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章 普天之下，捨我其誰！
「這個嘛……」趙無咎面色一沉，緩緩道：「急了點吧。」
數日以來，糾結在他心頭的陰霾，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突然明白了，風雪是蒼天之所賜，困境乃人生之必然！但真正的強者要打破冰封、戰勝苦難，與這賊老天一決高下！
「可以……」趙無咎也咬牙切齒道：「三年之內辦到。」
這些人都披著白色的大氅，在雪地幾乎看不出身形，須得離著進了，卻是在黑衣衛和千牛衛的隨扈之下的武成親王殿下。
「是……又怎麼地。」樂布衣咬牙道：「年齡不是問題。」便閉上眼睛，等待秦雷的奚落。
樂布衣也在看著秦雷，幾個月不見，這位年輕的王爺消瘦了許多，雖然已精心收拾過面容，卻難掩神色間的疲憊。但他腰桿挺直如槍，雙目亮如晨星，整個人的精氣神前所未有的強大。尤其是舉止間的浮躁冒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洗盡鉛華后的深沉內斂，歷遍滄桑后的從容淡定。
樂布衣笑道：「是四王妃的……」
秦雷淡淡一笑，上前扶起樂布衣道：「孤說過，你不必跪拜我的。」
「算了，我是說服不了王爺了。」樂布衣搖頭笑道，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書簡道：「太後有信給你。」
「那就締約吧……」
「能結束這亂世的，只有我秦雨田！給萬民帶來福祉的，只有我秦雨田！能讓華夏一族既壽永昌的，只有我秦雨田！」秦雷緊緊攥著雙拳，在大雪中高聲吶喊道：「普天之下，捨我其誰！」
秦雷親自迎出五里，在冰天雪地中迎候樂先生的到來……當前線佔據一定，他便命人加急傳書樂布衣，請他不要等待大部隊，火速前來潼關城，為自己答疑解惑。
吐出胸中的塊壘，秦雷哈哈大笑起來，歪頭看向望向眾人道：「上馬吧，樂先生來了……」說著便一抽馬鞭，一馬當先衝下了去。
但與天意對抗，與世俗抗衡，需要怎樣的力量、勇氣和智慧呢？秦雷知道這不是僅憑一己之力便可以辦到的，他需要讓靜默的
點點頭，秦雷繼續問道：「中都城裡呢？」
「向古乃是狂人，確實不願跪拜原本的稚嫩王爺，」樂布衣搖頭笑道：「但現在我面對的是大秦的英雄，必然一統八方的未來帝王，這一跪還是要的。」要是讓他知道，就在一刻鐘以前，秦雷還在糾結難過，不知會做何感想。
「哦，」苦笑著撓撓頭，秦雷瞥他一眼道：「你現在頗懂女人心啊。」
緩緩點下頭，秦雷認真看信，不再說話。只見上面言簡意賅的寫道：「雨田吾孫見字如晤，你為大秦所做的一切，祖母和大秦諸位都看在眼裡，奶奶老懷甚為，諸公銘感五內。然所憾京都事急，爾不得歸，以致帝位歸於乃兄，實乃迫不得已，事從權宜。奶奶有負於你。」
「怎麼是耍你呢？」趙無咎耐著性子道：「老夫現在需要函谷關，但不代表一直需要，待過個兩三年，老夫避過了風頭，你盡可以請個旨意，自己來取就是。」
「上馬再說。」秦雷微微笑道。兩人便各自上馬，並騎而行，一眾侍衛環伺左右，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都好。」樂布衣呵呵笑道：「王爺回去就可以當爹了。」他原本不打算說這事兒的，但為了沖淡凝重的氣氛，這才臨時起意。
只有化為天地，方能吞食天地。秦雷的進步讓樂布衣心中狂喜，竟然伏跪在地，叩首道：「吾等這一天苦矣……」
「當然不是，」趙無咎搖頭笑道：「我沒給你函谷關，你就不必將這衣帶詔交給李渾，一輩子當你的安樂王公如何？」
……
秦雷在雪中的北方莽原上策馬狂奔，只見連日大雪以致周天寒徹，把蒼茫天地都改變了容顏，放眼望去「千山鳥絕、萬徑人滅」，白茫茫的一片了無生機，就連滔滔大河也被雪凍冰封，不再奔流。大秦的東疆彷彿進入了死寂狀態，讓人窒
「這沒問題。」趙無咎淡淡道。
秦雷兩眼眯成一條線，表情淫蕩無比道：「似乎是老牛吃嫩草哦……」
秦雷雙手接過來，向著中都方向拜一拜，這才恭敬的打開，便見信紙上寫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不由面色一沉道：「皇祖母的身子越發不好了。」
「先亂而後治！不亂怎麼治？」秦雷悶哼一聲道，他其實已經被說動了，但仍不想放棄快刀斬亂麻的計劃。
……
定定地望著地平線上緩緩移動而來的小點，秦雷頭也不回道：「吾欲上青天，諸君可願同往否？」
「王爺多禮了……」樂布衣也恭恭敬敬給秦雷行了個禮：「戰事未結，您不該貿然出城的。」
秦雷不禁失聲笑道：「一統八方的帝王，我怎麼覺著難於上青天呢？」說著將樂布衣扶了起來。
這就是一個強者在痛苦的思索躊躇之後，對命運的最終回答！
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的傢伙，什麼時候最先考慮的都是自己。連自己的父皇都會出賣，至於出賣自己的家國就更不在話下了。
「啊……」秦雷沉默一會，他本以為自己會激動，結果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好咂咂嘴道：「她們都沒告訴我。」
一直表現的大義凜然的樂布衣突然忸怩起來，垂首搖頭道：「時候不到，而且還不知道人家女方是怎麼想的。」
「白紙黑字！」趙無咎頷首道。
……
樂布衣目瞪口呆，滿臉漲得通紅，秦雷以為他一定會矢口否認，卻沒想到他竟然艱難地點頭道：「是……又怎麼地。」
「是啊，從入秋時起便起居飲食不周，長夜無夢無眠，有油盡燈枯之象。」樂布衣面色複雜道。
「哦對了，還得把那個馬場的所有人都殺掉，冒犯我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包括早晨打我的侍衛，也不能放過！」秦沾撣撣破棉襖上的灰塵，站起身來道。
「習慣就好了。」樂布衣微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嘛。」
秦雷微微皺眉道：「等我把函谷關拿回來，便回師清
「但雨田須知我大秦前路撲朔，國運叵測，能率我大秦披荊斬棘、國運昌隆者，非你莫屬。切不可自暴自棄，亦不可肆意妄為，切記切記。即便你已心如鐵石，也要先暫且壓下，待歸京與祖母一晤，再行操持，可否？你大可放心，見面之後，你的一切行動祖母都不會阻攔。」
左右衛士齊齊下馬、單膝跪于雪地之中，高聲吼道：「我等誓死追隨王爺！」聲震雪原，連綿不絕。
「唉，情況很不好。」樂布衣緩緩搖頭道：「天佑帝斯文柔弱，李太尉飛揚跋扈，主弱臣強之勢成矣。」說著輕聲道：「京都有童諺雲：『吾君如羊，太尉如虎；君臣同朝，羊入虎口。』這還是大敵當前呢，一旦齊國退去，還不知李三軍會狂成什麼樣子！」
「我還要娶齊國公主為正妃，你趙家嫡女為側妃！」秦沾得寸進尺道。
「哼，」秦雷冷哼一聲道：「百勝公都沒能奈我何，他李三軍不過土雞瓦狗爾！」
「不，正合適！」秦沾「此戰之後，我五哥必將取得巨大聲譽，如果我沒有與之匹敵的功績，會被湮沒在他的陰影之下。」
「此次大戰雖有王爺力挽狂瀾，算是沒有大敗虧輸，可對我大秦的創傷卻沒有絲毫減少，二十萬將士馬革裹屍，兩千萬白銀付之東流，我大秦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樂布衣苦笑連連道：「您覺著大秦還能再亂嗎？」
正如秦雷所料，這冰天雪地澆滅了齊軍的進攻熱情，從他築起冰城之後，趙無咎就沒有再派哪怕一個小兵，到潼關城前來晃悠。但他卻不敢怠慢，一面命人日夜往城上澆水；一面讓部下好生修整，以備不測。
「說。」趙無咎沉聲道。
「先生請起。」秦雷笑眯眯道：「孤王知道，但想念先生得緊，這才按捺不住的。」
但函谷關不是小貓小狗，隨隨便便就可以送人。趙無咎尋思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道：「不行，老夫還要用它堵住國人的嘴呢。受阻於潼關城下
……
秦雷完全沉浸在這天地造化的一幕中，他張開雙臂，感受著造物的神奇；他睜開雙眼，俯瞰著壯美的河山。
兩人看到對方的身影，都催快了戰馬，不一會兒便相距不到數丈，先是相視而笑，緊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這根本算不得一場交易，這分明是趙無咎以自己為棋子，在布置一場削弱甚至滅亡秦國的驚天陰謀。然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有的選擇嗎？沒有。
「先生久違了……」秦雷一躬到底道。
秦沾何嘗不知自己是在與魔鬼進行交易，何嘗不知自己可能終身受制於此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身敗名裂、亡國滅族！
「那你還是耍我！」秦沾憤憤道：「我去喂馬了！」
隊伍來到一個高聳的山塬之上，正要辨明方向繼續前行，突然北面颳起了一陣刺骨寒風，激蕩起漫天飛雪。剎那間，群山起舞，靈動如無數銀蛇；高原賓士，威猛如漫野蠟象……只在霎那一刻，整個世界由死寂變成了歡騰，天地之間充盈著無窮的生機！
「多謝王爺。」樂布衣便笑吟吟直起身子，但見他這冷的天仍然僅著一身布衣，即使賓士趕路，也仍然美髯飄飄、吳帶當風，清矍的不沾人間煙火。
「事在人為嘛，」樂布衣一邊起身，一邊笑道：「有難度才有意思。」
白茫茫的天地間，孤零零的白馬白衣，樂布衣隻身一人，從遠處飄然而至。
「這是幾位王妃的意思。」樂布衣呵呵笑道：「大概是想給您個驚喜吧。」說著很嚴肅的對秦雷道：「王爺最好在回家之前，好好醞釀一下情緒，您現在這個反應會讓四王妃傷心的。」
無君無父、無國無家！這就是大秦英郡王殿下的為人。
讀完老太后的信，秦雷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道：「就依皇祖母的吧……」說完閉上雙眼，將那信塞回懷中，調整情緒道：「京山城可安好？」
「
「哦，是誰的？」秦雷大吃一驚道。
誰知等了半天，卻聽秦雷一本正經道：「先生有心來一段超越世俗的戀情，孤王真是身不能至，心之嚮往啊……」說著胸脯拍得山響道：「說吧，是哪家姑娘，我去給你提親！」
聽了著不服老的話，秦雷再沒了什麼方才的半死不活，笑趴在馬背上直喘氣，嘎嘎怪笑道：「我知道了，你戀愛了！」
「不是騙我？」秦沾將信將疑地望著百勝公。
見他忸怩起來，秦雷頓時瞪大了眼睛，伸手指著他道：「莫非你要病樹前頭萬木春？」
「萬萬不可，王爺豈不聞『秦家天下李家兵』的說法？」樂布衣連連搖頭道：「李太尉奪了城防，手下擁兵十萬，在我大秦軍中更是蟻附者甚重，一旦打起了就是個玉石俱焚啊……」
「立字為據！」秦沾這才咬牙切齒道。
「連續高強度的行軍，那些新兵蛋子吃得消嗎？」秦雷輕聲問道。
群山在他手中成了戰鬥的武器，高原在他眼裡就是勝利的階梯。其雄心所在，實難用語言來形容了！
「第一，我現在就要函谷關，」秦沾咬字清晰道：「而不是若干年以後。」
「什麼病樹？」樂布衣氣哼哼道：「以樹齡而論，我還是個青年哩。」
……
所謂締約，不是他秦沾的賣身契罷了。等他在足以令自己身敗名裂、萬劫不復的條約上簽字畫押后，趙無咎便命他回去照舊喂馬，以待時機。
我不想再當階下之囚、朝不保夕；我不想再抱冰卧雪、當牛做馬！我要我要自由；我要作人上人！
兩天後的早晨，大雪未霽、天明未明，潼關城的西門打開，三五百騎悄然出城。
眾人緊緊相隨，緊跟著他們的王爺，他們的希望。
但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要賣個好價錢不是？考慮良久，秦沾終於點頭道：「我答應你，但還有幾個條件。」
「值此家國危難、大廈將傾之際，爾身為皇室子孫，國之神劍！務必要以大秦為慮，慎重慎重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