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五十四章 陛下,要挺住啊!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五十四章 陛下,要挺住啊!

昭武帝又一摸,果然如西瓜一般,無奈的嘆口氣道:「也是可以再長的。」
深吸口氣,卓言伸出雙手,將床上那一身雕刻年畫的軀體扳過來,往那人臉上望去,卻聽身後的六皇子噗嗤笑道:「好像一個鴨蛋啊……」
「謝陛下了。」兩人不無敷衍道。在此時此地,面對著鴨蛋似的皇帝陛下,很難湧起敬意來。
兩人一道走到門口,只見屋內的燈火在風中搖曳晃動,晦明晦暗、影影綽綽,透露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只見那人赤裸著軀體面朝下趴在床上,身上胡亂蓋著件粉色的衣裙,遮不住白皙細長的四肢、雪白粉嫩屁股也露出了一瓣,上面竟雕著個栩栩如生的水鳥。
兩人趕緊倒豆子似地說道:「眉毛、胸毛、腋毛、手毛、腿毛、腳毛,還有……」差點把「鳥毛」也說出來,兩人趕緊捂嘴住了口。
兩人知道皇帝會錯意了,只好將錯就錯,叩首謝恩,這才起身道:「我等雖然擊潰劉守備一夥,但並未將其全殲……」
昭武帝面色一滯,伸手一摸,下巴果然光滑可人,與卓老太監有一拼,勉強笑笑道:「無妨,還可以再長的。」
伸手緊緊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卓言感覺自己的渾身冰涼,不由打個寒噤,哆嗦著回身走到門口,用一種瘮人的眼神望向看熱鬧的戰俘,嘶聲道:「滾!」濕透了的頭髮緊貼著乾瘦的面頰,深陷的眼窩中卻有一雙狀若厲鬼的眼睛,駭得眾人魂不附體,連滾帶爬的遠離了卓老太監的實現。
秦霑兀然想起父皇那「大秦第一忍者」的諢號,差點就要笑出來,強忍道:「但願如此吧……」卓太監沒有再接話,兩人想著各自的心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請陛下名言贖罪!」這下連秦霑也一起懇求道。
一看沒有陛下的蹤影,兩人也就放了心,大步走進屋裡,想看看有沒有內間暗室什麼的。
「一來一回也就是一天的時間。」秦霑輕聲接話道:「父皇,我們得趕緊離開。」
卓言走到門洞外,看一眼探頭探腦的兵士們,壓低嗓門道:「都跟雜家到前院去。」
之所以說是尼姑,是因為那是個光頭;之所以不說是和尚,是因為似乎穿著女裝。
看著狂風中呼扇開合的房門,卓太監心頭湧起一陣不安,緩緩抬手道:「都在這兒等著。」便顫巍巍往房間里走去。
卓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中卻滿是輕蔑之情,對於這種不知所謂的青年郎,他著實見多了。他很想對秦霑說一句:「成親王殿下是偶像不是榜樣,少年郎還是該腳踏實地的。」但估計這傢伙也聽不進去,又何苦自討沒趣呢?
起初他只是覺著渾身酥酥麻麻的,還挺舒服呢,只以為是醉酒的結果,卻沒往傷口上想。
皇帝終於火大了,狠狠一拍床沿道:「消遣朕還是怎地?還有什麼也沒了,一次說完!」
聽著兩人如數家珍似的報名,昭武帝就像三九天抱冰卧雪一般,渾身涼了個通透,一邊心中哀嚎道:「丟死人嘍。」一邊把被子里的手往胯下摸去,果然也是清潔溜溜,鳥毛全無。還沒來得及發作,卻又摸到原本光滑的皮膚上,似乎多了許多線狀的傷痕。
「陛下的眉毛也沒了……」卓太監又道。
他都這樣說了,秦霑哪裡還有不明白?閉嘴仔細端詳片刻,這才「哎呀」一聲道:「怎麼會是父皇呢?!」雖然沒有了頭髮鬍子和眉毛,但昭武帝模樣不會變,尤其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更是他的標誌!
兩人叩首不已,一邊滿口:「陛下節哀!」「陛下保重」,一邊飛快的退了下去。他們不知該如何啟齒龍體被塗鴉的問題,便用了避重就輕的法子,磨磨唧唧的在毛髮上糾纏,讓皇帝自己發現龍體的異樣,這樣既不算隱匿上情,又不算有辱上聽,也難為他們能想出來了。
秦霑被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嚇到了,想要強笑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好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秦霑突然又有新發現:「好似是新刻上去的,你看工具還沒收起來呢。」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卓言看到了那個大木箱子……以及箱子邊上那堆黑灰色的毛髮,他不由愣住了……無論從長短還是發色,那竟然與陛下的頭髮一模一樣。
齊國兵士或逃或亡,把暴風驟雨中的烏山村,拱手讓給了秦國戰俘。
心中咯噔一聲,卓言想到一種荒謬的可能。霍然抬頭望向那全裸的「女尼」,果然發現「她」與陛下的身形完全一致,便已經瞭然了九成。
便聽卓言輕聲道:「陛下素不善飲,偶有沉醉,自然會不舒服的。」
卓言卻笑不出來,淡淡道:「殿下再看看,他到底是誰?」
卻也不是誰都像他們這樣,那枯瘦老者卓太監與秦霑帶著幾十個人,火急火燎的衝進了村裡最大的院子,開始無頭蒼蠅似的四下尋找。縱使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人可都知道……自己要找的乃是皇帝陛下。
昭武皇帝做了個噩夢,他夢見自己下了十八層地獄,先被油鍋炸,又被利刃割遍全身,最後被扔進血池地獄,經受難以訴說的痛苦,他感覺已經無法支撐,卻不知道怎麼從噩夢中醒來。
一間間、一進進的尋找,但整個院子里黑咕隆咚,沒有一個人。卓言他們不一會兒便到了最內里的院落,發現西廂房是亮著燈的。
「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國!我要成就大業!」但秦霑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白凈的面容扭曲變形,雙手緊緊攥著,指甲陷進肉里也不自知。
沒走幾步,卻又站住回頭道:「六殿下不妨同來。」這麼大的干係,他可不能一人擔著。
「我們趁著狂風暴雨的造反了。」秦霑小聲道:「把那劉守備和一干爪牙趕跑了。」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你們救駕有功、功在社稷啊……」昭武帝緩緩睜開眼睛,忍不住歡喜道:「朕要重重賞你們。」
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十分的忐忑,但該來的終歸要來,躲是躲不過的。六殿下和卓太監終究還是邁步進了房間,但見桌上是涼透了的酒席,床上是一片狼藉,似乎還躺著個穿紅戴綠的……尼姑。
等到了前院,卓言讓人清點人數,發現少了一半,不悅道:「人都去哪了?」
「你們怎麼來了?」昭武帝的神智逐漸恢復清醒,記憶也回到了腦中:「朕記著你們是在牢房裡的。」
見他如此反常,秦霑奇怪問道:「你怎麼了?還是陛下怎麼了?」
「好吧。」昭武帝從善如流道:「伺候朕更衣吧。」說著伸手撓撓胸脯,微微皺眉道:「還是先洗個澡吧,身上瘙癢的緊。」
昭武帝心中微微不悅,但知道此時仍在險境,尚需仰仗二人,便寬厚的笑笑道:「你等二人好生為朕謀划,只要朕能安然回國,秦霑你便是英親王兼御林統領,卓言你便是義國公兼京城兵馬總管!」
直到有人大聲的呼喚,他才搖搖晃晃從血池中出來,緩緩睜開眼睛,終於還了陽。
「好吧,朕赦你們無罪。」昭武帝還指著他們護駕呢,態度自然十分溫和。
「啊,他們可會去而復返?」昭武帝微微緊張道,他發現一聽到「劉守備」三個字,便從骨子裡滲出陣陣寒意,讓他上下牙打戰。竟是十分懼怕那有著醬紫色面孔、黑黃色板牙的齊國小把總。
卓言專心的在房間中四下巡梭尋找,但秦霑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床上那人所吸引,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
身為陛下的貼身太監,他為昭武帝梳了整整三十年的頭,自然不會認錯。
卓言微微皺眉,搖頭輕聲道:「不會的,殿下不太了解陛下,他老人家能吞食天地,自然也能忍常人不能忍。」
「陛下的頭髮也沒了。」秦霑小聲補充道。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情到濃處,秦霑不禁輕聲吟唱道。只是他的這番感慨,落在別人眼裡,實有些無病呻吟了。
聽皇上如是說,卓言心一橫,咬牙道:「陛下的鬍鬚沒了。」
「那個匹夫著實可惡,竟然敢強讓朕喝酒!」昭武帝惱火道:「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巨雷震得窗欞上塵土紛紛,掩蓋了世祖烈皇帝陛下的一聲慘嚎……
「好逼真的鴨子啊……」秦霑不由讚歎道:「這人要是走起道來,腚上的鴨子就跟真游泳似的,活靈活現的。」
剛把耳朵靠上,便聽到「咔嚓」一聲雷響,把兩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爬起來傾聽時,卻什麼也聽不到……
……
卓言和秦霑齊聲道:「真是膽大包天、罪該萬死!」但心中卻道:「比起拿您的龍體雕刻,給您灌酒只是小兒科。」
被他的感嘆吸引過來,卓言看一眼道:「那是鴛鴦。殿下。」說著掩嘴笑道:「老奴在宮裡幾十年,自以為什麼出奇變態的都見過,今天才知道原來世界真大、自個的見識真少啊……」
兩人心中一緊,暗道一聲:「來了!」相互看了看,秦霑便想開溜,卻不防卓言搶先叩首開口道:「陛下請挺住,六殿下和老奴有上情稟報。」秦霑只好不情願的跪下,硬著頭皮聽皇帝道:「講吧,都這般田地了,還有什麼挺不住的?」
秦霑本不想跟著,但裏面乃是自己的君父,推脫是說不過去的。便點點頭,緊了緊蓑衣,邁步跟了上去。
「請陛下先赦老奴和六殿下無罪,」卓言沉聲道:「我等不意,觀瞻聖容蒙塵,雖屬死罪,但事出無奈,請陛下恕罪。」龍體被糟蹋成那個樣子,瞞誰也瞞不了皇帝自個。
……
不想再跟這莫名其妙的小子待在一起,老太監輕聲道:「我去外面看看,陛下要是有動靜的話,麻煩殿下知會一聲。」也不管秦霑聽到沒有,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卓言在構思著如何保護陛下回國,路該怎麼走,怎樣才能不引人注意,怎樣才能躲開齊軍的追擊……
但一群大頭兵住的地方,別指望有那麼多現成吃食,要想填飽肚子,還得自己動手。戰俘們往灶里填上柴火點著了,就把翻出來的糧食下了鍋。有條件的還會把搜刮到的風雞熏肉扔進去,便圍著鍋台蹲下,流著口水等飯熟。
卓言並不答話,只是雙手撐著門,彎腰積蓄著力氣,好半天才緩緩直起腰,在秦霑的注視下,一步步的挪到床邊。
昭武帝以為他指的是看到自己喝醉的樣子,不以為意的笑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從權吧。」
而秦霑卻在自傷,他覺著自己聰明絕頂、文武雙全,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無奈生不逢時,出師未捷便被敵軍俘虜,雖然暫時逃脫,但身在齊國腹地,根本無從隱匿行蹤。齊國大軍朝夕可至,除了束手就擒,便是自殺解脫,無論如何,滿腔的抱負都要化為泡影了。
等了許久都沒有動靜,兩人面面相覷,秦霑小聲嘀咕道:「不會想不開吧?」在他看來,被糟蹋成這個樣子,活著都需要勇氣,倒不如崩了利索。
「滾!」昭武帝面色鐵青,也不問原因,便把兩人往外攆,他要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多了些什麼鬼東西?
緩慢而堅定的關上大門,卓言一下子癱軟下來,若不是緊緊抓住門閂,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重獲自由的戰俘們挨家挨戶,搜查著漏網的齊兵。當然,還有最需要的食品和衣物,無論是殘羹冷炙還是破衣爛衫,統統如獲至寶,或吃或穿,絕不浪費。
一睜眼,便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在面前晃悠,好半天眼珠子才聚了焦,看清兩人原來是卓言和秦霑,心中一松,便又閉上了眼睛,嘶聲道:「朕的頭好痛啊……」
大門一關,昭武帝便一把掀開被子,往自己身上看去……
「那倒不會,他們只是些屯田兵,已經被嚇破膽了,但他們可以去臨近兵所求援。」卓言輕聲道:「來前老奴留心,在東北五十裡外便是夏津縣城,聽說押解老奴等人的齊國部隊,就暫且駐紮在那裡。」
一跑出房間,兩人便將屋門緊緊掩上,把又一次聚在門口的戰俘們攆走,自個的耳朵卻緊貼在門上,屏息偷聽裏面的聲音。
「殿下……待會無論看到什麼,請都不要驚叫。」卓言的雙目空洞無神,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