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九十章 志滿意得

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九十章 志滿意得

他不停地在問自己:「我是不是在做夢呀?」
閱兵台下,是一對對明黃鎧甲、大紅披風的御林禁衛,嚴密的保護著高台上的大秦之尊,也昭示著皇帝陛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無上權威。
尋思了半晌,秦靂猛地一拍馬鞍,沉聲道:「秦革,給孤放倒棵樹,我要看個究竟!」
看著隊伍近了,禮部尚書李光遠趕緊高唱一聲道:「奏樂……」
自從聽到自己的名字后,馬副統領一直暈暈乎乎,找不著北。話說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人呼吸太困難……他自己也沒想到,一個多月前,自己還是個校尉,怎麼才三四十天的功夫,就突然成元帥了?
「什麼事實?」昭武帝狹長的雙目棱光閃爍,簡直要吃人一般。
滿腔喜悅無法發泄的皇帝陛下,便把過剩的精力放在了迎接部隊凱旋的儀式上。他命令觀察團移駕天水城,準備在那裡舉行一場盛大的閱兵儀式,以彰顯君威軍威。
文武官員皆著盛裝禮服、眾星拱月一般的分列在高台左右,靜靜地望著遠處歸來的部隊,陪襯而已。
眾人齊刷刷的循聲望去,但見一位身穿火紅戰袍,頭戴紫金王冠的偉男子排眾而出,秦雷伸手去拉他,卻被他硬生生的掰開手指。
皇帝頓時龍顏大悅,不但不追究他的君前失儀,還賜予了重重的獎賞,併當場將其調入了御林軍中,未來飛黃騰達也未可知。
眾將士不知該怎麼回答了,只好閉嘴看著皇帝陛下,場面一時尷尬極了……倒也不是完全沒人回應,至少五殿下便小聲應道:「為人民服務……」只是沒人聽見罷了。
昭武皇帝眉開眼笑道:「是這樣嗎?」
在激昂的樂曲聲中,禁軍的將士們行進到了新劈出來的閱兵場前。每個人在入場前,都有御馬監的番子遞上一桿畫戟、一束花環。禁軍的官兵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稀里糊塗地接過,再稀里糊塗地跟著進了閱兵場。
便見一個紅袍官員走到台前,撕心裂肺地喊道:「諸位將士辛苦,請皇帝陛下訓話!」卻是文官中肺活量最大的糾察御史郭必錚。
昭武帝嘴角抽動一下,趕緊跳過這一骨碌,開始長篇大論起來,先是追溯了一下祖先開國的榮光,又回憶了歷代帝王的豐功偉績。等說到先帝時,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馬副統領曾經被兒臣俘虜過,他沒有資格當這個元帥!」雖然說不過昭武帝,但大皇子從來不缺乏勇氣!
秦雷瞄一眼那枝子,便隨手遞給了秦靂,這才開口道:「看看有什麼蹊蹺。」
因為工期太趕,民夫們也顧不上什麼保護根系,就那麼簡單的刨出來,抬下山,種在道邊……一個月以後,五千株平均樹齡在四百年以上的公孫樹,全部枯萎死亡,無一例外。
待他們在指定位置站定后,終於有官員過來解釋,原來皇帝陛下嫌禁軍將士拿著木刀木槍不夠威武,特意從邊軍的武庫中,調了十萬件兵刃過來,以壯聲勢。而那花環,鬼知道是幹什麼用的,套脖子就行了,問那麼多幹什麼?
那隊率心中萬分感激,磕頭如搗蒜,涕淚橫流道:「陛下呀,俺很仰慕您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十幾萬人同時行禮,聲浪震天,山呼海嘯。
官兵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原本靜悄悄的校場上嗡嗡一片……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大皇子果然中招,有些氣悶道:「兒臣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
上面皇帝講的唾沫橫飛,下面人睡得昏天黑地,有人便進入了深度睡眠……就聽得噗通一聲,一位龍驤軍的隊率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皇子依舊不卑不亢道:「兒臣並沒有打算為乙方爭什麼,只想說句公道話!」
「馬光祖上前聽封!」見有些冷場,卓言趕緊上前唱道。
頓時把皇帝的目光吸引過來。昭武帝看著那俯首于地的小軍官,奇怪道:「你下什麼跪呀?」
十八面蒙皮大鼓一起敲響,緊接著百樂齊鳴、凱歌奏響,聲音震撼人心、催人奮進。
一時之間,校場之上,唯有昭武帝一人站立。這給了皇帝陛下極大的心理暗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便感覺一股豪氣從腳底升起,貫串全身之後,從胸中噴出,只聽他大聲道:「諸位大秦的將士們,你們辛苦了!」
因為受到通訊方式的限制,等觀察團得到消息時,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話沒說完,秦靂瞪他一眼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阻止呢?」頗有些「你裝事後好人」的意思。
「慢著!」便聽著台下一聲暴喝,把卓老太監的話頭生生打斷。
兩人在隊伍前頭勒住馬韁,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待在那。等樂聲戛然而止時,這才忍不住回頭望去,但見偌大的校場內旌旗招展、長戟如林,站滿了黑壓壓的士兵,十萬禁軍已經到齊了。
看著亂糟糟的場中,昭武帝不悅的咳嗽一聲,郭必錚趕緊扯開嗓子喊道:「肅靜!!」一連喊了七八遍,場上才稍稍安靜一些。
這小插曲過後,皇帝奮起餘勇,又聒噪了半晌,直到日頭偏西時,才說到了正題上:「這次軍演的結果不必再說,大家心中有數。至於未來禁軍元帥的人選嘛……」
聖駕到了天水城之後,昭武帝又下旨向臨近府縣徵調民夫,修建閱兵道、高築閱兵台,還特意從幾十裡外的麥積山上,移了五千株珍貴的百年公孫樹下來,種在部隊進城的道路兩旁,以振聲勢。
皇帝陛下清清嗓子,裝作不經意的瞄一眼台下,但見官兵們頻頻點頭,似乎是聽的津津有味,不由精神大振,繼續講起來十九年前的齊楚入寇、京都保衛戰……當然,領到大秦軍門抵禦外侮、最終光復全境的主角也換成了皇帝陛下自己,完全不見了皇甫旦、李渾等人的名字。
校場上萬馬齊喑,十幾萬人同時安靜下來。
等秦雷和秦靂到了入口時,看見大殿下黑著臉,御馬監的番子趕緊低下頭,屁都不敢放一聲的請兩位殿下進去,讓滿心找碴的大殿下頗為失望。
一石激起千層浪!!!
已經睡了一覺的軍官們,趕緊抖擻起精神,聽皇帝接著講道:「按照事先約定,會在獲勝一方的五位將領中選擇,經過一番慎重考慮,朕決定由表現最卓越的御林將軍馬光祖來擔任,諸位可有異議……」
一直到城外十里處,看到了皇帝親迎的隊伍,大皇子的面色也沒有好轉。
他這才踉踉蹌蹌的上前,撲通跪倒在地,結結巴巴道:「臣……馬光祖……領旨……」
「這個……這個……」那小軍官從睡夢中驚醒,便發現自己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哪知道該怎麼回答?
秦雷苦笑著攤手道:「你覺著我說有用嗎?」
秦雷輕嘆一聲道:「是啊,春耕的節骨眼上,不讓農民在家種地,卻把他們興師動眾的弄到這兒來瞎折騰……」
誰不知道在軍演之前,此人還只是個校尉,而且是御林軍五校尉中最不中用的一個。若是他在軍演中表現卓越也就罷了,可偏偏此人毫無作為,甚至還被大殿下輕輕鬆鬆的俘虜了一把。之所以沒有列進陣亡名單中,只是因為大殿下懶得給他摘牌而已。
「是呀,為什麼呢?」秦雷的視線落在大道盡頭,輕聲道。
好在這隊率平時人際關係處的不錯,他的同僚趕緊出列叩首道:「啟奏陛下,我們隊率平生最仰慕陛下的聖容,一聽著陛下說話就激動,方才定是情不自禁,五體投地了……」
道兩邊每隔兩丈便植著高大的公孫樹。陽光透過華蓋似得樹蔭,落下斑斑點點的光暈,讓兵士們如墜夢裡,不由小聲嘀咕道:「咱們是不是走岔道了?」即使他們的統領將軍,也有著同樣的疑問……
秦雷輕笑一聲不說話。
「別賣關子了。」秦靂狼眉一豎道:「我總覺著這事兒不地道。」
「奉天……」卓老太監剛念了個頭。
看官要問,偌大的牧區才這區區四萬頭牲口?當然要多得多,可下面執行命令的御馬監狠呀,四萬頭牛羊?那是給皇帝的!咱爺們也不能白跑一趟,怎麼著也得弄倆辛苦費花差花差不是。
僅僅是五天時間,婁萬裡帶領的五千御馬監,便把有塞上江南之稱的天水府糟蹋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也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了。
官兵們趕了好幾天的路,本以為到了天水城能好好休息一番,沒想到卻在這裏罰站開會,哪能頂得住?好在皇帝陛下體貼,一人發了根長戟,大家正好將其拄在地上,摟著小憩起來。
揚手一支袖箭飛上了樹冠,秦雷打落了一股枝子。那樹枝撲撲簌簌落在不遠處,黑衣衛趕緊下馬拾過來,雙手奉給殿下。
秦靂喘口悶氣,狠啐一口道:「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也不知是說昭武帝不像話,還是秦雷不像話。
大概又過了兩刻鐘,皇帝終於講到了掃除妖氛,消滅奸相之後,秦國面臨的內外形勢:「我們大秦面臨的形勢很嚴峻啊!唯有萬眾一心,緊密團結在朕的麾下,才能擊敗齊國、橫掃楚國,統一全國……」
……
秦革就是秦靂的親兵隊長,聞言趕緊帶人到了路邊,將支著粗大樹榦的木架子一拆,還沒開始刨坑,那三丈多高的大樹便「呼啦啦」的倒下,震得地上塵土飛揚……還好不是朝著路面倒的。
就算按照規則,獲勝一方產生禁軍元帥,那也應該在這三位中產生,怎麼也輪不著他馬光祖呀!
「莫非你以為朕不公道嗎?」論起嘴皮子,三個大殿下也比不過一個昭武帝。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昭武皇帝陛下今兒個真高興,只見他站在高台之上,身穿著祖傳的黃金戰甲,樣式繁複、威武華貴;雙手拄著天子四方劍,氣勢不凡。背上的猩紅披風,在東風中獵獵起舞,更顯得十分拉風。
……
就這樣一個無能之輩,竟能騎在五殿下、皇甫將軍和沈將軍的頭上,這到底算個什麼道理?!
不管怎麼說,當十萬禁軍東歸,到了天水府外二十里的時候,便被徹底震住了……但見原本狹窄崎嶇的小路變成了三丈寬的平坦大道,且黃土鋪路、凈水撒街,讓平生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的戰馬,不知道該先邁哪只腳。
秦靂大步走到台前,朝昭武帝深施一禮道:「父皇,兒臣有異議!」正是大秦武勇郡王殿下。
場中的官兵親身經歷了整個軍演,對九位禁軍統領的表現,自然有一番評判……誰不知道此次大勝全賴是五殿下運籌帷幄,才將太尉軍玩弄于股掌之間。誰不知道是皇甫沈濰二位將軍在上方谷中設伏,才把兩萬太尉軍困在了谷中,還嚇得總兵官李清哇哇大哭。可以說,這三位才是此次軍演的勝利者,其餘都是失敗者!
秦靂接過那樹枝端詳半晌,奇怪道:「怎麼才陽春三月,樹葉子就這麼蔫蔫了?」
昭武帝的面色變得十分尷尬,粗暴地揮揮手,不悅道:「雨歷退下,這裏沒有你們乙方說話的份。」
秦靂就是個傻子,這下也該明白了。面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咬牙道:「勞民傷財!」
而這隻是皇帝陛下勞民傷財的一個縮影,他還命令隴西的牧民們進獻牛羊各兩萬頭,以犒賞三軍。天可憐見的,牧區不知倒斃了多少牲口,才熬過了漫長的寒冬,等到了水草豐美的春天,正盼著牛羊多吃瘋長,多下些仔、多產些奶呢……這下可好,一頭不剩了。
「馬光祖上前聽封!」卓老太監不耐煩的又喊一遍。
可是李渾老丈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接到戰敗的報告,便立馬捲鋪蓋跑路回京城了,哪會留給皇帝陛下奚落自個機會?
……
「這是怎麼回事?」秦靂攥著馬鞭,目光狐疑不定道:「你肯定知道。」
片刻的寧靜之後,無盡的喜悅爆發出來,讓皇帝陛下不知道該如何慶賀……其實最好的慶祝方式,便是找到李老丈人,與他喝個小酒,撫今憶昔一番,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但凡御馬監的隊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談不上……畢竟監里的番子們是不吃草的,但牛羊金銀之類的值錢東西,是一樣也別想剩下。牧民們安居樂業百多年,早已沒了當年縱橫草原時的凶性,哪裡敢反抗?只有收拾起大車、趕著牛羊向北方遠遁,希望能避開朝廷鷹犬的侵擾。
當聽到太尉軍繳旗認輸,自己一方當場獲勝的時候,這些天一直惴惴不安的昭武帝終於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