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五十五章 阿彌陀佛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五十五章 阿彌陀佛

老太監只好降低層次道:「陛下安好。」
待所有人都到齊,卓太監陰測測道:「方才還有沒有外人進院子?」
卓言剛要說話,卻聽見門內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都進來吧。」
「父皇,呃,法師,兒臣看著廟裡的大師頭上都有戒疤,」兩人提意見上癮,竟然開始琢磨著給皇帝腦袋上點香疤了。
「方才一陣閃電你們都聽到了嗎?」昭武帝的聲音平淡如水,彷彿沒看到兩人怪異的表情……也對,人家一直是閉著眼的。
「那大名府的大軍,最快多長時間到這裏?」昭武帝眯眼垂詢道。
兩人點點頭,恭聲道:「法師。」昭武帝點點頭,算是認可了。
昭武帝心道:「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也只能往好處理解,把這話當成「替父受過」的意思。使勁欣慰的笑笑,一臉慈祥道:「你的孝心可嘉,但此事只能朕一人承擔,其餘人是不能替代的。」
「這離著大名府多遠?」昭武帝輕聲問道。
秦霑被皇帝問蒙了,使勁搖頭道:「不知父皇說的什麼?」
「一群沒規矩的丘八!」卓言氣急敗壞道:「快把他們給雜家找回來去!我有話要講!」
「聽到了,陛下。」兩人恭聲回答道。
……
搖搖頭,秦霑小聲道:「沒有,一直聽著呢,都沒動靜。」一陣發泄之後,他安靜了許多,似乎還有些長進。
屋裡只剩下昭武禪師和秦霑父子兩人,氣氛卻並不比方才融洽……
對皇帝陛下搞出這套說辭,他們也是真心歡迎的,不說回國以後便是救駕護駕的功臣這種后話,單說現在戰俘們的軍心急需凝聚、鬥志繼續點燃,非得靠一個光輝照人的陛下才成……哪怕是已經變成和尚的皇帝。
「那是玉帝對朕降下的旨意。」昭武帝蒼聲道:「天父說:有大難。」
「老奴這就下去看看。」見陛下主意已定,卓言不復多言,開始抓緊操持起來:「可別讓他們都給宰了。」說完便起身告退。
雖說此時人都迷信,但那僅限於下層人士,對於秦霑卓太監這種高高在上的階層來說,一切怪力亂神都是拿來鞏固統治的工具罷了。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信,反而看上去比誰都虔誠。
秦霑心中「咯噔」一聲,暗叫道:「原來如此。」不由瞠目結舌,不知道從何解釋。
昭武帝沉默片刻,方緩緩頷首道:「有。」
秦霑歪頭看他一眼,意思是:「知道我笑什麼了?大變活人啊!」
「天父引九天真火進入朕的身體,每日晨昏兩次焚燒朕的五內,如是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放得解脫。」昭武帝的表情慷而慨之,著實讓人欽佩無比。
風漸漸小了。雨也漸漸停了,淅淅瀝瀝下著,將寧靜還給了夜晚。
對他們上道很滿意,但穿著袈裟的昭武帝十分入戲,語氣沉痛地解釋道:「天父他老人的意思是,我大秦有大難,不僅幾十萬深入敵境的部隊要全軍覆沒,就連國內也要生靈塗炭,首都淪陷,亡國只在須臾之間。」
「啪」地一聲,十分響亮!打得秦霑半邊臉頓時紅了。
昭武帝一雙眼睛閃著幽幽的光,毒蛇一般盯著自己的兒子,把秦霑看的渾身不自在。
「朕……哦,貧僧聽你的就是。」一不用「朕」之後,昭武禪師的氣勢頓時大減。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把眼珠子瞪掉了!
「請陛下賜教,我等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消弭此等彌天大難!」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每個人都演的無比認真。這也算是上層人士的潛規則吧。
「你們都是救駕的功臣。」不出所料,卓太監皮笑肉不笑道:「回國之後重重有賞,雖然具體還要陛下裁斷,但世襲個百戶食邑是沒問題的。」這足以使這群大兵變成富足的小地主,眾人頓時忠心高漲。
場中兵士們無限委屈道:「公公,我們可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的,怎麼反倒罵起我們來了?」「就是,早知這樣,我們也去找吃的了,還省得挨罵。」
這法子好啊,不僅解釋了光頭的來由,還能掙個「為民剃度」的好名聲,
「這就得三千來年啊,看來是非萬歲爺莫屬了,俺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是想替都替不了啊!」兩人淚眼朦朧,一抽一抽的聽皇帝繼續胡說八道:「朕已經接受天父剃度,削髮為僧,在這期間清心寡欲、持戒修行、為天下蒼生祈福、為我大秦消災!」
而不是那個藝術品一般的裸男。
說著宣一聲佛號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時除了哽咽,卓言和秦霑再想不出更恰當的行為。
因此所有的責任都成了秦霑的,包括讓心靈受創的昭武帝,發泄胸中憤恨的責任。
「自己掌嘴二百。」皇帝陛下面無表情的下令道:「若是再犯,朕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起來吧。」昭武禪師淡淡道:「還有沒有要問的?」見兩人搖頭,他坐正身子道:「那好,朕來問。」
也許卓言看了也很爽,但老傢伙城府深,能把心情表情都藏起來,讓精明如昭武帝都猜不透,自然也不會引起皇帝的不快……開玩笑呢,別看陛下裝著挺淡定的,但心裏還不知藏了多少怒火呢?卓言這種老滑頭怎能觸霉頭呢?還是留給年輕人慢慢享受吧。
「很好。」微微點頭,卓太監輕聲道:「先知會你們一聲,聖躬安。」
雖然有點繞,但好歹也是個說法,秦霑點頭道:「兒臣明白了,定然向父皇學習。」
只見一個身穿褐色僧衣,外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正閉目盤腿坐在床上,手中還捏著串念珠,看上去像模像樣,頗有些有道高僧的風範。
倉促之間,能克服心靈的傷痛,想出這麼個轍,已經是不容易了,有漏洞總是難免的。昭武帝尋思一會,斟酌道:「這個問題……不難理解。朕乃天子,便是天庭的太子,行刑的神仙難免會不忍下手,給天父落下個『徇私』的污名,那不就成了朕的罪過?」
剛要找個由頭躲開,卻聽皇帝淡淡道:「很好笑嗎?」
「這裏只有你我三人,絕不會傳到第四人耳中,」昭武帝半是寬慰半是警告道:「所以在此但講無妨。」
「勞公公記掛!」「公公好記性……」以為要論功行賞,眾人著實歡喜的緊。
按下葫蘆浮起瓢,秦霑剛住嘴,卓言又小聲道:「陛下,為何剃度還要眉毛鬍子都剃掉?」
過了好半晌,兵士們才陸陸續續回來,看到攏著手、滿面寒霜的卓公公,一個個打著飽嗝、拎著大包小包的兵士趕緊低頭歸隊,一聲都不敢吭。
「他們都是因為朕而被俘的,貧僧有義務把他們解救出來。」昭武禪師面色堅毅道:「而且我們的人數不夠,若不採用這種法子,連那三千人也對付不了。」
「陛下請講。」兩人齊聲道。
兩人神色一凜,卓言做了個請的姿勢,秦霑趕緊起身整整衣服,輕輕推門進去。卓老太監也跟著進去,轉身關上了門。
卓言也是一陣陣想笑,但他畢竟年紀大、涵養深,還勉強能忍住。兩人交換下顏色,心道:「陛下莫非受刺激過大,失心瘋了?」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好一齊低著頭不吭聲。
「大夥飢腸轆轆,去找吃的去了。」有人小聲回答道。
……
還沒回身,他便聽到六殿下短促而壓抑的「噗嗤」笑聲,雖然極為細微,但他仍然聽的十分清楚,心中不快道:「這位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便抬頭望向陛下……
眾人這下明白了,齊聲歡呼起來。
卓太監靜靜地等著,等他們安靜下來,才淡淡道:「在場的四十二個,雜家都知道名字。」
「放肆!不是讓你們在這等著嗎?」卓言惱火道:「把雜家話當耳旁風了?」
甚至連以後露出紋身都可以說是修行的結果,絕對稱得上是一箭數雕、一石數鳥!
「這邊報過去就得一天,那邊大軍準備起來,怎麼也得兩天,路上怎麼也得再耽誤個五天。」卓言胸有成竹道:「八天之內應該不會有大軍出現,我們要面對的,不過是夏津縣城裡的三千齊兵。」
「來前老奴記著路,大概二百五十里。」卓言小聲道。
「朕還不知道你笑的是什麼呢?」昭武禪師勃然作色,沒了頭髮的遮掩,額頭青筋畢露,突突直跳,咬牙切齒道:「看見君父落難,你很開心是不是?」
「陛下要解救我們的戰俘?」卓言輕聲問道。
微微張開眼,見兩人都屏住呼吸,一副憂心如焚的樣子,昭武帝才滿意地點點頭,緩緩道:「除非大秦之主以一身承擔,方能為百萬軍民免禍。」說著把眼睜大,一字一句道:「朕乃大秦之主,責無旁貸!」義無反顧的樣子讓人感動無比。
得到皇帝的許可,秦霑便不再客氣,一掌見血道:「玉帝不是咱們東方的天帝嗎?怎麼會讓父皇拜在西方阿彌陀佛的門下呢?」這話還是委婉了,若是絲毫不加修飾便是……玉帝可是道教中的人物,怎能剃度您老噹噹和尚呢?要當也得是道士吧?
兩人齊齊跪倒,恭聲道:「玉帝所言高深,唯有陛下可知。」
兵士們被他連哄帶嚇唬,登時連話都不敢說……好半天才有人想起把包袱打開,將裏面的燒雞烤鴨炸魚烙餅,分給沒吃飯的袍澤。一邊分還笑罵道:「這劉守備還真是個大戶,廚房裡什麼都有啊……」
「這孩子事兒真多。」昭武帝暗罵一聲,寶相莊嚴道:「佛祖已經為朕摩頂加持,並賜法號『昭武上仙禪師』,你等稱呼朕『法師』便可。」
卓言渾身一顫,膝行上前。一臉驚恐的表情十分逼真,叩首如搗蒜道:「萬萬不可啊!陛下!你一人身系大秦安危,怎能不愛惜自己呢?」秦霑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號道:「父皇啊,讓兒臣代替您吧……」一不留神,便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
昭武禪師還真沒冤枉秦霑,也許是從小受壓抑太重,以至於使他的人格也發生了扭曲……自從看到自己的親爹那番慘樣,秦霑就爽斃了,雖然不是他親手所為,但依舊讓他快感如潮。
「最近的農場在哪裡?」昭武禪師沉聲問呢:「有沒有抓到俘虜?審問一下,齊國軍墾的農場都在什麼地方?」
「陛下仁慈……」兩人五體投地,高聲唱誦道:「我等願為陛下護法!」意思是認可了皇帝的說法,並表示會幫著他一道糊弄人。
誰知卓言話鋒一轉,冷冰冰道:「但是有言在先,你們須得把今晚的所見所聞爛在肚子里。只要傳出一個字,對不起,四十二位黃泉路上作伴吧。」說完轉身而去,只留下一句:「哦,還有你們的家人一道。」
……
「放肆!」昭武禪師終於忍無可忍,狹長的雙目微微眯起道:「就當貧僧受戒在心吧。」沒有眉毛之後,光頭的皇帝和尚,看上去兇悍了很多,嚇得兩人趕緊磕頭請罪。
「父皇,孩兒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年輕人反應快,秦霑已經看出問題來了。
「過來。」皇帝陛下冷冰冰道。秦霑趕緊膝行上前,迎接他的卻是昭武禪師的大嘴巴子。
昭武帝也佩服自己著實能掰,胸有成竹的接著道:「做兒子的必須維護父親的名譽;做臣子的必須幫君主遠離誹謗!所以朕主動要求拜在西方佛祖門下,跟著阿彌陀佛在世修行,爾等可明白了?」不止是解釋,還有告誡兩人的成分在裏面。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省公安」是個啥意思。
卓言又道:「那陛下的自稱是否應該改為『貧僧』或者『老衲』更恰當?」
既然認可了陛下的方案,兩人就得幫著找找毛病,出謀完善一下……
一個領頭的小聲道:「按公公吩咐,俺們鎖了前後門,一個都沒放進來。」
……
……
兩人趕緊擺出一副驚惶的表情,連聲道:「敢問陛下,玉帝可賜下解救之道?」
「天父說我大秦必須橫屍百萬……」面色沉痛的皇帝陛下大喘氣道:「除非……」
卓言和秦霑都是有見地的,當看到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居然被陛下一番裝神弄鬼的糊弄過去,對皇帝陛下的佩服簡直如黃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絕。
秦霑汗如漿下,面色如金紙一般難看,卻仍然一下下的執行著皇帝的命令,沒有一絲折扣。
「這不是難為我嗎?」昭武帝暗嘆道,面上卻微笑道:「這是六根清凈大宏願,斬斷一切煩惱絲的意思,你懂了嗎?」卓言點點頭,表示服了。
「那以後兒臣該如何稱呼父皇?」秦霑輕聲道:「還是一切照舊嗎?兒臣可聽說高僧都是斬斷俗世塵緣的。」
回到內院,見六殿下仍枯坐門前,卓太監輕聲問道:「陛下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