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零四章 廢相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零四章 廢相

昭武帝細長的手指,撫摸著龍椅的扶手,哂笑一聲道:「你們真想讓朕嚴辦嗎?」
百官一片默然,一個個把腦袋低得不能再低,唯恐被陛下問到。其實如何處置文丞相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老人家都身首異處了,難道還要鞭屍嗎?
昭武帝的目光掃過面色慘敗的百官,面帶嘲諷道:「敢問眾卿,此人當作何處置啊?」
昭武帝點頭笑道:「好,越來越懂事了,」說著轉頭往向魏箏義道:「魏愛卿,若是依大家所言,你看該如何處置呢?」
昭武帝輕蔑地笑道:「說的好聽,先將當日的十六字誓言背來聽聽。」
「此次文彥博案教訓慘重,朕痛定思痛,深以為不能將政權託付於一人之身,所以……」他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直至千秋萬代,大秦將不再有丞相一職。」
「雨田,你是苦主,你說說看?」昭武帝微笑道。
「其三曰『操縱科舉』,自昭武初年至今,文某把持科舉,安插親信、大肆索賄,堵塞國家取士之途二十年之久,終令天下士子震怒、齊聚承天門前,進呈御狀。文某此人狂妄不悖、囂張跋扈,居然打死打傷士子百餘人。試問眾卿,此等目無王法之人,當殺不當殺?」
麴延武拱手道:「雖然按律當如此,但文彥博當年有擁立之功,合該抵減罪責,還請陛下法外開恩,免得別人說朝廷薄情。」
太子趕緊拱手道:「啟奏父皇,兒臣也以為只除首惡,放過其族人為好,這樣也可以顯出父皇的寬宏大量。」
眾人這才知道,陛下是要分權啊……
麴延武不理別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趕緊走到走到御階前,一舉手中笏板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文丞相一案,證據確鑿,不容辯駁;罪不容誅,無可置疑。」
官員們心中好大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都有些虛脫的感覺。
見事情已成定局,秦雷撇撇嘴,沒再說話。雖然他覺著這都重了,卻沒必要自討沒趣。
老太監卓言給昭武帝端來銀耳湯,昭武帝接過茶盞,清啜一口,淡淡道:「這事兒就這樣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提。」
官員們互相看看,頗有些乾瞪眼的味道,原來這些天一直人心惶惶的,竟是誰也沒有準備奏章,
便聽昭武帝冷笑一聲道:「你們誰都不幹凈!誰能拍著胸脯說,你們與文彥博沒有一絲瓜葛呢?」 官員們趕緊一股腦跪下,齊聲道:「臣等有罪,請陛下責罰……」
「其五曰『裡通外國』,文某為一己之私,勾結南楚間諜公良羽,私放敵寇入關、泄露絕密情報,最終導致彌勒教反,生靈塗炭。請問眾卿,此等數典忘祖之敗類,是否人人得而誅之?」
等了一會兒,昭武帝似笑非笑道:「看來都沒有本,那朕來說。」
太子和秦雷趕緊將發瘋的老頭子勸住,好半天昭武帝才坐回龍椅上,疲憊的倚在椅背上,沙啞道:「都起來吧,若是再犯,定斬不饒。」
官員們趕緊洗耳恭聽。
昭武帝今兒很爽,上朝半輩子了,就從來沒這麼爽過。他穩穩地坐在龍椅上,威嚴的目光緩緩掃過御階之下,但凡視線所及之處,文武百官無不伏跪于地。
官員們心道:「我們也這樣想……可不把樣子做足了,您老也不樂意啊。」趕緊磕頭如搗蒜,有表現力強的,還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金殿里鋪著的大紅鑲金地毯抹得一片晶晶亮。
一眾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個記性好的知道,這是求援呢,趕緊起個頭道:「洗心革面,改過自新、奉公守法、恪盡職守。」眾大人恍然大悟,磕磕巴巴的好歹跟著背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刷的集中在一臉恭謹的麴尚書身上,他們突然意識到,作為一直被文家打壓的苦主,麴大人這下該翻身了……就算接任文彥博的相位,也是有可能的。
……
「終於、終於、終於都跪下了。」皇帝陛下美滋滋地想道,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定要載歌載舞一番,好生抒發下心中的激動之情。
魏箏義尋思片刻,輕聲道:「夷三族,九族男丁徙八千里,女眷一律充入內侍省。」頓一頓,又道:「至於文彥博父子兄弟……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昭武帝點頭堅定道:「對,取消宰相職位,中書省改為內閣,設立五名內閣大學士,共同輔佐朝政!」
老太監沙啞著嗓子念完冗長的聖旨,便悄然退下。
眾大臣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來了!」 一個個趕緊把頭低下,裝作乖巧可憐的樣子。
「放屁!」昭武帝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你們做到了,朕的考題怎會提前泄露?差點就讓文彥博那死鬼看了笑話!」
「其四曰『貪贓枉法』,文某在位近二十載,通過運河、賣官、科舉等途,累計收受賄賂逾三千萬兩白銀,相當於大秦三年稅賦。其一人富比石崇,驕奢淫逸,卻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終有不堪忍受者,附逆造反。令大秦國內狼煙四起、生靈塗炭,千萬百姓流離失所、萬畝良田日漸荒蕪。試問眾卿,此等千古罪人,當殺不當殺?」
昭武帝目光閃爍不定地問道:「魏箏義,你說說,該怎麼量刑啊?」
秦雷拱手笑道:「簡在帝心、聖心獨裁。」
這件事兒就這樣過去了,自始至終沒有人問起那位可憐的文丞相,現在到底在哪裡。都到這光景了,沒人願意得罪炙手可熱勢絕倫的五殿下。
官員們趕緊嗚嗚咽咽的止住哭泣,把大長鼻涕抽回鼻子里,哽咽道:「我們……我們,太羞愧、太感激了……」
「陛下仁慈。」官員們叩首稱讚道。
秦雷突然笑著插嘴道:「老魏,你也太不幹脆了,既然說要饒了他們,就別整什麼『徙八千里,充入內侍省』之類的名堂了。孤王是知道的,那跟死了沒兩樣。」秦雷對追究犯人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向來十分不以為然。
「其一曰『殘害忠良』。文某此人權欲熏心,陰險毒辣。為躋身宰輔不擇手段,謀殺昔日上峰李丞相,終於得償所願。其竊權當朝二十年,羅織罪名、構陷殺害忠臣良將共計三十一名,至於排擠流放者不計其數。敢問眾卿,文某此等行徑,當殺不當殺?」
今日沒有按慣例喊什麼「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之類的。老太監卓言顫巍巍走到階前,展開一卷聖旨,沉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上蒼以權柄授天子,百官輔天子牧萬民。是以天子信之任之、倚為股肱,百官自應肝膽相報、盡忠職守,雖肝腦塗地不能謝陛下萬一。」
昭武帝似乎頗為躊躇道:「雨廷,你看應當如何呢?」
昭武帝冷笑道:「你們做到了嗎?」
昭武帝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趕緊板起臉來道:「一個個都給朕支起耳朵來聽好了,朕之所以不追究你們,並不是因為你們哭聲夠大、模樣夠凄慘!」
秦雷還沒說話,昭武帝便點頭道:「就這麼定了,文氏直系親屬問斬,抄沒家產,其餘網開一面,三日內凈身遷出京都即可。」
「陛下仁慈,我等必……」官員們叩首高聲道,一臉的銘感五內。
魏箏義心中叫屈道:「我不是看你不爽,這才狠心重裁的嗎?」見馬屁沒拍周正,趕緊補救道:「殿下果然像陛下一樣仁慈,是微臣思慮不周,那不追究九族,只流放三族吧。」
官員們這下是真委屈著了,他們基本上只是聽說過此事,卻壓根沒有資格參与進去,可面對突然發飆的皇帝,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承受。
昭武帝很滿意百官現在的狀態,眯著狹長的雙目,心中冷笑道:「這樣才乖嘛,當臣子的就該有個臣子的樣子,別一個個囂張跋扈的,像個什麼樣子……」看一眼站在文官前列的禮部尚書麴延武,昭武帝微笑道:「麴愛卿,你來說說。」
昭武帝也知道,此事與官員們無關,他就是想找個由頭髮泄一下,也好讓官員們無法捉摸自己的喜怒。
「做到了……」這次的聲音倒比較齊整。
雖然官員們今日已經被他搞得神經麻木,卻仍跟遭了個霹靂一般,齊齊大張著嘴巴道:「廢宰相?」
「其七曰『刺殺皇子』,文某斯人陰謀被挫,死期不遠,對五皇子之嫉恨也達至頂點。竟與前日糾結數百刺客,行兇于當街,將隆威郡王險些刺死。幸得天佑吾兒,雖九死一生,卻終得僥倖脫險。此等凶人瘋狂若斯、實乃令人髮指,敢問眾卿,當殺不當殺?」
「其八大罪狀條條可殺,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窺竊神器。終致天怒人怨、罪責無加。敢問眾卿,此人當作何處置?欽此。」
昭武帝頷首道:「愛卿請講。」
百官果然紛紛表現出「恍然」、「感激」、「敬仰」等表情,聽昭武帝沉聲教訓道:「上月朕曾對天起誓,給你們三年時間改過自新。若是現在就大開殺戒,雖然合情合理,卻有些違背誓言,所以朕忍了!」
百官的目光頓時變得異樣起來,心道:「果然是落井下石啊。」
昭武帝不禁莞爾道:「小滑頭,跟你說正事兒呢。」
「議事吧。」昭武帝將杯盞遞給老太監,輕聲吩咐道。
昭武帝微微皺眉道:「擁立之功?」
經過他這一番蹂躪,官員們算是徹底服帖了,老老實實的起身道:「謝陛下。」便眼觀鼻、鼻觀腳尖的站好,從來沒有過的聽話。
「然今有太子太傅、程國公、中書省丞相文某彥博,世受皇恩、累以嘉勉、解衣推食、無以復加,卻不思報效、目無綱紀,敗壞五常,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包藏禍心、怙惡不悛,若仍由其竊據國器、逍遙法外,朕有何顏面再見皇天后土、黎民百姓?」
官員們使勁搖頭,紛紛磕頭求饒、痛哭流涕道:「求陛下開恩,我等再也不敢了……」
昭武帝霍得一揮手「不要唱高調,朕就想問問你們,朕金口玉言、恪守諾言,但你們有幾個把當日的誓言當真了呢?」
刑部尚書魏箏義滿頭大汗的走出來,小聲施禮道:「即使單論意圖刺君謀反一項,主犯便合該凌遲、其直系子弟腰斬,其九族當誅……」
「其六曰『殺妻屠子』,文某此人變態絕倫,先殺原配劉氏、后殺續弦韓氏,其殘忍嗜殺可見一斑。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其竟先後殺長子銘禮、幼子銘任於堂前,此等暴行聳人聽聞、聞所未聞。敢問眾卿,若不殺之,天理何在?」
卻聽得麴延武朗聲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其八曰『謀刺君王』,文某此人察覺末日將近,居然串通禁衛、喪心病狂,策劃刺殺寡人于紫宸殿中,若非太子仁孝、隆威郡王機敏,險讓其得逞。嗚呼眾卿,文某此人兇殘瘋狂、病在膏肓,若不殺之,留其何益?」
「行了,別哭了!」昭武帝一拍扶手,瞪眼道:「你看看你們,還有點大秦男兒的樣子嗎?」
百官擔心的是「株連」啊,沒聽見有「賣官鬻爵」、「操縱科舉」這兩條罪狀嗎?這朝堂上的文武官員,除了幾位老資格的尚書、將軍之外,皆可被這條罪名勾連到頭上。是以一個個噤若寒蟬,站都站不穩。若不是沒有聽到最要命的「結黨營私」四個字,怕是統統要伏地乞命了吧,哪裡還敢多嘴。
「其有八大罪狀,現昭告天下,望萬民知曉,非朕之不仁、實乃文某斯人已天理難容,人神共嫉。」
官員們撅著屁股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向昭武帝,只見他起身在御階上踱了幾步,這才指著頭頂的「建極綏猷」匾,朗聲道:「是因為這後面的鐵盒子!是因為朕的誓言。」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拉風極了。
官員們趕緊表白道:「我等皆謹記當日誓言,早晚背誦、每日三省,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眾人沒有異議,都靜靜等著皇帝陛下發話,昭武帝卻幽幽地望向眾大臣,沉聲道:「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僥倖啊?」
秦雷只好皺著眉頭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認為,兒臣也不好說什麼了。」
曲岩等人心道:「丞相向來待我等不薄,若是此時還不言語,難免被人當作縮頭烏龜。」便紛紛出列,叩首道:「懇請陛下法外開恩……」
「其二曰『賣官鬻爵』,文某狗膽包天,竟將大秦官職明碼標價,縣令五千兩、知府兩萬兩、巡撫十萬兩,堂堂國之重器,猶如小販叫賣,累年共售出大小官位四百余個。文某竟揚揚得意曰:『天下百官皆出吾府矣。』其言其行令百姓切齒痛恨、鄰國鄙夷嘲笑。敢問眾卿,其置大秦法度於何地?置朝廷顏面於何處?當殺不當殺?」
昭武帝淡淡道:「若是真想要你們狗命,朕還在這廢話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