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六章 叛變
眾人早就這樣想，但他畢竟是皇子郡王的身份，是以雖蠢蠢欲動，卻沒人敢第一個動。現在一聽六殿下如此識趣，兵士們反而有些羞愧道：「這樣怎好，我等當與殿下同生共死。」
「打住……」趙無咎面色古怪地笑道：「我大孫子都已經快而立之年了，哪裡會有個乳臭未乾的兒子？」
……
趙無咎身邊兩人厭惡的皺皺眉，但他本人卻頗為開懷道：「乖孫，快說說如何才能找到你的父……哦不，秦國的皇帝。」
「學生愚魯，請恩師講解精要。」武之隆恭聲道。
「這小子厚顏無恥，六親不認，是個極度自私、且有貪生怕死之人，原本不是個間諜的好材料。」趙無咎輕聲指點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但他偏偏又有秦國郡王的身份，這裏面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這兩位是……」秦霑咽口吐沫道。
「回爺爺的話，」秦霑齜牙笑道：「孫兒昨天晌午還見過秦國皇帝，按時間算應該沒跑出幾十里地去，您只要派出快馬，通報各地關口，把和尚都抓過來，只要一一查驗身軀便可……」
俘虜們只得用刀鞘、頭盔、木棍，甚至是兩隻手，開始賣力的挖坑……
「是，爺爺。」秦霑脆聲應道，便將昭武帝從一輛板車開始的傳奇經歷，一五一十的講于趙無咎來聽。
「爺爺實在人啊，」秦霑陰陰一笑道：「孫兒有一計，您可以參考一下。」
辛稼奘吃驚地望向他，年輕人也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明亮的眸子如利劍一般直刺他的心扉。
「明知故問！」辛稼奘冷笑道：「難道方才炸死的不是秦雷嗎？」
「放肆！」他身後的黑衣衛大喝一聲道：「見了王爺還不跪下！」也不待他答話，便掄起刀背，狠狠敲在辛稼奘的膝彎上，將其打得跪倒在塵埃之中。
「哦？」趙無咎兩眼一眯道：「快快講來！」
派代表與齊軍通稟來意，沒多會兒，便有小校傳令道：「將那秦國郡王送去中軍，其餘人等皆依命行事、違令者斬！」
當秦霑察覺皇帝已經逃之夭夭時，齊國大軍的包圍圈也已經收緊，他想要效仿已經來不及了。
見秦雷仍然不言不語，辛稼奘冷笑連連道：「據本將觀察，你們秦軍才過來不到兩萬……換句話說，你的十八萬大軍，要在羊腸坂過冬了！」說著說著便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定定地望著這小子，老元帥沉聲道：「一個從不離老夫左右
徐續得到的情報真實可靠，辛稼奘沒有撒謊，秦雷也沒有猜錯，皇帝陛下確實被俘了……
而在他們的外圍，至少有十萬齊軍嚴陣以待。
回答他們的是齊軍弓弩上弦、長刀出鞘的肅殺之聲。
武之隆頷首道：「學生明白了。」
可他也不想讓秦雷痛快了，只見他面帶揶揄道：「你以為殺了我、殺了我那四萬五千名將士，你們秦國就贏了嗎？」說著仰天長笑道：「不，這絲毫不能改變你國破人亡的命運！」
但隨著沈冰發動奇襲，奪下了羊腸坂堡壘，齊軍頓時從包圍者變成了被包圍者，以至於最後走投無路，不得不束手就擒。可那些足以炸毀十八盤的炸藥仍然埋在那裡……
「你等會兒，我腦子有點亂。」趙無咎不由自主的撓頭道：「先把這事兒擱一邊，咱們說別的……你說有下情稟報，什麼下情？」
「當然不是屁……空話！」對於秦雷的不文明，上將軍有些不大適應，頓一頓才冷笑連連道：「知道當年修復這十八盤棧道，用了多少民夫，耗了多少時日嗎？」
「呵呵，」趙無咎難以置通道：「這麼說，你們的皇帝陛下已經出家了？」
「您得先認下我這孫子，小王才能說……」秦霑小聲道。
……
「何以見得？」秦雷耷拉下眼皮道：「若是『正義終將戰勝邪惡』之類的屁話，便不用講了。」
卻見那秦霑深吸口氣，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倒把趙無咎三個下了一跳，差點就要高喊：「來人，有刺客！」了。
「您可以找個佛骨舍利之類的，舉行個開光儀式，這樣方圓數百里的光頭就不得不前來參加這場法會。」秦霑自信滿滿道：「這樣一來，但凡有拒不前來者，便是不敬佛祖，您盡可以幫著慧能大和尚管教！」
「孫兒拜見爺爺！」秦霑竟然真的三叩九拜，行了認祖大禮，滿臉真誠笑容道：「請爺爺賜名。」
辛稼奘雖是行伍出身，但多少年養尊處優，早忘了疼痛是個啥滋味，頓時疼的涕淚橫流道：「我乃一國侯爵，你們不能動粗！」
……
秦霑，哦不，應該是趙秦霑先生，一臉感激道：「爺爺能給孫兒說清楚點嗎？」
秦霑這才放了心，擦擦額頭的白毛汗，長吁一口氣道：「孫兒謝謝爺爺厚
從他雙目睜開的那一刻起，眾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甚至放緩了呼吸，就連一直氣勢洶洶的征東元帥，也變成了側身而坐，不敢直視他的眼。
困守于魯西南的某個小山頭上，望著四面八方密密匝匝的齊國軍隊，六殿下終於想起自己年僅十五歲，根本承受不起這如山的壓力，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哭聲驚天動地，引得身邊軍士紛紛側目。
「是！」趙虎點頭應下。
「請屏退左右，小王有要事相告。」秦霑的雙手緊緊攥著，聲音也有些微微顫動。
火氣騰地上來，秦雷的目光變得陰冷無比，從牙縫中擠出一絲聲音道：「莫非你以為孤王不敢殺你？」
「遵命……」武之隆弓身退下，離開了大帳。
趙無咎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笑道：「時機未到，你且放心住著，既然叫我一聲爺爺，老夫就把你當成孫子，」說著對身邊兩人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外傳，僅限於我們四人知道。」兩人恭聲領命。
想明白事情的關節，秦雷後背頓時一陣冰涼……若不是雲裳這性急的丫頭，他定然會坐那畫著虎頭的馬車通過十八盤……後果乃是真正的不堪設想！
眾人心道：「既然你情我願的，咱們就別矯情了。」便半推半就的把六殿下綁了，敲敲打打的送到了山下。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一直掛在秦霑嘴角的那抹冷酷的微笑。
「這我不管！」齊軍副將冷笑道：「三個時辰之內，不把這個圈子挖成個兩丈深的大坑，就別想吃飯！」
「唔，這還要見機行事，」趙無咎不負責任地笑道：「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在計劃了，還不知到時會怎樣呢，先把他養著吧。」說著不屑地笑道：「就當養頭豬了，早晚宰了過年。」
「悉聽尊便。」雖然無法忍受疼痛，但老辛對死亡看得很淡，對於一個視地位如生命的上將軍來說，一次全軍覆沒，一次屈辱的被俘，都足以令他名譽全毀、生不如死。
趙無咎的虎目晦明晦暗，上下打量著這個面容陰沉的青年人，他這一生面對過許多人傑豪雄，卻從沒跟個十五六的娃娃打過交道，一時沒有想好該怎樣開口。
大哭一場之後，秦霑對左右道：「把孤綁了，送到齊軍營里去，應該可以保你們活命！」
秋風肅殺，呼嘯著席捲大地，令人不寒而慄。六萬七千余名秦軍俘虜，在叵測的運命前瑟瑟發抖。
趙無咎哈哈笑道：「之隆啊，你
作為特級戰犯，辛稼奘與早先被俘的趙無傷，享受同樣的待遇——關在矇著黑布的囚籠中，由黑甲騎兵負責看守押運。是以沒過多會兒，石敢便帶著一身藍布棉袍的辛軍門，出現在秦雷面前。
「你是秦雷？」雖然沒有人介紹，僅憑著直覺，辛稼奘便確定了這人的身份……他想象不出天下還會有第二個年青人，能有這樣的威勢，不由大吃一驚道：「你還沒死？！」
秦雷的目光深沉如海、威嚴如嶽，既有洞悉世事的英明，又不乏殺伐決斷的果敢，讓人不由自主的興起臣服之心……
點點頭，帳中肅立的幾員將軍便魚貫退出，只剩下一個身長一丈的巨漢，以及一個面容儒雅的將軍。
但他們與傻子也差不多，難道不知現已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難道魚肉還有發言的權利？
只聽那大秦六皇子低聲哀求道：「百勝公老爹饒命，孩兒有絕密情報稟告，請您收下我這個義子吧。」
「是秦國的皇帝陛下已經落髮為僧。」秦霑憨實地笑道：「孫兒是齊國人了。」
「正是老夫。」老頭子捻著鬍鬚，緩緩道。
「真的？」秦霑的呼吸漸漸粗重，顫音也越來越厲害。
趙無咎又對那那巨靈大漢道：「趙虎，吩咐下去，秦霑是一國郡王，一應起居禮儀都按照郡王級別，誰要是敢輕慢於它，」老元帥一字一句道：「嚴懲不貸！」
「能不能保證我等安全？」兵士們也不是傻子，自然要問一句了。
「是，孫兒請纓帶人去操辦此事，一定為爺爺將秦國皇帝抓回來！」秦霑總覺著不擔個差事的話，心裏還是不踏實。
「那您就是我爺爺，孩兒給您當孫子。」秦霑一臉親熱的笑容，如巴狗一般的討喜。
秦雷陰著臉並不答話，只聽辛稼奘如數家珍道：「當年曾有齊秦兩國五省十八府、九十六縣的十萬民夫，花費一年半的時間，才把棧道重新建好！」說著滿臉不屑道：「請問成親王，您準備用多長時間將其重新修復呢？」
見秦國俘虜站在那裡東張西望，卻沒有人動手，密密匝匝圍在周遭的齊軍又一次舉起了弓弩。俘虜們毫不懷疑，只要領軍副將一聲令下，齊軍便會萬箭齊發……
趙無咎第一次見有人當孫子上癮，捋著花白的鬍鬚，呵呵笑道「乖孫子，不要改名了，就在前面加個
……
「孤乃一國親王，你更不應該謀殺！」秦雷冷哼一聲道。不用辛稼奘招供，秦雷便已經從他的表現中，洞悉了事情的端倪……齊軍很可能在秦雷他們進山之前，便在十八盤埋下了炸藥，想要將過路的秦軍一截兩段，各個擊破。
趙無咎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張嘴結舌道：「你……你……叫我什麼？」
「你是誰？」辛稼奘不為所動道：「秦雨田的皇叔嗎？」
「這個辦法不妥，」趙無咎搖頭道：「我們齊國禪宗昌盛，大小光頭不計其數，上面還有個慧能老禿驢，就是老夫也不敢輕易開罪，怎麼能亂抓他的光頭呢？」
「孫兒趙秦霑叩見爺爺！」秦霑喜不自勝的再磕倆頭，毫不理會另外兩人怪異的目光，一臉親熱道：「是這麼回事兒……我知道昭武帝的下落！」
「呃……」徐續略微吃驚道：「何出此言？」
就是這一念之差，讓皇帝陛下落入了齊國人的手中……
趙無咎微微皺眉道：「真的。」邊上兩人也緊緊盯著這秦國的小王子，不知道他是要「圖窮匕見」，還是要「舌燦蓮花」。
中軍大帳里，趙無咎面對著被推進來的秦國六皇子。
「公爺有令，營中牲畜正在鬧瘟疫，命令爾等挖一巨坑，以備掩埋病畜！」好在命令不一會兒便下達了。
「齊狗！果真是你賊心不死，」徐續粗聲喝道：「陰害死了我侄兒嗎？」
「講。」
終究是少年郎沒耐性，沉不住氣便先開了口：「座上可是百勝公大人？」
這幾乎是一定的，當武兆大師聽說，自己與四十萬大軍迎頭撞上時，來不及感嘆齊國人怎會用牛刀殺雞，便帶著一乾親信偷偷逃出了俘虜軍，但也許是走得匆忙、也許是不想聲張，他沒有通知統領右路的秦霑。
辛稼奘從沒見過秦雷，目光只是從這個稍顯病態、微閉雙眼的年輕人身上掃過，便落在了滿面怒火的徐續身上。
「呵呵，好孩子，」趙無咎起身離案，親自將他攙扶起來，呵呵笑道：「這事兒不用你操心。」見他仍是一臉猶疑不定，趙無咎便給他揭底道：「爺爺對你是有期許的，怎能讓你干這種自降身價的事兒呢？」
眾軍士只好屈服，不情不願的將六殿下交給齊軍，便被齊軍趕羊似的攆到營地左面的大片空地上。
「不是……」一個清淡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那面色稍顯蒼白的年輕人。
「哦，」趙無咎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
「大帥，您與這種人啰唣做甚？」那斯文將軍正是兵法大家武之隆，只見他滿臉鄙夷道：「一看就是喂不熟的狼，還指望他能感恩？」
「好小子，有你的！」趙無咎相信人有所長，若能各盡其用，都會幹的十分出色，而這位「孫子」顯然是叛徒賣國賊的好苗子。老元帥便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做一筆長線，給秦國好生攪合攪合，是以態度愈發和藹起來：「就照你說的辦吧。」
「不妨再透露點軍情給殿下知曉。」辛稼奘理一下散亂的額發，笑靨如菊花道：「貴國的至尊皇帝陛下，已經被我家公爺擒獲，驗明正身後押往虎牢關下，便要開刀問斬了！」
「好，去吧。」趙無咎點點頭道：「哦，對了。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劉……守備，告訴他，只要能找到人，就讓他夢想成真。再給他指個方向，讓他自己去尋找武兆和尚。派人盯緊了，說不定會有收穫的。」
「孤先斬了你！」秦雷怒氣勃發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廝扔到峽谷底下去！」
「是趙無咎讓你這麼乾的？」秦雷結束了沉默，扶著徐續的肩膀站起來，目光陰冷道：「他有信心奪回虎牢關嗎？」
待兩人退出去，大帳里只剩下趙無咎和那斯文將軍。
好在秦霑只顧著磕頭，沒有看見三人的表情。
「無妨，你下去休息吧。」趙無咎微笑道：「爺爺還有事情要做，把這裏當成家就行。」
「用什麼挖？」俘虜們：「連把木杴都沒有，總不會讓我們用手挖吧？」
……
「反正都是死，孤何必要斷你們的生路呢？」秦霑滿臉悲憫道，說著刷的抽出寶劍，架在頸間道：「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就自刎而死，到時候你們就只能拿著我的腦袋去投降了。」
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現在這位狼狽跪在地上的辛軍門，不甘心稀里糊塗窩囊失敗的命運。在十八盤留下了一兩個暗子，專待秦雷的王車出現，便引爆炸藥，將這個糟蹋大齊的罪魁禍首，炸個粉身碎骨！
「孫兒告退……」秦霑躬身施禮，徐徐退了出去。
「是……」武之隆只好悶聲應道：「那學生去吩咐一下緝拿昭武帝的事情，總要給恩師個交代。」
「乾爹啊……」看老頭子一臉驚訝，六皇子諂媚笑道：「從今兒后您就是我的親爹了，兒子會好好孝順您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