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八章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八章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王爺竟欲親自守御國門,此乃我大秦之福。」斟酌一下用詞,徐續輕聲道:「但微臣以為,如今這形勢下,您不應該出現在虎牢前線。」
秦雷猛地一抬頭,沉聲道:「包括戰馬么?」
從沒有過的呵斥,讓一幹將領噤若寒蟬,只得訕訕陪笑道:「我們就是一說,大帥別生氣!」
見王爺一臉的篤定,徐續心頭燃起一絲希望道:「請王爺指點。」
「王爺,其實從山上走小道,還是可以過來的。」見秦雷久久不語,徐續小聲安慰道。
「王爺,您看我們最快多久才能完工?」徐續終於有了一絲信心,肅聲問道。
「他不想扯皮。」徐續輕聲道:「邊軍禁軍矛盾日久,從來都形不成合力。」說著看一眼氣呼呼的部下道:「只有把你們這些傢伙都踢出去,這種成見才能消失。」
「那有什麼用。」秦雷緊了緊厚厚的大氅,淡淡道。
一回到壺關口,秦雷便描了張草圖出來,讓人把徐續叫來。徐續收到那圖紙一看,只見上面畫著根奇怪的鐵鏈,一端是個大鐵鉤、一端是個大圓環,其餘的地方便沒什麼特別了。
秦雷點點頭,指著垂下懸崖的鎖鏈道:「回去后我畫個圖,你就可以下令臨近州府的鐵匠,都照此打造大小一致的鐵鏈,到時候將其環環相扣、首尾相接,與對面連起來,之後再鋪上木板就成。」
「那不可能,」徐續搖頭道:「需要攀爬的地方太多,人過都很危險,馬就根本不能指望了。」
「當年十萬民夫修這條棧道,也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徐續把語調盡量放緩道:「而咱們滿打滿算才能支撐三個月,時間太少了。」
「下了馬的大秦騎兵,根本沒法與齊軍抗衡。」秦雷搖頭道:「還是老實修橋吧。」
「住嘴。」徐續面色陰沉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是光想著你們那一畝三分地!」說著一指烏雲密布的天空,沉聲喝道:「如果大秦這艘船沉了,那些文官還有口飯吃,我們這些武將就得統統淪為階下囚!」
雖然這個男人的行為,完全違反了士大夫「趨利避害」的立世準則,但徐續卻完全興不起反感之心,反而從心底敬重起這位年輕的親王來。
……
「不是我們,」秦雷搖搖頭,指著徐續道:「而是元帥你。」
向秦雷深施一禮,徐續吐字清晰道:「微臣遵旨。」
「對面的糧草夠用嗎?」對秦雷的決定徐續無法接受,便想委婉的否決掉。
……
見秦雷的神情游移不定,徐續一咬牙,雙膝跪地道:「以微臣看來,殿下不如先回中都,要麼支持太子繼位,要麼……」看秦雷一眼,他小聲道:「您也可以親登大寶,總之國不可一日無君啊,王爺!」說著一叩到底。
「跟你們犯不著!」徐續冷哼一聲道:「來人,把那條幅給我掛起來!」
站在千年關口之上,眺望著大軍遠去的身影,徐續久久不語。
「國有東狩之君不若天下無君!」徐續沉聲道:「罪臣拼著妄議大統這滿門抄斬的大罪,也要勸諫王爺一句,您要分得清主次,社稷為重,君為輕!」說著重重的一叩首,地磚碎裂,血流滿面。
說完便一屁股坐在炕上,與征東元帥大眼瞪小眼。
我要南下。」秦雷斬釘截鐵道:「去函谷關,去虎牢關!陛下生死未卜、我大秦的國本已經動搖。此時雄關不能再失,」說著長嘆一聲道:「否則國將不國啊!」
「王爺說的。」徐續朝著南方一拱手,沉聲道:「他也是這樣做的!」
「難道孤不堪大任?」秦雷呵呵笑道。
……
就在半個時辰前,還有一條蜿蜒的棧道,將壺關口與王莽峽連接在一起。然而隨著那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便只剩下這道望不見對岸的斷崖了。
人如其名,秦雷一貫的雷厲風行。翌日一早,他便帶著徐續借給的五萬人馬,以及一萬余名神武軍、兩千黑甲騎兵,以及特種營的一幹將士,共計七萬人馬,離開了壺關口,一路向南而去。
但這個犟老頭卻硬挺著脖子道:「王爺若是不答應我,罪臣就跪死在這裏!」秦雷又扶他一把,他卻紋絲不動,只好笑罵一聲道:「那你就跪著吧!」
山風吹得徐續遍體冰涼,說話也帶著顫音道:「大不了當步軍用。」
「只要棧道修起來就有了。」徐續嗆聲道。
「這個……」秦雷的提議其實是犯忌諱的,在這個年代,兵士就像將官的私有財產,那是權勢和地位的保證,自然要捏在手裡攥出水來,哪能輕易送人?
秦雷立在懸崖邊沿、山路盡頭,舉目眺望著前方。山間薄霧迷濛,看不清對面的情形,只能聽到碎石墜落深澗,發出一連串悠長的迴音。
「正因為您是我大秦的未來,」徐續定定地望著秦雷,一字一句道:「所以才不能陷於不忠不孝之地!」說完視線飄向南方,幽幽道:「微臣一片公心,請王爺恕罪。」
倒是他的部下按捺不住,憤憤道:「這個成親王,忒得不守規矩了,怎能用我們的兵,不用我們的將呢?」
「要是函谷關也破了呢?」秦雷冷靜的讓人不寒而慄:「遇到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趙無咎定會出一套組合拳,爭取一勞永逸。」
「你看,雖然棧道沒有了,但峭壁上的鑿孔尚在。」秦雷指著近處的山壁道:「只要我們將其掏空、再插上木樑、鋪上木板,便可以讓人勉強通行。」
「那王爺您有何打算?」徐續不動聲色地問道:「回中都還是……」
對秦雷的選擇,徐續頗為意外,良久才緩緩道:「王爺,我倆乃是初見,原先也並沒有什麼交情,但末將想說句冒昧之言,您可願意聽?」
「但講無妨。」揮手斥退在邊上伺候的石敢,秦雷沉聲道:「孤王洗耳恭聽。」
在圖紙下面有解釋的文字,除了鐵鏈的規格之外,還有一句:「數條首尾相接,如是五道便可。」反覆琢磨了半晌,固執的元帥大人終於點頭同意,安排幾個將軍去各地州府督辦此事。
「荒謬!」秦雷皺眉道:「陛下還健在呢,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呢?」不管心裏怎麼想,身為昭武帝他兒,是必須要在這件事上假撇清的。
「這是赤裸裸的侵佔啊,大帥!」一個將軍如喪考妣道:「標下的所部被抽了一半,說不定就成劉備借荊州,有借沒有還了。」
「那為何孤王去不得?」秦雷搖頭笑道:「元帥倒把孤說糊塗了。」
「真的相仿嗎?」秦雷搖頭道:「當年我大秦先與齊國議和,分化了齊楚聯軍,而後李渾和皇甫旦統領禁軍回援中都,這才算是解了圍。」說著嘆口氣道:「但這次與齊國已是不死不休,我們也沒有一支大軍能迅速回援啊!」
「既然無法說服王爺,那微臣只得依命行事了。」深深地看著秦雷,徐續緩緩點頭道:「不知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見彷彿有門,徐續歡喜道:「虎牢關雄關如鐵,怎會輕易告破?」
「末將拭目以待王爺的大作。」徐續是個很固執的人,僅憑著嘴皮子是說服不了的。
「王爺,中都……」徐續沒想到秦雷竟然比自己還犟,只好粗聲道。
「這是作甚?」秦雷起身去扶徐續,輕聲道:「此處並無第三人,孤知道你是處於公心,不會怪罪於你的。」
「要是真破了呢?」秦雷淡淡問道。
「這樣應該可以過人了,」徐續有些遲疑道:「但……恐怕還不能承擔車馬通過。」
「大帥,這是誰的話?從來沒聽說過呀?」活動著酸麻的脖頸,將領們奇怪道。
一聲令下,元帥府的親兵便將連夜趕製的巨大條幅掛在了城門洞的左右,讓每一個經過的人都能看清。
「如果被齊國叩關成功怎麼辦?」秦雷低聲問道。
「城堡里有齊軍囤積的過冬糧,再加上我們劫掠的糧草,省著點吃的話,兩三個月還是能湊合的。」摩挲著下巴,秦雷緩緩道:「你還不知道吧,除了五百萬兩白銀之外,我們的戰利品便全是糧食。」
但徐續感覺自己無法回絕,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放棄回京柄國,反而要將自身置於誹謗之中、獨力抵擋趙無咎的百萬大軍的男人。
「中都方向你不要擔心,」秦雷溫言安慰道:「有老太后和太子在,總是可以穩定住局勢的。」說著重又起身,用力拉起他道:「元帥就在這裏全力督建棧道吧,建成的越早,國家就越早擺脫危險。」
「當然不是,」徐續搖頭笑道:「王爺擊敗百勝公,兵圍上京城,又奇襲羊腸坂,這足以奠定您當時之名將的地位了。」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道:「天下能稱名將者,寥寥三人爾。」便起身朝秦雷肅然行禮道:「大秦的前途命運,都在殿下的肩上!」
太行山上。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從城樓上俯身向下望,將領們吃力的讀道。
秦雷面色一沉,他聽懂了徐續的意思——如果趙無咎拿你爹當人質,你該怎麼辦?置之不理乃是對君父不孝,開門揖盜卻又是對大秦不忠!無論哪一條,都會給你的政敵足夠彈藥,把你炸得體無完膚。
「還有函谷關呢,」徐續乾笑道:「大不了就是把虎牢還給他們,雙方各歸原點。」
「……就算真的發生,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徐續艱難道:「二十年前中都被圍,我大秦都能轉危為安,這次最壞也就是與那次相仿。」
……
「不一定,」秦雷閉目沉思良久,方緩緩搖頭道:「上次是修築的石頭棧道,為的是一勞永逸,所以才不惜工本、不計時間。」說著看一眼征東元帥道:「但現在,我們只需要一條能讓大軍通過的道路,一切都可以從簡。」
「所以我要去擋一擋,」秦雷自嘲的笑笑道:「在齊國時光禍害老百姓了,現在一報還一報,我卻不能讓人家把秦國也糟蹋了。」
「我要兵。」秦雷沉聲道:「給我五萬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