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九十五章 雪落無聲
「月月要生了！」李四亥從地上彈起來，頂著個豬頭似的腦袋，便接過伯賞賽月，輕輕抱著放倒在床上，朝門外大吼道：「快叫穩婆！」
更遠的士兵聽到了，所有的士兵都聽到了，他們一個個神情激昂，舉臂高呼道：「殺！殺！殺！」
……
就在這危急時刻，就聽身後一身大吼，一根碗口粗、九尺長的鐵棍橫掃過來，把那兩個齊軍連人帶槍攔腰砸斷，這才為他解了圍。
秦軍早就恭候多時，雖然箭矢無效，但滾石檑木、滾油長矛照樣有效。他們用滾油潑、石頭砸，用擂木滾、長矛刺，給齊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見齊軍又一次沖了上來，秦頊面無表情的一擺手中唐刀，當先沖了上去。一個敵人舉槍迎上，他不躲不閃，直接掄圓了唐刀劈下去，輕易那士兵的槍桿削斷，順勢又硬生生的開膛破肚！
「恭喜大人，喜得貴子！」丫鬟跑出來報喜道。
秦軍士兵整齊地站在城樓上，望著敵軍的動靜，準備隨時投入戰鬥。
「放心吧王爺，俺也算是身經百戰了，身上連個傷疤都沒有。」石猛滿不在乎的笑笑道：「刀槍都躲著俺走。」
五個齊兵瞪著血紅的眼珠，舉起兵刃就砍。危難之際，伯賞賽陽爆發出了恐怖的力量，他大吼一聲，單手將狼牙棒猛地一掃，直接將左側三個齊兵猛地拍了出去。
但那倆齊兵並不打算放過他，只見他們的槍柄一抖，便朝地上戳來，秦頊已經摔得七葷八素，一時失去了直覺，只能閉眼等死。
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天晚上，趙無咎睡得極不踏實，夜裡起來好幾次，只問衛兵同一句話：「沒下雪吧？」
……
這兇手般的猛將，自然也成了齊軍重點攻擊的對象，齊軍高手武將輪番上前，終於把他耗得力竭，這才覷著空，一腳將其踹倒在地上。
隨著百勝公的一聲令下，安靜的齊軍大營，立刻開始熱鬧起來，火頭軍們支起大鍋、添上柴火，費勁的點著火，把桶里的冰面敲碎，連水帶冰碴的倒進大鍋里，準備燒水煮飯。不時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聲道：「今兒比昨天可冷多了。」「是啊，昨天可沒這麼厚的冰。」「今天攻城可要遭罪了……」
三個男人在院子里站一會兒，秦雷突然感到額頭冰涼，心中一動，便抬頭仰望天空，果然見到雪花悄無聲息的落下，不由攥緊了雙拳，朝兩人哈哈一笑，告辭道：「我先走了，孩子生下來別忘知會一聲。」說著不管小胖子乞
……
……
秦雷點點頭，三兩口吃完手裡的東西，使勁拍拍胸口，長舒口氣道：「今天的戰鬥定然慘烈無比，你可千萬小心。」
「兄弟們，只要攻上城牆者一律賞錢一百貫、官升一級！佔領城牆者，沒人賞錢八百貫，官升三級！」這是赤裸裸的利誘。
齊軍這邊的動靜很快被城內得知，秦雷趕緊命令手下也開始造飯，還把最後一批烈酒分發下去，以供兵士們白日里禦寒之用。
「不急不急，」石猛連連搖頭道：「這是俺石家的長男，王爺可得想個好點的。」
「我當爹了，我有兒子了……」李四亥頓時樂傻了，不顧死活地抱著大舅哥又親又叫。
在承受了最初的慘重傷亡后，一些幸運的齊軍已經跳上牆垛、殺上城牆了。肉搏戰不可避免的展開了，秦軍士兵揮舞著戰刀長槍，將一撥撥敵人趕下城頭，但令人無奈的是，攀上城頭的敵人越來越多，戰鬥也越來越激烈……雪花在空中飛舞，鮮血在空中飛濺、整個潼關已經變成了一個修羅場！
「我待會就上城。」李四亥趕緊道。
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靠上城牆的難度，比往常低了許多，齊軍將各式各樣的雲梯架好，便嗷嗷叫著攀援而上，轉眼將城牆換了顏色！
看著李四亥也出來，滿臉焦急的伯賞賽陽頓時火冒三丈，又要上去打人。
秦頊睜眼一看，只見那人像座小山一樣站在自己身前，為他抵擋住敵軍兇猛的攻擊。
突然手中一緊，卻是那士兵極為悍勇，竟然鬆開兩截槍桿，雙手抓住了秦頊的長刀。
「行啊小子，終於生了個帶把的！」秦雷一聽來了興緻，用腳把石猛往邊上趕了趕，與他同坐在一張軍毯上，開心笑道：「我就說事不過三嘛。」話說這些年，庄蝶兒的肚子一直沒閑著，已經連生倆閨女，被石猛起名為招娣和引娣，其目的不言而喻。
伯賞賽陽拳頭攥得咯吱直響，良久才悶哼一聲道：「早晚弄死你！」
他心中冷笑，手腕一抖，刀刃便豎了起來，直接將那人的手指削掉。剛要抽刀，卻見兩側各有一柄長槍刺來，直插他的兩肋。秦頊趕緊鬆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後一躍，同時使個鐵板橋，硬生生摔倒在地上，這才躲過了致命的兩槍。
……
「知道了。」石猛依舊嘿嘿笑道。
穩婆和丫鬟一到，便把小胖了也攆出來，一群女人在裏面忙碌起來。
潼關
攀爬城牆的士兵，幾乎全被被沸水熱油燙傷燙壞，卻仍然發了瘋似的向上衝去，與秦軍廝殺在一起。
今天的戰鬥無疑是殘酷的，因為下雪的緣故，雖然秦軍用棉套包著弓弩，但所有的弓弦都變得十分無力，勉強射出的弓箭既沒有力度也沒有準頭，根本不能對敵軍造成傷害……
「可以，」秦雷頷首笑道：「不過且容我先想想。」
已經避無可避了！
受到主帥的感染，士兵們也沉肅下來，鴉雀無聲地望著越來越近的敵軍。
李四亥趕緊就坡下驢道：「是啊大哥，就讓月兒專心生娃吧。」
秦雷負手在城頭巡視，看著石猛已經等不及開始喝酒了，便笑罵道：「現在不許喝，要是醉了的話，誰給老子打仗？」
大雪悄無聲息的下著，已經把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銀，卻依然無法阻止這人間的血腥廝殺。
但猛虎架不住群狼，還有一柄大刀擋無可擋，直奔他的脖頸而來。
但經過昨天的洗禮，齊軍士兵也有了經驗，當先的士兵舉著厚厚的皮盾，雖然依舊無法抵擋石頭、檑木，但至少不怕滾油長矛了。
李四亥歡喜地點頭道：「大哥一起去吧！」
士兵們雖然剛剛歸屬於他，卻被身先士卒的營副大人所激勵，一個個無畏無懼，勇往直前，在他的帶領下與敵軍奮力廝殺！
趙無咎的老臉陰沉似水，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徑直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寅時造飯、卯時攻城，不得有誤！」
當聽到否定的答案，他便鬆口氣，躺下睡一會兒。但不過半個時辰，又會從睡夢中驚醒，連聲問道：「沒下雪吧？」如是反覆五六次，終於在子夜時分，當他再一次提問時，得到了親兵肯定的答覆：「大帥，這次是真下雪了。」
戰役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秦軍兵士們將巨大的石塊、帶著獠牙的檑木，一塊塊、一排排的砸下，在這巨大的衝擊之下，觸者即被撞飛，輕者手腳折斷、重者一命嗚呼，絕無一人倖免！
好在箭塔敵樓里的弓箭仍然有效，但殺傷力也是減輕不少，即使最鋒利的羽箭，也破不開齊軍軍官的山文甲，只能對普通士兵造成殺傷。
「俺的酒量大
「呼！哈！」
石猛咧嘴呵呵笑道：「是呀，王爺說的一準沒錯。」
看到有人發瘋，巡夜的士兵過來要將他擒住，卻看到四周面無表情的黑衣衛，趕緊改變姿勢，一面暗暗咋舌，一面叩首道：「拜見王爺。」
秦雷哈哈一笑，便揚長而去。
昨日戰後，秦頊被提升為大隊長，率領著一千精銳，披重甲、持利刃，專門招呼衝上城頭的敵軍。從早晨開始，他們至少打退了齊軍十幾次進攻，但齊軍的攻勢卻越來越兇猛，他們每次面對的敵人，也越來越多。
「你不要去了。」伯賞賽陽站住腳，回頭沉聲道：「我不想外甥一生下來就沒了父親。」說著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兵士們還是推著攻城器械，潮水一般湧向潼關城牆。
這可是最後通牒啊！眾將無不駭然，一時間竟無人敢做聲。
「今日攻城，必須一戰而定，若是天黑前還沒在城牆上立足，諸位休要怪老夫心狠手辣！」趙無咎蒼白的鬚髮無風自動，腰中寶劍嘡然出鞘，寒光一閃，便削掉了身前大案的一角，冷聲道：「這張大案便是例子！」
「大嗎？」趙無咎的聲音立刻變得嘶啞無比。
見他得意忘形的樣子，秦雷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卻不好說什麼，只得沉聲道：「為了你那一家老小，也得多長個眼神。」
看他一臉幸福的樣子，秦雷頗為羡慕道：「瞧你那不長出息樣，孩子名兒起了嗎？」
只有巨大的投石車不受影響，投射出漫天的石塊，照樣可以將齊軍不分貴賤、砸成稀泥。
「聽清楚了！」眾人這才齊聲吼道。
望著綿長威武的陣勢，趙無咎不禁湧起豪情萬丈，猛地抽出長劍，高舉過頂，雄獅般咆哮道：「為我大齊，殺……」
但齊軍鋪天蓋地而來，僅僅二十具投石車，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當天光稍稍轉亮，齊軍便展開了新一輪攻勢……
伯賞賽陽頗為意動，但最後還是搖頭道：「不看，該打仗了。」說完便轉身向外走去。
伯賞賽陽伸手將摘開，推出一段距離后，沉聲道：「去看看吧。」表情雖然依舊陰沉，聲音卻明顯鬆緩下來。
「告訴你們，今天要是攻不下東城牆，老子就要被大帥砍頭！但你們放心，在這之前，老子會先把你們的腦袋都砍下來的！」這是徹頭徹尾
就在齊軍一片混亂的時刻，秦雷慢慢抽出腰間寶刀，猛然高舉過頂。
「聽清楚了嗎？」趙無咎陰冷的目光環視眾人，眾人覺著彷彿被猛獸盯上一般，都忙不迭的點頭，七嘴八舌道：「聽清楚了……」
這吼聲來的那麼突然，那麼激烈，那麼渾厚，那麼巨大，在瞬間席捲了天地間的一切。
城牆下已經布滿了齊軍的屍首，一時未死者的哀鳴聲夾雜在廝殺聲中，格外讓人膽寒。
雪越下越大，當他走到門口時，藉著那對大紅燈籠，看到滿天飄雪柳絮般的落下，不由興奮的長嘯一聲，甩脫肩上的大氅，撒歡般的跑到大街上，雙手抱向天穹，感受著雪落面頰的冰涼，哈哈大笑道：「天公作美！潼關保住了！」
伯賞賽陽雖然軍銜已經升到中校，卻像個瘋子似的在城牆上衝進殺出，哪裡有危險就往哪裡去，一個上午下來，手中的狼牙棒結果了二三百條人命。
「諸位，今天我們死也要拿下潼關城。」將佐們聲嘶力竭的鼓動著列隊上前的齊軍士兵。
「原來是球球啊。」秦頊發自內心地笑道，這時身子也恢復了知覺，便隨便揀樣兵刃，爬起來與他共同對敵。
賽月這一叫，頓時把兩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只見她面色蒼白、汗珠淋淋的捧著腹部，已經無法靠雙腳站立了。
秦雷只好再把他拉住，苦笑道：「好歹等娃娃生下來再算賬吧。」
……
一面火紅的黃金獅子旗從陣尾移動到陣前，旗下是百勝公的元帥戰車。他一手扶著車欄，一手按著腰間的寶劍，沿途的士兵們崇敬的仰望著百勝元帥，他也用最肅穆的眼神回望著他們。
突如其來的，十八面戰鼓同時敲響，城內四萬大軍幾乎同時喊出了一聲吼叫：「呼……哈……」如地動山搖、若天崩地裂！
「去吧。」趙無咎的表情這才柔和下來，目送眾將出去后，這才低聲道道：「拜託眾位了……」
一聲聲喊殺聲直衝雲霄，震撼天宇，齊軍便向城牆緩緩逼近。
結果伙夫奉上的一碗肉羹、一卷大餅，秦雷「呼嚕嚕」喝一口道：「什麼時候收的信？」
城守府內，苦苦等待近兩個時辰的人們，終於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挺大的，跟撒鹽似的。」親兵恭聲答道。
秦雷就像沒聽見齊軍的呼喊，他面無表情的立在望樓之上，不動如山！
幾萬人的吼叫，足以讓最普通的士兵熱血沸騰，再不恐懼，再不退縮，再不畏死，哪怕是面對數倍於己的敵
「俺想好了，奶名就叫鎖柱。」說著從懷裡摸索出個紅布包，愛惜的看一眼道：「長命鎖都準備好了。」彷彿怕跑掉靈氣一般，倏地收回那布包，朝秦雷齜牙笑道：「大號就請王爺給賜一個吧。」
「老夫聽不見。」趙無咎沉聲道。
將領們拿出渾身解數，終於將官兵的勁頭激勵起來，官兵們摩拳擦掌，目光堅定，再不見剛睡醒的倦怠。
府中立刻一片雞飛狗跳，看著床上呻吟呼痛的妹妹，伯賞賽陽想湊過去搭把手，卻被秦雷一把拉住，輕聲道：「我們出去。」便將傻乎乎的大侄子拉到了門外。
「如今秦軍損失慘重、疲憊不堪，士兵得不到休息，給養得不到補充，飯也吃不上嘴！反觀我們呢，士氣高漲，體力充足、人數上更是佔據絕對優勢！今天如不趁機拿下潼關，乾脆一頭撞死在城牆算了。」這是擺事實講道理的。
另一手則抓住右側一個齊軍的腳踝，抖手將其拽倒，那人手中的兵刃自然也失了准。
趙無咎再沒了聲響，一直到丑時三刻左右，親兵們才聽到賬子里有悉悉索索的掛甲聲，進去一看，卻見老趙正在那自個往身上穿盔甲。新任的親兵隊長趕緊上前幫忙，口中輕聲道：「大帥，不再多睡會兒了？」
不遠處的秦霸已經被擢升為營副，帶著兩千人，卻乾著與秦頊同樣的差事。他所在的位置是敵軍，遭到的壓力更大，不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已經身被數創，一隻左手只剩下大拇指，卻渾然不知，仍在一面舞動長刀，一面大聲呼喝道：「殺敵！殺敵！」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敵人殺下城樓去！
齊軍士兵驚呆了。那巨吼彷彿要把他們統統震為齏粉，對他們的自信是個巨大的衝擊。
「應該是前天就到了，不過昨晚上才有人送過來。」石猛也接過一碗，樂呵呵的往肚子里灌，一邊吧唧嘴一邊含混不清道：「說是十月初九生的，足斤足量，長得特像我呢。」
而手下士兵的人數，卻越來越少……
周圍的士兵緊跟著他，一齊高舉著兵器，振臂狂呼道：「殺……」
與此同時，所有參將以上的將佐都被叫到帥帳之中，一身戎裝的百勝公滿面肅殺，再沒有半點往日的舉重若輕。他目光如刀，冷冷地看著肅立在階下的眾位將軍，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強烈的意志。
……
雙方相距五百步。齊軍開始重新整隊，變換成攻城隊形，雲梯、鵝車等器械被推到陣前，前排的士兵不得不讓出去路，一時間場面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