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七十九章 艾家渡石勇整軍 水龍下九五二七
中間一個穿著便衣，年紀四十許，身材魁梧、長須飄飄，要比許田更有大將風度，竟然是前太子衛將軍皇甫戰文。他做了那種大不韙的事情，哪裡還敢在京里待下去。囑咐弟兄們休要斷了訓練，來年太子衛一解散，就在隆威郡王那裡聚首，便帶著幾百親信手下，匆匆離開了京都，在這艾家渡等待。
「亥時了。」一側的秦衛輕聲答道。
皇甫戰文頓時想起這位爺當年收拾太子衛時的情形，不由輕笑道：「又有好戲看了。」
「十個數，報完之後還沒有脫完的，水龍伺候。」冷冷的聲音從台上傳來。「十、九……」
被冰涼的江水一刺激，宗親們立馬慌了神，沒頭蒼蠅一樣在場中抱頭亂竄，但無論跑到哪裡，似乎都躲不過頭上暴雨似的水柱。有人想要衝出場去，卻被嚴陣以待的黑衣衛，用兩丈長的毛竹竿捅翻在地，根本靠近不了外圍。一時間驚叫聲、咒罵聲、哀號聲不絕於耳。
「我要退出！」人們憤怒了，大吼道：「我們是跟著王爺出來旅遊的，怎麼成下地獄了？」水龍應聲噴下，將說話的直接衝到在地。
但無論怎樣，眾位宗親的氣焰是徹底被這場人造雨給澆熄了，基本上可以安靜的聽石大人說話。
此時的渡口早已被一隊隊的黑甲騎兵封鎖，三個頭領模樣地站在碼頭上往船來的方向張望，左邊一個一身黑甲，精明強悍，乃是秦雷的侍衛副統領許田；右邊一個年青的校尉，麵皮白凈，神情獃滯，卻是已經困得不行的伯賞賽陽。
場中漸漸安靜下來，人們好奇且有些忐忑地望著那些軍官，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一刻鐘就到了。」石勇沉聲答道。
「王爺，那些傢伙會不會搞出事來？」石勇一邊為秦雷端來洗臉水，一邊輕聲問道。
一個身穿世子服色的青年怪叫一聲道：「王爺呢？我們要見王爺！」
「哦，餐牌啊。」宗親們恍然道，便把那牌牌緊緊攥著，生怕遺失了沒飯吃。
自從上個月秦玄侑造訪后，他心裏就一直憋著火，若不是老太后的懿旨，怕是在京里就要動手收拾這些傢伙了。此時，連蒙帶騙，把這些傢伙誑出京里幾十里地，
便有第一個將身上濕漉漉的衣裳除下的，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此時人又沒有穿內褲的習慣，不一會兒，場中便出現上千條黑白黃花的光腚漢子。
他這才開口道：「認識一下，鄙人石勇，忝為王府衛隊教習官，」頓一頓，沉聲道：「也將是你們這群垃圾的總教官！」
人聲逐漸鼎沸起來，叫罵聲不絕於耳。黑甲騎兵也猛烈的敲擊起盾牌，整個場中像開了鍋一樣。
裸男們兩眼發直、一片茫然，直到對面的黑衣衛指指他們脖子上的銅牌，這才低頭看看，嘶聲道：「九五二七。」
「哈哈，愉快的時光總是讓人期待。」秦雷從床上彈起，怪腔怪調道。
秦雷使勁揉揉臉，讓自己清醒一些，搖頭道：「就他們？放心吧，只要我在這，誰都不敢鬧得太過火。」胡亂洗把臉，一邊擦拭一邊問道：「什麼時辰了？」
望著那冰冷的窩頭，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油然而生，人們臉上流露出不甘、憤怒、惱火、委屈等十幾種表示憋屈的表情，嘴上大叫道：「不吃不吃，我們要見宗正大人！」「對，不能這麼欺負人！」
「這是幹啥用的？」玩弄著脖子上精緻的銅牌，宗親們議論紛紛道：「九五二七？這是啥意思？」終於忍不住向發放牌牌的黑衣衛打聽。
沒等他們做好決定，那十幾條水龍卻相繼發言了，一條條水柱從噴口激射出來，一噴就是幾丈遠，頓時把好幾百人淋成了落湯雞。
眾人終於相信這不是開玩笑了，原來他們被耍了，被那位信誓旦旦要帶他們出去旅遊、好吃好喝好伺候的大宗正耍了，卻畏懼那隨時會從天而降的水龍，再不敢吱一聲。
不一會兒，秦雷便出現在船舷邊，三人轟然行禮。在軍里甲胄于身不便伏跪，是以秦雷乾脆免了營中的跪禮，用軍禮代替。
卻被各自船上的黑衣衛帶著子弟兵攔下了，每人發一個可以掛在脖子上的小牌牌，又在花名冊上登記下來，這才放他們下船。
船隊靠了岸，中間一艘船上升起了王旗，三人趕緊迎上去，肅立
幾十艘船上的宗親們，被各自船上的黑衣衛通知道：「目的地到了，王爺已經在岸上備好大餐，請諸位下船享用。」
秦雷呵呵笑道：「咱們路上再談，現在先跟孤一道收拾那些兔崽子去。」
見眾人安靜下來，那個面熟的軍官向前邁了一步，視線冷冷的掃過場中眾人，被他那狗熊般的目光一看，場中更是落針可聞。
黑衣衛看看他的身材，便從身後的木箱子里掏出一個寫著「中號」的布袋子，打開后抽出條粗布毛巾，沒好氣道：「把身上擦乾了！」
眾人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交頭接耳道：「他說什麼？垃圾？我沒聽錯吧？」「我也聽著是垃圾。」
眾人正議論紛紛，便聽得一聲炮響，不由嚇個激靈，待回過神來，只見那高台之上，站上了幾員戎裝軍官，個個黑著臉，彷彿旁人欠他們八百吊錢似的。
此時乃是深秋，晚上已經降霜了，氣溫相當的低，不少人已經被那水龍噴草雞了。直感覺渾身冰涼，衣服穿在身上濕答答的，異常難受，還不如脫了痛快。想到這，便自我安慰道，反正這裏都是男人，脫就脫吧。
邊上人剛要附和，卻聽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秦淇水！你倒掛金鐘上癮了嗎？」說話的對面土台上一個勁裝漢子，他一手握著根馬鞭，另一手扶著腰刀，正怒視著方才怪叫的青年。
石勇冷哼一聲，揮揮手，便有幾隊黑甲騎兵，從江邊方向推來十幾具水龍，架在人群之外，一番調整之後，黑洞洞的噴口便悉數指向場中人們。
哪知黑衣衛一瞪眼道：「那是說上了岸，在船上又沒法開伙，難道吃生肉嗎？等著吧。」這時，船艙下的水手抬上一筐筐灰不溜丟的黍黍面窩頭，每個船艙放了一筐。
秦雷輕笑一聲，問道：「離艾家渡還有多遠？」
眾人呆住了，下一刻便群情激動起來，紛紛叫罵道：「大胆！竟敢辱罵皇親？」「我看你是活膩了！」「就是，讓王爺誅你九族！」
待裸男擦乾身子，黑衣衛便命令他將那件寫了字的衣裳穿上。這裸男早就凍得難受，趕緊穿上。便聽黑衣衛沉聲
滿意地點點頭，石勇沉聲道：「現在所有人聽我口令，脫光衣服！除了你們的號牌，身上必須一絲不掛。」
眾人快要被他搞崩潰了，竟然沒有人再大聲抗議，只是緊緊的揪住衣襟，試圖捍衛自己的胴體。
眾人本不想理會他，卻見那些操控水龍的軍士開始全力搖動龍桿，那呼嗒呼嗒的聲音提醒他們，龍嘴馬上就要噴水了。這下子眾宗親可慌了神，想離開站的地方，卻拿不定主意往左還是往右。
趁那裸男擦身子的空，黑衣衛又從粗布包中抽出一身藍色的粗布衣裳，且那上衣背上釘著塊白布。另一個黑衣衛便用毛筆蘸著一種散發芳香味道的墨水，在白布上寫下四個大字。
唯獨中間一艘船上靜悄悄的，除了在桅杆上瞭望的哨兵，整船人都早已進入夢鄉。
待黑衣衛和子弟兵也下去，船隊便掉頭往中都返回，興許趕緊點還耽誤不了早晨的生意呢。
聽了勁裝漢子的話，那秦淇水臉上閃過一絲畏怯，早上被吊了足足一個時辰，差點把腦袋墜下來，那滋味可不想再遭第二回了。縮了縮脖子，輕罵一聲：「狗仗人勢」，卻還是乖乖退回到人群之中。
船行江中，暮色靄、中都已遠，客船上仍不時發出陣陣歡聲笑語。宗親們頭一次坐船出遠門，心裏別提有多興奮，直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怎麼也消停不下來。
「脫完後到台前報到。」石魔鬼又下令道。
皇甫戰文垂首恭聲道：「敢不誓死效力。」
「或許是中午吃的太飽吧。」秦衛湊趣道。
笑眯眯的與眾人還禮，秦雷大步走下船來，拍著皇甫戰文的肩膀，大笑道：「戰文能來助我，孤真是不勝欣慰啊。」
黑衣衛粗聲道：「每個屋裡不是有一大罈子鹹菜嗎？」
「哦？那些傢伙怎麼到現在才鬧啊？」秦雷笑問道。
石勇撓撓頭，輕咳一聲道：「哦，是本官忘了一句詞——歡迎參加地獄之旅！」接著冷冷道：「此次旅行不得中途退出，等待你們只有兩個結果——死亡或者通過。」
……
夜色中，漢子背上的白布異常顯眼，上面「
眾人見了這些水龍，氣勢不由的一滯，便聽台上石勇喝道：「服氣的出列，到左邊站著。不服氣的到右邊站著。」
那些脫了衣裳的，便用雙手沿著重要部位，一挪一挪地走到台前。有黑衣衛在台下等他們，沉聲問道：「編號多少？」
眾人一片嘩然，紛紛道：「王爺不是說頓頓有肉嗎？怎麼一上來就變卦呀？」
望著騎兵那雪亮的刀鋒，宗親們開始犯嘀咕了：「這不像是請客吃飯吧？怎麼瞅著像要殺豬呢？」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越來越重，人群終於騷動起來。
當中一個卻有些面熟，好像在宗正府前見過，當時記著這人挺慈眉善目的，怎麼這會子狼眉豎眼起來了？
聽著場內嗡嗡的聲音，石勇眉頭一皺，暴喝道：「住嘴！」與此同時，四周的黑甲騎兵整齊的敲擊下盾牌，轟的一聲巨響，把場中眾人嚇了一跳。
但黑衣衛望了望窗外的月亮，一腳踹翻一個竹筐，那灰不溜丟的窩頭便滾了一地，狠狠啐一聲道：「愛吃不吃！」說著便轉身上了甲板。
聽到這個消息，宗親們爆發出一陣陣歡呼，人們欣喜想道：「看吧，這就是抗議的力量。」待船一停穩，眾人便爭先恐後的想要往下涌。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最後一個宗親才下了船，此時已是子夜十分了。
眾人哪裡還敢跟這瘋子一般見識，都哆哆嗦嗦抱著膀子，默默地在心中詛咒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一刻鐘后，船隊靠近一處燈火通明的渡口，這裡是小清河離京后的第一渡，位於京山營的正東偏北八十里左右。但那是地圖上的直線距離，若要走陸上，還要多行二十多里。
也有死活不願意脫的，便被水龍追著噴射，直到舉手認輸為止。
船上開始吵吵起來，終於驚動了在最上層船艙睡覺的黑衣衛，蹬蹬蹬蹬地下來，瞪眼道：「吵什麼吵？不他媽睡覺了？」神態駭人、聲音粗暴，再沒有岸上時那種溫言細語、笑臉相迎的感覺。
只聽石魔鬼大聲道：「從一刻鐘以前，你們原本的一切都將成為歷史，你們將沒有名字、沒有尊嚴、沒有地位、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接受各種折磨！」
他
俗話說此消彼長，原本笑眯眯的軍爺突然沒個好臉色，宗親們一下子安靜很多，有年長的站出來拱手道：「這位軍爺請了，俺們就是想問問晚餐在哪裡？」
望著猶在腳下打滾的窩頭，宗親們面面相覷，心道：「這態度咋變得這麼快呢？」有人便開始猜測起來：「是不是這些黑狗把我們的糧餉都剋扣下了？」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共鳴，人們敲打著床板、拆毀了門窗，在船上大叫大跳，終於把中間那艘船上的人吵醒了。
要問怎麼還有花的？卻是那老兄本來天生麗質、卻不講衛生，被水龍一衝，局部顯現本色所造成的結果。
漸漸地玉兔東升、繁星璀璨于夜空，江上的風也漸漸涼了。那些在甲板上遊逛的宗親們，終於感到冷了，紛紛回到船艙，想要找些東西果腹，再找點燒酒暖暖身子，但翻遍整個船艙，除了一壇壇的水蘿蔔鹹菜，竟沒找到一點中吃的東西。
被噴了好一會兒，有人發現左邊的空地上似乎安全些，便爭先恐後、連滾帶爬的往那邊擠去。不一會兒，見所有七千人都在左邊站定了，石勇這才一揮手，命人停下水龍，望著渾身濕漉漉、正瑟瑟發抖的宗親們，呵呵笑道：「看來都不反對。」
秦雷輕笑一聲，轉又皺眉道：「這些人比那時的太子衛更渣，」想了想，形容道：「如果當年太子衛算是兵痞的話，這些傢伙只能算是地痞。」後面跟著的一眾手下不禁莞爾。
「沒有聽清嗎？那本官就再重複一遍，掏乾淨你們積滿耳屎的窟窿聽仔細了，」說著深吸口氣，大喝一聲道：「垃圾！！」
宗親們被集中在遠離碼頭的一處空地，四周是一排排面無表情的黑甲騎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把宗親們團團包圍。
黑衣衛假笑道：「作用多著呢，比如說用餐的時候，沒有這個牌牌就沒得吃。」
「這玩意能吃嗎？」老少爺們紛紛表示懷疑，他們雖然家道破落，但好歹頓頓能吃上麵條饃饃，隔三岔五還有些葷腥打牙祭。除了一些爛賭鬼之外，還真沒人以此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