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三十一章 做敞篷車的皇帝真拉風

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三十一章 做敞篷車的皇帝真拉風

「陛下呢?」秦雷沉聲問道。
「攔下他!」一聲低喝從陣后響起。早就快氣炸肺的京山兵們如聞仙音,齊齊舉起了鐵槊,將秦霑等人團團圍在中央,還大喝一聲道:「殺!」聲音如銀瓶崩裂,嚇得六殿下險些握不住劍。
皇帝還想再提點別的要求,秦雷卻不耐煩地揮揮手,敞篷馬車便緩緩地開走了……
還有許多京山軍的兵士站在小旗前,一齊大喊道:「所有人都不許越過,從中間的缺口通過!」
見到自己的新座駕后,昭武帝抗議道:「朕是一國之君,怎麼能坐這種東西呢?」
「大老爺,咱們留下來幫忙吧?」李虎說出了一眾將士的心聲。
見他無意于自己的皇位,昭武帝大鬆口氣,又聽他讓自己上馬,不由為難道:「朕不會騎馬……」
……
接到馬奎的報告,秦雷便率軍全速北上,還沒有走出十里去,許田終於帶來了確切情報:「幾十萬齊軍,從八個方向包圍了大部隊,預計現在已經開戰!」
把那個神秘的陣型搗鼓完,便見著倉皇逃回來的騎兵,這些是命好沒有被大部隊裹挾住的……
秦霑穩定下心神,便看見秦雷騎著黑色的巨馬緩緩過來,他頓時沒了氣焰,垂下寶劍小聲道:「五哥。」
「不就是些破旗嗎?」秦霑不耐煩道:「拔掉不就得了!」說著聲色俱厲道:「你不知道擋駕是死罪嗎?是誰指使你這麼乾的?!」都這時候了,他還想給秦雷破點髒水。
胡思亂想間,便聽到部下驚喜的大喊一聲:「是成親王!」秦靂霍然抬頭,便見著陰雨迷濛的天際間,有一面金燦燦的大旗在迎風招展,那旗上猙獰的黑色猛虎張牙舞爪,彷彿在無聲的嘲笑著喪家之犬般的龍驤軍。
但見原本富麗堂皇的「御書房」內一片狼藉:花盆、燈台、圓凳、炭盆倒了一地,還把精美的地毯燒了個大洞。看來為了追求速度,轎夫們犧牲了穩定……
「該你屁事?」秦雷面色不善道:「再不走我幫你!」眼下形勢十萬火急,沒工夫跟他磨嘰,秦雷的口氣十分的不好。
秦霑嚇得一哆嗦,回頭看看那巨大的鑾輿,似乎借到些膽量一般,微微提高嗓門道:「父皇的鑾輿怎麼辦?」
秦雷撥馬到了鑾輿邊,抓住段欄杆便翻身上去,一腳踢開轎門,帶幾個手下便進了皇帝的「移動行宮」……
轎夫們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趕緊將大轎子抬到道邊,給後續部隊讓出通道。簇擁著鑾輿的御林軍自然跟過去保護皇帝,而原本緊跟在後面的龍驤軍則徑直通過了軍陣……在京山軍的身後停了下來。
昭武帝明顯一愣,似乎是第一次被人罵。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更何況是以「隱忍」聞名的皇帝陛下,他硬擠出一絲笑容道:「父皇知道錯了,悔不該當初不聽你的忠言啊。」
太監宮女們正在抓緊收拾,就見著秦雷進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給成親王請安。
十幾萬的潰軍中,能把隊伍完整帶回的,只有他和李渾而已。
秦雷看他懦弱窩囊的樣子,頓時想起了牧野原上枉死的幾萬官兵,怒火騰地躥起來,狠狠的一捶門框道:「明明一個慫包,偏要逞什麼能幹!」
秦雷卻沒工夫跟他聒噪,冷冷道:「三個數不動,就殺了你。」
推開房門,秦雷果然看見昭武帝面色蒼白地躺在大床上。屋裡有濃重的異味,地上還有嘔吐過的痕迹,看來皇帝陛下是真的暈了。
翻翻白眼,李渾痛心疾首道:「兒郎們已經累壞了,他們連三成戰力都發揮不出,留下不是給京山軍添亂嗎?」看著族中子弟怪異的目光,李渾又訕訕的狡辯道:「老夫不是不幫忙,我的意思是等著咱們休息好了,恢復了實力再回來。」
秋風一吹,世祖烈皇帝又打個寒噤道:「冷……」太監們趕緊把他的金黃色錦被取來,給皇帝陛下裹上。
……
那太監是皇帝的跟班,自然不太怕他,滿面陪笑道:「殿下說笑了,哪有陛下給臣子讓道的說法?」
秋雨靜悄悄地下著,只有一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就像一張無色的大網,網住了整個牧野原;天空也是灰濛濛、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纏滿著蛛絲網的屋頂。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雲片,就像屋頂上破落的百粉。
「要不你就下地走。」秦雷已經決定了,雖然沒法殺了這個罪人,但這輩子都用這種語氣跟呀說話了,愛咋咋地!
秦霑怒罵一聲道:「什麼東西也敢擋道!」便狠狠一鞭抽在了秦頊頭上。
護衛皇帝的御林校尉是六殿下,自從在軍演上被人蹂躪,他一直很低調,但低調不代表對小兵兵也有好臉色,他撥馬上前,對攔路的小軍官倨傲道:「讓開!」還狀做不經意的用馬鞭,點了點頭盔上的金黃瓔珞,那是他郡王身份的象徵。
京山軍將士一邊將鑾輿攔下,一邊趕緊通報秦雷。
所謂的大車,就是板車……
李三虎倒下以後,殺戮終於告一段落。來不及打掃戰場,齊軍便南下增援追擊的袍澤。
「那黃花菜也涼了……」眾將心道。但天策軍以李渾的馬首是瞻三十年,早把他的話當成了聖旨,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緩緩地離去了。
不一會兒,潰敗回來的秦軍滿滿多起來,就像一股渾濁的洪流,隨時可能撞上那大陣。秦雷趕緊讓部下一齊喊「從缺口通過。」又怕他們停下腳步,阻擋後面的潰兵撤退,秦雷又讓手下喊了第二句:「不要停。」
但他們已經手無寸鐵、身無片甲,根本不能回身助戰,只能羞愧的回望一眼京山軍的背影,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他們奇怪地看到,京山軍陣地前面,密密麻麻的插著許多小旗,這些小旗圍成了兩個並排著的口字型,口字裏面卻空無一物。
……
秦雷當機立斷,命令部下停止前進,就地組織防禦。
「稀罕!」冷笑一聲,秦雷終於把怒火壓下去,沉聲道:「請陛下下轎上馬,這玩意兒不適合逃命!」
李渾也看到了他,但在這種情形下相見,老太尉自然面上無光,朝秦雷不無尷尬地點點頭,便催促隊伍加快速度,通過了京山軍的陣地。
但戰鬥並沒有結束,只不過換了個地方,換了種方式罷了。
卓言正在伺候皇帝喝水,聞聲倏然起身,擋在秦雷面前道:「殿下,您要做甚?」他以為秦雷要趁機謀逆呢。
……
秦霑表情十分尷尬,但終是沒有勇氣對抗強大的兄長,只好低頭騎馬走了,不再管什麼鑾輿不鑾輿的。
太監面色一滯,色厲內荏道:「殿下是在威脅陛下嗎?」對於這些領導秘書來說,狐假虎威就像喘氣一樣平常。
秦靂護著昭武帝倉皇向南逃竄,為了避免隊形被衝散,他命令龍驤軍毫不留情的斬殺著靠上來的潰軍,心裏卻要滴出血來一般。
昭武帝飛快的一尋思,便咬咬牙道:「只要你把父皇保護回國,朕就封你為太子!」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難以置信的捂著汩汩冒血的胸口,他嘶聲道:「不是……三個數嗎?」
雙腿重新注滿力量的兵士們,很快便跑到了京山軍陣前……
世祖烈皇帝陛下便裹著一床被子,打著一柄油紙傘,哆哆嗦嗦地坐在拉草料的板車上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絕對千年秦氏皇朝中唯一享受過這種待遇的一位。但這與他後來的傳奇人生相比,簡直不值一哂……
聽到了京山軍的命令,本來就滿懷著感激和愧疚官兵們自然乖乖聽話,從兩個「口」字中間的通道跑了過去。當然,經過那些小旗的時候,兵士們免不了要猜測一番,這到底是八門金鎖陣,還是九宮八卦陣?
值得一提的是,自始至終,御林軍都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可見他們也很贊同成親王的處置方法。
「孤改主意了。」秦雷放下手弩,說著看一眼眾轎夫道:「你們也要三個數嗎?」心中卻暗嘆口氣道:「這麼短的距離都能射偏了,看來雨天的影響是不小。」他原本只是打算把那太監的帽子射掉……
秦靂哈哈一笑,長聲道:「孩兒們打起精神來,可別被五殿下和京山軍的弟兄們看扁了!」兵士們轟然應諾,以更快的速度、更整齊的陣型,向那面大旗奔去。
能屈能伸的昭武帝頓時降低了要求:「這下雨天的,總得有個頂子吧?」這個要求不過分,秦雷便讓卓言也上車,好給皇帝打著傘。
從軍十幾年,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兵敗如山倒,不管平日多麼英勇、多麼頑強的兵士,都是滿臉的張皇失措,心裏只剩下了一個「逃」字!為了能跑得更快,他們早就拋掉了手中的兵刃、脫掉了身上的鎧甲,已經徹底淪為一群毫無反抗能力的潰兵。
……
方才還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卻被一種寂靜的死亡氣息籠罩了……
秦雷陰著臉過來,冷哼一聲道:「馬上滾過去!敢碰一根小旗,看我怎麼收拾你!」
「陛下有點暈轎,正在卧室里休息呢……」領班太監小意答道。
他一邊為友軍嘆息,一邊也在暗自慶幸:「若方才遭到攻擊的是我們,那龍驤軍說不定也要潰不成軍了吧。」轉瞬卻又為這想法而羞愧不已……
昭武帝也被驚醒,卻沒有卓言那麼擔憂,面色激動道:「雨田吾兒,快救駕啊!」
「先下去再說!」秦雷沒好氣的卓言道:「把陛下背下車去!」又對石敢道:「找輛大車過來。」
當鑾輿到達大陣前,一個嚴重的問題出現了……兩個口字形夾出的通道雖然很寬,但昭武帝的鑾輿更寬,根本無法通過,還將通道堵住,讓後面的軍隊無法通過。
這道堤壩為泥沙俱下的洪流擋住了泥沙、減緩了流速。當潰兵們通過京山軍陣地后,他們的情緒終於緩和下來,奇迹般的恢復了鎮定和秩序……
不止是龍驤軍,所有的敗兵都看到了那面大旗。那種巨大的驚喜,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綠洲一般。彷彿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將逃竄二十里所帶來的疲憊一掃而光。
秦雷把視線投向大轎子上的太監道:「先把轎子抬到路邊,別擋道。」
秦頊卻紋絲不動,若不是他臉上多了道紅色的鞭痕,秦霑還以為自己抽空了呢。
秦雷沉默的騎在站馬上,靜靜地望著遠方,在跑過去三四萬人之後,他看到了第一支隊形完整的友軍——是穿著藍色盔甲的天策軍。他也看到了眾將簇擁中的李太尉。
秦雷低聲咒罵一句,便把目光轉回了北邊。一刻鐘以後,又跑過了一兩萬人,他終於看到了那頂奢華的大轎子,雖然轎夫已經增加到了一百人,但這龐然大物實在太重了,所以仍然落在了後面。
他和他的京山軍,在十萬大軍危難之時逆流而上,為潰敗的同袍構起一道堅固的防線,這種充滿情義的舉動,讓每一個看到那面王旗的兵士都由衷的感激,自然乖乖聽話……
秦雷抬腿便往裡去,那太監趕緊起身攔住道:「陛下在休息,您還是等奴婢通稟一聲吧……」卻被石敢一把拉到一邊。
昭武帝還以為秦雷是在討價還價,猛地一捶床道:「我回去就遜位給你,我當太上皇,如何?」
等通過了這神秘的大陣,又聽著京山軍的傳令官大喊道:「不許停!繼續往河邊走,到河邊大營休息!」兵士們只好繼續邁步往南邊跑去。
荒草遍地的曠野上,躺著無數具無頭的屍首,鮮血從屍體的創口緩緩流出,與天空落下的雨水混為一體,將黃綠色的野草染成了淡淡的紅色。血水最終與踩得稀爛的泥土攪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怪異味道。
「對不起殿下,陛下的鑾輿太寬,沒法從這裏通過。」擋道的乃是溝里撈上來的秦頊,這傢伙命大,只是震昏過去,修養兩天就重新歸隊了。
秦雷厭惡的皺眉道:「同樣的話你說過幾遍?」
秦頊心思靈活,一下就明白了六殿下的歹意,便一聲不吭地抿著嘴,卻堅決不讓道。
見對方毫不畏懼,秦霑認為自己受到了蔑視……他最受不得這個了,頓時火冒三丈的扔掉馬鞭,抽出佩劍,嘶聲罵道:「叫你狗仗人勢!」便要舉劍斬殺這個蔑視自己的賤種。
怒哼一聲,秦雷的胸脯劇烈的起伏,顯然是在極力壓抑翻騰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