷正幸災樂禍的笑得前仰後合，沒有防備石猛踹船板，頓時便失去平衡，身子也往外跌去。石勇趕緊伸手想把他拉住，卻沒想到秦雷反手握住他，把他一起帶下了水。
秦雷眯眼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起身招呼他到船舷邊站定。秦雷定定地望著黑黢黢的湖面，彷彿那裡有天下最美的景緻。石猛好奇地跟著往下看，卻什麼也看不到。
剛出營門沒多遠，便見遠處奔來一騎，馬上坐著個衣衫襤褸、傷痕纍纍的騎士，他腰上鼓鼓囊囊，似乎掛著個包袱，手中提一根暗紅色的大棒。
等到四人玩膩了，爬上船，再把肚子高高鼓起的石猛拉上來。五個人就脫掉水淋淋的衣衫，只穿一條大褲衩，就這樣四仰八叉的並排躺在甲板上。
……
張四狗趕緊帶著兩個隊率迎了過去，他現在是王爺親口承認的大秦第一士官長，有銅牌鐵證，在軍中的威信比一般校尉還要高。
而且他事先與秦雷有約定，算不得違反軍紀。當然，即使真的違反軍紀，秦雷也會想方設法為他開脫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特別是在這個時代，一員猛將對軍隊戰力的提升作用不僅是他超卓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對士卒們的鼓舞和帶動，這一點是不可估量的。
楚千鈞卻對三人的招呼無動於衷，徑直從三人身邊穿過，直直朝那個向他微笑的男人行去。
石勇好奇道：「老馬，你為啥不想回去了？」
待他一踏入通道，黑衣衛們齊刷刷的抽出腰間唐刀，挽個刀花，又齊齊的豎在胸前，向他致以崇高的敬禮。
四個人一聽，心道，不管最後什麼心愿，最後還不得指望您來實現，這是王爺大派紅包啊。趕緊挖空心思想了起來。
「詩韻姐，快一些，我哥說過，流星消失就不靈了。」身子又有些不大好的永福，卧在躺椅上急切的催促道。
所以秦雷一臉莊重地望著他，朗聲道：「上前！」
說著將兩顆頭顱從腰上解下，高高舉起。眾人這才看到，那所謂的包袱，不過是兩個頭髮綁在一起的首級罷了。
詩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的動作越來越像你哥了。眯著眼跟小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