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零七章 富易妻、貴易友
胖掌柜恭敬的請二人在大圓桌上坐定，低眉順目地問道：「客官喜歡喝什麼茶？」
「能說具體點不？」秦霖給秦雷端杯酒道。
方中書板著臉道：「我都給你們遞了，人家不見有什麼辦法，怎麼反倒怨起我來了呢？」
旁邊的舉子哂笑道：「這裏就你一個認為不是的，莫非其餘人都是傻子不成？」
「那王安亭、田憫農、還有那個什麼周廉犇呢？」秦雷笑眯眯問道。
方中書的臉騰地紅了，惱羞成怒道：「各人功名自己掙，老子憑什麼要幫你們？我欠你們錢還是怎麼？」
秦霖把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連連擺手道：「從去年那次金殿之上，你為我和老四齣頭之後。我就認定跟你混了，那是一定不會變的。」
邊上國公府的小廝趕緊攔住，蠻橫無理道：「你們這群窮鬼，敢傷我們姑爺！」雖然對方是些舉子，可國公府的惡奴並不在乎。
方中書本來今日在懋國公府上做客，話說他這些日子過的十分滋潤。京里達官貴人都認定他們十位「天子門生」會高中，自然要爭相延請幾位新貴。但機會別人給了，面子卻還要自己掙，日子一久，這十位老兄便在貴人們心中，分出三六九等來了。
二人被掌柜的帶進三樓臨河的一個套間，看看屋裡的擺設，秦霖不禁暗自咋舌。
胖掌柜滿面恭謹的看秦雷一眼，小意道：「若是別人那是貴賤都不行，但二位自然無妨。」
一路上透過紗窗，見到許多士子急急忙忙的往貢院街趕去，這些人不管長的高矮俊丑，今日統統一個長相曰「面無人色」，一個心思曰「忐忑不安」。秦雷還看見幾個相熟的舉子，就連那篤定會中的方中書也是一般。
秦霖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趕緊解釋道：「大概就是你忙著春闈的那段日子，可能是看你忙，便先不驚動你了吧。」
看著滿桌子酒菜，皆是自己鍾愛的菜品酒水，秦雷的嘴角微微上翹，他雖然不喜歡阿諛奉承，但對這種不著痕迹的討好，還是很受用的。
秦雷心道：「你知道那麼多幹嘛呀？」
兄弟兩個飲一陣，便聽到外面鑼鼓喧天，爆竹聲聲，秦雷看一眼窗口，石敢趕緊過去朝外看一眼，回身將窗戶關上，隔斷外面的喧嘩聲，向秦雷稟報道：「一群禮部官員，穿紅掛綠、吹吹打打的往東去了，好些老百姓跟著看熱鬧呢。」
秦雷哂笑一聲道：「那怎麼不讓我當大學士？」
「好啊好呀。」老三歡喜道。
秦雷撇撇嘴，搖頭道：「老頭子自己搗鼓的，沒再問我，我也不知道。」
待廳里沒了外人，秦霖才對秦雷輕聲道：「這家店可夠闊氣的，看這清一水的黃梨木桌椅，還有這一大塊波斯羊絨地毯，再看看房裡的擺件，都是前朝的上品三彩瓷器，再配上牆上的顏真卿、柳公權、閻立本、李思訓。這一屋子擺設價抵萬金不說，更可貴的是協調，讓人一進來，就感覺重回盛唐一般。這家酒樓著實要比萬里樓還高一個檔次。」
胖掌柜恭聲道：「有的。」
秦雷夾一筷子清蒸鱸魚，送入口中細細品嘗道：「弄那麼清楚幹嘛？反正橫豎沒人敢得罪你就是。」
塗恭淳呵呵笑道：「方兄，你也去看榜啊？」
秦霖一挑眉毛反問道：「不是讓麴延武當上了嗎，再加上我，誰不知道我倆是你五殿下的鐵杆。」
「二位留步。」那胖掌柜卻又出聲挽留道：「有一間是給我們大老爺長留的，就請二位跟小的來吧。」
秦霖嘿嘿笑道：「不怕你家大老爺怪罪你？」
秦霖緊緊皺眉道：「為何？」
塗恭淳剛要反駁，他邊上一個同窗厲聲道：「你問問他把我們的拜帖都扔到哪裡去了？」眾人見方中書整日出入高門大府，便紛紛寫了拜帖，請他代為引薦。一旦落第了，也好謀一條安身之路不是。
邊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冷笑一聲道：「老塗，沒聽說過『富易妻、貴易友』嗎，人家方進士今番
「文彥博一去，朝堂上頓時出現了巨大的權利空間，而陛下呢？又難得掌握了分配的主動權。父皇本來想全部據為己有的，但堅持了兩個月不到，就已經累的筋疲力盡，不得不將權利分配一部分出去。雖然如此，老頭子一定希望將來的大學士都乖乖聽話，不要再出現文彥博那種老不死。」
秦雷輕聲笑道：「我說大學士，自從上了車你就喋喋不休，怎麼到了這兒還扯你的生意經呢？」
正在信馬由韁的前行，卻被後面一聲「方大哥」嚇了一跳，方中書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卻是塗恭淳與一干山北士子。只是別的士子都扭過頭去，裝作視而不見，只有塗恭淳還像往常一樣熱情。
雙方你情我願，自然水到渠成，皆大歡喜，眼看就要改口叫「岳父」、「賢婿」了，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卻聽外面有人進來報道：「放榜了！放榜了！」
秦霖恍然道：「今天是春闈放榜的日子。」
「我呸！」有人怒不可遏的罵道：「你根本沒有！」便從袖子抽出一打皺巴巴臟乎乎的信箋，高聲質問道：「敢問方大狀元，這是什麼？為什麼會在會館後面的垃圾堆里呢？」
秦霖這才想起正事來，撓頭笑道：「三哥我就好這口。」
「又是個悶聲發大財的傢伙。」秦霖嘟囔一句道：「看來老六是要大翻身了，你還不知道吧，他已經補進御林軍了，看起來父皇要栽培他一番呢。」
方中書人物風流、頭腦靈活，怎能聽不出其中的意思。便聲稱自己乃是鰥夫，當即將年庚交與國公夫人。不日便聽人傳話，他與國公千金八字相合，便歡歡喜喜的製備下彩禮，今日過府下聘來了。
秦霖耷拉下眉毛，無可奈何道：「雖然是實情，但說出來還是很打擊人的。」
方中書不咸不淡道：「嗯……」
「要是真有衝突呢？」秦霖皺眉
懋國公是準備招個進士女婿，自然不會攔他，聞言頷首道：「應該的，應該的。」便吩咐家人為方賢侄備馬，還酸酸道：「溫酒等你回來，預祝賢婿雙喜臨門哦……」
這時胖掌柜帶人進來，上茶上酒上菜，茶是蒙頂石花、酒是瓊漿玉液、菜是山珍海味。不一會兒，便擺了琳琅滿目的一桌，胖掌柜的躬身笑道：「二位官人請慢用。」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許是心情大好，秦霖有些坐不住道：「走，貢院街上看看去。」
「姑爺？」這下輪著塗恭淳發獃了，失聲問道：「那你媳婦我嫂子怎麼辦？」
秦霖不通道：「這『蒙頂石花』，據說已經失傳，你們區區一家酒店怎麼會有呢？」
秦霖仰脖干下一杯，咂咂嘴笑道：「你呀。」
秦雷劃一條斷斷續續的水線，輕聲道：「他是周嬪的父親，假假也算一國國公。乃是先帝朝的同進士，也曾當過一任縣令，但不久便因事獲罪，罷官流放三千里，女兒也被送宮裡為奴。後來金風玉露一相逢，他女兒變成了周貴人，還生下了老六。陛下自然特赦了他，還提拔其為周平知府。十幾年來不聲不響，居然坐到了總督，應該算是陛下的人。」這名單秦雷早就知曉，自然要調查一番了。
秦霖話鋒一轉，皮笑肉不笑道：「但爺們今天想喝大紅袍，你這也有嗎？」
秦霖一聽沒空間了，今日也不想多事，轉身便要拉著秦雷離開。
胖掌柜笑道：「大官人有所不知，這茶產自劍南雅州名山，一來不在咱們大秦境內，二來現在也不叫『蒙頂石花』，而是改名叫『雅安茶』了，所以知道的不多了。」
方中書連聲應下，在國公府幾個小廝的陪伴下，打馬離了國公府。一上大街，讓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心裏也開始忐忑起來……萬一萬一的瞎琢磨起來。
秦雷點頭道：「原來如此。」身為主考官，居然不知道這事兒，確實也是夠迷糊的。
秦霖嘿嘿笑道：「不錯，這下子沒人敢欺負我了。」旋即又不自通道：「可你說父皇為啥偏偏選擇我呢？」
秦雷這時也認出來了，那胖掌柜正是石猛的一個什麼親戚，過年時曾經在石家見過一面，看來他也認出自己了。不過這人還算乖巧，見自己不聲不響，便沒有貿然上前相認。
秦雷與他輕輕一碰杯，微笑問道：「自己人？你覺得在父皇眼裡，誰是他的自己人？」
「那個周廉犇呢？他是代表什麼人的？」秦霖追問道。
秦霖給秦雷倒上酒，兄弟兩個就推杯換盞飲了起來。一上午的早朝覲見，兩人都有些餓了，便先揀些輕鬆地話題下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秦霖這才擱下酒杯，輕嘆一聲道：「兄弟，今天父皇這事兒弄得我有點暈。你給我把把脈，梳理梳理成不？」
秦雷微笑道：「三哥不用緊張，不管你心裏怎麼想的，至少面上要處處支持父皇。」說著輕笑一聲道：「跟我穿一條褲子和與父皇蓋一床被子，是沒有衝突的。」
「這個嘛……」秦霖一時語塞，不確定道：「充數的吧。」
秦雷不再逗他，伸出食指在杯中沾點茶水，在桌上劃一條線道：「麴延武代表我，」又劃一條線道：「王安亭代表太子，」再劃一條道：「而田憫農則代表幾個老傢伙。」
秦霖笑道：「文彥博這事兒一出，三甲的名次又重新排定了吧？」
秦霖見他這麼說，也放下了心事，與秦雷碰一杯，呵呵笑道：「行，就聽你的。」
「陛下需要佔多數。」秦雷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你畢竟是父皇的兒子，所以他認為你還是可以倒向他的。」
塗恭淳見他親口承認，紅臉頓時氣得發紫，惱火的上前，就要把他從馬上揪下來質問一番。
秦雷也有此意，兩人便匆匆會了賬，下樓上車往東去了。
秦雷搖頭笑道：「絕對不是，父皇的安排十分巧妙，這次的五位大學士各代表一方，沒有一個是充數的。」說著看他一眼，嘿嘿笑道：「若有一個，那也是你。」
「有的有的。」胖掌柜還是那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秦霖端著酒杯道：「那就找自己人唄。」
秦雷擱下筷子，微笑道：「無它，均衡各方勢力爾，對父皇來說
這其中方中書長的白脖子凈臉，寫一筆好字、吹一口好簫，更是一代對王，作詩畫畫也在行。自然受到京中貴戚的強烈追捧，乃是十人中混的最好的。前些日子被懋國公請去做客，國公夫人都破天荒的作陪，還一直旁敲側擊的打聽他的婚姻狀況，家庭出身，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來，這是有招婿的意思了。
秦雷搖搖頭道：「原先無妨，從今往後，你要是還給人這個印象，怕是不出一年半載，那大學士位就要易主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秦雷頗為意外道。年前秦霖還求自己要進黑衣衛，但後來因為在除夕夜受傷耽誤了，秦雷也就沒有催促。卻不曾想，人家竟然另攀高枝了。
哪知那胖掌柜尋思一會道：「有的，您稍後。」
秦霖見他說起來頭頭是道，知道自己難不住他了，便停下話頭道：「好酒好菜儘管上來，然後就全出去吧，這有我們自己人伺候。」
秦霖又存心刁難道：「還是喝『蒙頂石花』吧，上茶吧。」那六安茶也好、大紅袍也罷，雖然十分稀罕，但好歹都個尋處，而這「蒙頂石花」……他也只是在《茶經》里看過，卻是從沒見過實物。
秦霖不禁笑道：「口氣不小啊，公子我日常喜歡六安瓜片，你這兒有嗎？」
秦雷緩緩搖頭道：「不會的，我是模範兒子，讓著老子。」
秦雷緩緩點頭，淡淡道：「也許吧。」便不再說這事兒，轉回原來的話題道：「現在這四個大學士算是分屬四方，你的立場就分外重要了。」
胖掌柜恭聲退下，張羅著上酒菜去了。
「我的？」秦霖奇怪道：「誰不知道我和你是穿一條褲子的？」
方中書當時就坐不住了，心道：「不管怎地，還得先確認下中不中再說，不然要被人笑話輕薄孟浪了。」想到這，便起身告罪道：「小侄已經心急如焚，請岳……公爺恕罪。」
塗恭淳漲紅臉道：「方兄不是那種人！」
方中書有些尷尬的打個哈哈，心中卻將那多嘴的塗恭淳罵了個狗血噴頭：「你這個猴屁股，多什麼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