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零八章 皇榜傳臚
二甲名單有六十人，也是歷代之最，現在的二甲也不叫進士出身了，而是改名叫進士。這張榜在三甲名單的上面，上面的金字也要大得多，這樣的好處是……士子們不用再往裡擠了，只要站在外面，就可以看清榜上的名單。
「你是狗屎！」山北士子們齊聲回敬道。
被他們這一擠兌，方中書只有滿臉通紅道：「好吧。」尋思片刻，才蚊子哼哼道：「若是在下撒了謊，就讓我父母雙亡。」
方中書唯恐那點齷齪事兒徹底露餡，本來不想多事，可小廝們這樣一說，他也不好不管，只有硬著頭皮道：「商兄，欺人太甚了吧？」
方中書那邊的小廝陰陽怪氣道：「還等什麼等，你要是能中了，老母豬都能上樹。」
眾人笑鬧一陣，便安靜下來，等待著一甲名單的公布。大秦並不興殿試，一甲的名次在此時便會公布，狀元、榜眼、探花也隨即產生，是以進宮謝恩時才會第一次見到皇帝。
「你放屁！」塗恭淳暴怒道：「來前還是嫂子給烙的麵餅呢，她怎麼就亡故好多年了嗎？」
方中書也到了這裏，但他並不急著往裡擠，彷彿怕失了身份一般。
「你本來就父母雙亡了！」塗恭淳冷笑道：「拿九泉下的老人賭咒，真是個喪盡天良的傢伙。」
塗恭淳撇撇嘴，故作洒脫道：「沒有！不過無所謂，反正俺志不在此。」
一甲意味著什麼？除了光宗耀祖的榮耀之外，還有更高的起點，更平坦的仕途，以及更有可能被士族相中，徹底改變家族的命運。面對著這種誘惑，又有誰能不心動呢？除非他根本沒可能獲得。
塗恭淳好奇道：「商大哥，你怎麼不去看看呢？」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國公府的小廝趕緊上前，七手八腳的將便要將他往道邊拖，同行的士子們不讓了，雙方便推推搡搡的快要廝打起來。
方中書勉強笑笑道：「兄弟不用安慰我了，誰不知道想進一甲，除了實力還要時運，我時運不濟啊。」怕商德重聽起來刺耳，他說的十分委婉。說完笑笑道：「倒是兄弟你，時來運轉，可要好生作番
士子們屏住呼吸，視線死死盯在那大紅的皇榜上，在一行行金光閃閃的大字中，尋找自己的名字。他們知道，這次是高中的最佳機會，若是錯過了，很可能以後都無緣朝堂了。
那常緯卿暈暈乎乎了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但眾人能體會他現在的心情，也就見怪不怪了。
「千真萬確！」方中書咬牙切齒道。管他初一還是十五，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恩師……」「王爺……」「參見王爺……」一片亂糟糟之後，在兩位侍郎大人的帶領下，滿街的士子百姓，一起跪拜兩位天潢貴胄。
「這個嘛……」方中書一時語塞，邊上的小廝卻鼓噪起來，「姑爺，真金不怕火來煉，孝子不怕鬼遮臉，您有何不敢啊？」這些傢伙可是國公府上的，一聽出其中的貓膩，自然要為自家老公爺長個心眼了。
商德重聞言點頭道：「塗兄弟，看來是你誤會方兄弟，跟他賠個不是吧。」國公府的小廝們也重新熱情起來，指著塗恭淳的鼻子破口大罵，什麼難聽揀什麼說。
小廝們最是欺軟怕硬，這位麵皮焦黃的商先生也曾經是他們國公府的座上賓，他們知道他是京中舉子的領袖、「天子門生」之首。雖然因為相貌差了些，不如方中書那麼受歡迎，卻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是以小廝們並不敢放肆。
方中書已經豁出去了，冷笑道：「嫉妒使人齷齪啊，不就是我考中了，你沒考中嗎？告訴你，塗恭淳！就憑你這德行，這輩子你也永遠別想考中！」
這時，商德重和辛驪桐也帶著隴右的士子過來。與塗恭淳等人打過招呼后，辛驪桐便和士子們一道往裡擠去，但商德重並沒有跟進去。
兩位侍郎大人費勁的爬下梯子，擦擦汗水，整整衣襟、清清嗓子道：「我說各位，沒有什麼疑問的話，就請所有上榜的進士們三日後到禮部衙門集合吧。」
塗恭淳卻是爆仗般的脾氣，怒火衝天道：「我胡說八道？你兒子都七歲了，難道你自己就能生出來？看把
他把話說得這麼滿，商德重一時也頗為躊躇，輕聲道：「你所言當真？」
「等等！我有問題！」一個清越的聲音從不遠處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上傳來。
方中書只好悶悶的低下頭去，心道：「等著一甲名單出來，再讓你們看看好歹。」這一圈二甲里，又沒有他和商德重，倒是有六位所謂的「天子門生」。
望著車外面表情各異的士子們，秦霖狠狠吸一口酸奶，慶幸笑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覺著自己命好呢。」
待那封條斷裂，只聽嘩啦一聲，八尺寬、三尺高的一段黃綾便展開了，大秦的十名一甲也終於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眾人齊刷刷回頭望去，便見到兩個年輕人從車廂中站出來，說話的正是當先一個。
秦霖突然撲哧一笑，險些噴出奶來。秦雷奇怪道：「你笑什麼？」秦霖一邊擦嘴一邊矢口否認道：「沒，沒什麼，就是嗆了一下。」
秦雷在車上冷眼旁觀，看到這一幕，沉聲吩咐道：「把他們拉開，各干各的去。」石敢趕緊下車，剛要帶黑衣衛上前，卻見著一隊巡街的京都府衙役先上去了。看著衙役將兩幫人拉扯開，石敢便止住了腳步。
塗恭淳點頭道：「方才我看過，好像是沒有商大哥名字，」說著難掩羡慕地笑道：「雖然咱倆都不在榜上，可結果是迥異的。俺是名落孫山，你是高中頭甲。」
但這些人心腸最壞，轉眼就想到了法子，便小聲嘟囔道：「姑爺，你們都是天子門生，我們怕他，您可不怕，可不能看著我們受欺負啊。」
方中書站在一遍，斜眼看著那群興高采烈的昔日同鄉，邊上的小廝怪聲怪氣道：「鼠目寸光，連個同進士都高興成這樣，若是中了狀元，還不得立刻暈死過去？」方中書眨眨眼皮沒有說話，但他心裏卻深以為然。
商德重微微笑道：「我覺得自己不在這個榜上。」
二甲有個彩頭，是眾人十分矚目的，名喚「傳臚」，即是二甲第一名。這個名次乃是二甲之首，其地位並不亞於一甲的三人。這次雖然因為一甲擴編，但「傳臚
貢院街已經被塞得水泄不通：那些已經取中的不願意離開，想看看一甲都是哪幾位同年，而沒取中的自然也不願走……雖然他們知道，高中一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總還有點希望不是。
「誣衊！你這是誣衊！」方中書陰沉著臉道：「商大哥莫聽這個善妒的小人污衊在下，不信您可以去我們老家調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實情。」
兩位侍郎大人面色嚴肅地走到貢院榜前，御林軍士兵支起了梯子，請二位大人爬著梯子上去張榜，這有個說法叫「直上青雲」，所以一甲榜又叫「青雲榜」。
眾人看到：昭武十八年科舉的狀元老爺姓方諱中書；榜眼老爺姓商諱德重；探花老爺姓沈諱子嵐……真是十分的扯淡。
「中了？中了？我竟然中了？」塗恭淳大張著嘴巴，呵呵傻笑道：「太不可思議了……」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塌糊塗。雖然他說是不在乎，但十年寒窗的讀書人，怎會真正釋懷呢？
人群中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那是有舉子在皇榜上發現自己的姓名。這些人又仔細查看兩遍，確認無誤后，便擠出人群，大肆慶祝去了。
忐忑等待中的眾人一下安靜下來，人頭攢動的長街上，竟然沒有一點聲音。人們齊刷刷地望向兩位侍郎……手中的金卷，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結了……」方中書差點說出實話來，又趕緊補救道：「不過拙荊已經亡故好幾年了，不勞商兄費神挂念。」他見越來越多士子圍觀，一狠心，直接將話頭掐死。
兩伙人怏怏的分開，氣呼呼的往貢院街趕去，到達那裡時已經是人頭攢動，一排京都府的衙役將士子們隔在外圍，而四名禮部主事，正在往貢院牆上張貼皇榜。
商德重面色一肅，沉聲道：「哪裡來的奴才，竟敢對舉人放肆，不怕中都府拿你去問罪嗎？」
秦雷的雙眼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巡梭，若有所思道：「人要知足啊，不知足的話，會死的很慘的。」他看到二甲之中有大合源少東家劉孟起的名字，雖然中不溜的不是很靠
「商大哥莫聽他的！他已經鬼迷心竅了！」塗恭淳面紅耳赤道。
兩位大人將皇榜掛在貢院榜的頂上，對視一眼之後，便一齊揭開糊住捲軸下半截的封條。
商德重一擺手，阻止塗恭淳繼續發飆，沉聲對方中書道「你可敢起誓？」此時人極重信用，也絕對相信賭咒的內容，若不是真心實意，可是不敢亂髮誓的。
塗恭淳他們卻不在乎，他們使勁擠進人群，不一會兒，便有幾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哈哈大笑著又擠出人群。卻並不離去，而是等著所有人都出來。
商德重點頭笑道：「兄弟你也不是沒可能，再耐心等等看。」塗恭淳本來打算要走了，聽他這樣說，又停下腳步道：「也好，全當看熱鬧了。」
遠處車上的某人見了，微微一笑道：「傻小子……」
商德重笑道：「聽說這次一甲有十名，倒比原先多了七個，說不定能中一個呢。」覺著自個的話有些滿，他又笑道：「能中二甲我也很滿意。」
眾人哪料到轉眼間，他的腸子便轉了三千六百圈，都覺著這個賭咒夠狠的了。讀書人么，不就為了一朝題名天下知嗎？若是這輩子都沒機會金榜題名，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塗恭淳滿面歡喜道：「若是高中進士，商大哥可要請客啊。」
商德重雖然不能判斷此言真偽，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出聲道：「方兄弟不妨換一個。」
仔細把那皇榜看了好幾遍，方中書微微失望的低下頭，商德重攬住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還有一甲呢，以兄弟你的學問，取中狀元也是有可能的。」
伴隨著一陣巨大的倒吸氣聲音，一到十名的名字出現在眾人眼前。
「氣煞吾也！」塗恭淳腦門子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的尖叫道：「方中書，你有本事等我仨月，待我將嫂夫人接近京來，到時咱倆再對峙不遲！」
方中書的臉色頓時難看異常，只見他咬牙切齒道：「胡說什麼呢！我沒有媳婦兒！」便要命令小廝將塗恭淳趕走。
商德重聽出他語氣中的蕭索，嘆口氣道：「大不了再
最先貼出來的是同進士，哦對，在五殿下極力的促成下，現在已經改名叫做「進士出身」了。此次共取進士出身一百八十名，居大秦歷代之首。
過一會兒，塗恭淳也鑽出來了，別的考生連聲問道：「中了么？中了么？」
眾人看到，這次的傳臚名喚常緯卿，便開始四下尋找那位「常傳臚」，便有山南的舉子歡呼道：「是我們的！」說著將一個身材瘦小的青年舉起來，嘻嘻哈哈道：「快來參見傳臚老爺。」這次山南取中三十多個進士、進士出身，舉人們……哦不，應該說是進士們十分滿意，自然特別能鬧。
「狗屎運。」方中書極端不爽道。
商德重早聽了邊上山北士子七嘴八舌的控訴，滿臉鄙夷道：「且不說別的，單問你一樁，方兄弟，你到底有沒有結婚？」
秦雷狐疑的看他一眼，沒有再追究。因為就在這時，在一隊金甲紅袍的士兵護衛下，兩位禮部侍郎出現了。
商德重和那群士子突然哈哈笑道：「老塗，你小子太狗屎運了，居然中了二甲最後一名。」塗恭淳正在生悶氣，聞言也是一愣，大張著嘴巴抬頭一看，果然見著自己的名字，在二甲末尾掛著，不禁傻笑道：「中了？我有點暈……」
第四名喚作辛驪桐，之後還有兩名「天子門生」也高中，其餘的皆是名門大戶的公子，而第十名竟然叫李四亥……當然，這比起沈子嵐來，只能算是一般的扯淡。
這時一聲炮響，又有一隊衙役護著四名禮部郎中過來，這是要放二甲的榜了，眾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再沒人關注方中書和塗恭淳這對昔日好友的反目。
方中書現在吃了塗恭淳的心都有了，恨恨的看他一眼，粗聲道：「我若是撒了謊，就讓我以後都中不了進士，可以了吧？」他如意算盤打得精，心道：「以後不中，不代表這次不會中。反正皇榜已經出來了，我好歹也是個天子門生，考得又不錯，這次肯定會中的。」既然這次中了，以後自然就不會中，這傢伙確實思維敏捷，不愧是一代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