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一十九章 反覆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一十九章 反覆

沒有馬上答話,陰無異從袖裡拿出個紅色的瓷瓶,又變戲法似得拿出兩個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精緻黃金杯,桀桀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既然說是請大人過來喝酒,學生就不能打誑語。」說著用森白的牙齒將瓶塞咬下,伸手給周維公面前的杯中斟酒。
「什麼西域帝王血?那都是學生瞎掰的。」陰無異得意之極的桀桀笑道:「天下的君王才幾個?怎能哪來釀酒呢?你喝的根本不是什麼『帝王血』,不過是學生配置的藥劑而已。」說著把那瓶子里的「帝王血」一股腦的倒在了地上。
雙方俺主賓落座,周維公就開口問道,敢問先生有何指教……
船上沒有歌姬舞女、沒有雕樑畫棟,只有一張點著蠟燭的方桌,以及桌邊的幾把靠椅。
周維公的身子晃了晃,扶著桌面聲音微弱地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用至尊帝王的鮮血釀造,這該是多大的氣勢啊,當然是烈酒了。」陰先生把玩著那精緻的黃金杯,看似漫不經心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如何淡泊寧靜。」
「帶人犯……」便有一連串的聲音傳下去,不一會便有刺耳的鐐銬聲響起,兩位身穿囚服的昔日將帥,出現在大堂上。
現在陰先生不陰不陽的報出這病來,顯然是要把他拉到太尉一夥中……可跟著李渾就是一條坦蕩路嗎?不見得吧,他雖然是文官,卻也知道當今大秦軍中,早已不是李家一家的天下了,京山城那位冉冉升起的武成親王殿下,挾著兩勝百勝公的威勢,已經勢不可擋的成為了大秦軍隊的新偶像和新領袖!
「帶人犯李濁、皇甫顯!」
「酒是好酒,可惜太烈了。」周維公一邊擦去面上的鼻涕眼淚,一邊嘶聲道:「快把我的五臟六腑燒成灰了。」
周維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捋五殿下的虎鬚啊……
得到三位上官的允許,周維公這才轉過身去,正襟危坐,深吸口氣,高高舉起驚堂木,重重往梨花木的案台上一拍道:「升堂!」
周維公算是聽明白了,這陰先生又是「驚」又是「思」的詐唬一氣,無非就是點明他現在的心境而已。
反正周維公認為武成親王勝算更大一些,再想想秦雷那些彪悍的往事,無論是抄丞相家、還是燒太尉府,一樣樣、一樁樁,都可以輕易得出一個結論……秦雷,猛於虎也!
「看來他們一早就盯上我了。」想到這,他不由慘笑一聲道:「那敢問先生,我這個病因何而起?又該當如何醫治是好啊?」
「請講。」周維公感覺自己渾身火燒火燎,鮮血似乎都要沸騰了一般。
「今日封欽命會審虎牢關失陷一案。」周維公朝皇宮方向拱拱手道:「由太尉府,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四部會審。」
與那最耀眼的明星相比,白髮蒼蒼的李太尉就顯得光輝暗淡,總給人以英雄遲暮,明日黃花的感覺。
周維公知道他這是逐客令,連忙擺手道:「下官已經足了,還是不要浪費這麼稀罕的酒了。」
周維公看那酒液,竟然如鮮血一般通紅,再問那味道,似乎在酒氣也夾雜著些血腥味,不禁失聲問道:「這是什麼酒?」
「不費吹灰之力,不冒刀戟之險,」陰先生陰陰一笑道:「便可得救駕輔國之功,成宰輔柱國之臣,這樣的功勞你也不想要嗎?」
這還沒完,又陰先生幽幽說道:「大人似乎受了些驚嚇,有道是驚則氣亂,恐則氣下。久之恐傷腎氣,以至於憂思難忘,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啊……」
「但最極品的,就要數這用王侯鮮血釀製而成的帝王血了……」說著輕輕呷一口,打個哆嗦道:「好酒,周大人何妨也飲一杯。」
「帝王血?好煞氣的名字!」望著那黃金杯中的血樣酒漿,周維公不禁毛骨悚然道。
陰先生將金杯輕輕放在桌上,兩眼如毒蛇般緊緊盯著他道:「大人只要隨便問問李濁,便可盡得犯官口供,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反為不美了。」說著又舉起酒瓶,一笑露出深白牙齒道:「大人可再來一杯?」
「比如明日的案子,案情簡單明了,大人一次過堂便可結案。與老太尉會銜而奏之後,您便什麼責任都沒有了。」說著桀桀一笑道:「大人便可得到好長一段清閑和夢寐以求的一切,您看這主意如何?」
一聽「救駕」這倆字,周維公頓時汗入漿下,竟然張皇無措的起身道:「下官最近病了,耳聾的厲害,你剛才說的我一句都沒聽到。」
……
……
陰先生冷冷地看著他的醜態,直到周維公的氣息舒緩下來,才悠悠問道:「味道如何?」
……
陰無異便起身道:「夜深了,咱們坐的時候也不少了,學生該回去向太尉大人復命了……大人自個兒再好生想想,可不要行差踏錯,枉送了卿卿性命。」說完不等周維公醒過神來,便徑直揚長而去。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何求。」見他如此不經事,陰先生桀桀笑道:「學生略通醫道,願以金匱秘方,為大人祛此病魔!」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嗎?」周維公何等聰明,對此寥寥數語,豈不通曉?他不得不承認,陰無異這法子,最合自己的胃口。他本來就不想為了功名丟了腦袋,早些時候受命乃是出於無奈,一出宮便五內翻騰、驚懼莫名,早已是心聲退意了。
換上便裝,乘上馬車,不停蹄的到了東南城交界處的玉帶河邊,已經是入夜時分了。但見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往來如梭。
見對方圖窮匕見,且正好與皇帝的要求擰巴著,周維公不禁苦笑一聲道:「看來太尉大人早就智珠在握了,不知打算怎麼個審法?」
一語未了,只聽那陰先生桀桀怪笑道:「大人害的好病!是懲奸除霸、憂國憂民的癥候吧!哈哈哈……」
周維公這才回過神來,擦擦額頭的汗水,從最矮的一張大案後起身,向三位大人行禮道:「請問三位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陰先生乃是神機高徒,雖然不一定精通醫道,但糊弄人是綽綽有餘了。他拖著椅子挨近了周維公,真格的為他診了脈象,又煞有介事的沉吟良久,才睜眼笑道:「大人脈象滑浮,脾有些問題,內經說『脾藏意』,是主憂思難解。正是越思越憂,越憂越慮,以致脾氣鬱結、茶飯不想,清陽之氣不能上升,生化之源乏竭,則心神失養而見心脾兩傷。」
讓他一語說中了心事,周維公彷彿被大鎚狠狠砸了一下,竟然重新癱坐在椅子上。
見周大人遲遲不拍響驚堂木,坐在他身邊的王辟延只好咳嗽連連,提醒他趕緊開工。
周維公如同受到驚嚇的孩子,好半晌才回神來,掏出手帕擦擦汗,掩飾笑道:「最近春夏交接,正是換季的時令,身上確實不好。既然先生精通醫道,就請為下官看看吧。」
「大人太迂腐了,豈不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陰先生竟把酒杯舉在周維公面前道:「我敬大人一杯。」說著直勾勾地盯著周維公,由不得他不喝。
「周大人,你多大了?」卻聽陰無異噗嗤一聲笑道:「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這麼好騙?」
「學生給大人送富貴來了。」幽暗的燭光中,陰先生那張蒼白乾瘦的面孔,顯得那樣陰森可怕,聲音更是如夜梟般的難聽,讓周維公不寒而慄。
「傳說西域有幾百個諸侯小國,相互間征戰不休,最後有個叫大食的國家逐漸崛起,通過不停吞噬其他國家,變得強大無比。」陰無異也自斟一杯,舉在鼻翼陶醉的嗅一嗅,繼續介紹道:「這個國家的君主有個癖好,就是用敵人顯要的鮮血釀酒。若是用將軍的血釀出來的,便叫『英雄血』;若是用文官的鮮血釀出來的,便叫『太宰血』;若是用妃嬪的血釀出來的,自然就叫『美人血』了。」
「皆因大人將自個置身於萬劫不復的險地爾。」陰先生陰測測道:「此症非葯可醫,總之靜養為宜,淡泊處之,自然就痊癒了。」
試問要你下注,你會選哪一個?
到了河邊,便有人指點他上了一艘不起眼的畫舫上,見到了傳說中的陰先生,兩人進了艙內。
陰先生咯咯笑道:「這是西域名酒帝王血,即使在原產地也是價逾黃金的名貴玩意。」
但眼前這關又不能不過,心裏一邊飛快的想著對策,口中卻敷衍笑道:「依先生之見,下官當如何淡泊寧靜呢?」
「威武……」
「把剛才囑咐你的做好,到時候我自會給你解藥。」陰先生陰陰一笑道:「否則從現在起,大人便只有十二個時辰了。」
周維公實在不敢喝那樣子可怕,來歷更可怕的酒漿,連忙推辭道:「帝王乃上天之子,待天牧民,喝他們血恐怕不詳。」
他不由敷衍陪笑道:「先生說笑了,下官德行淺薄,擔不得什麼富貴。」
周維公面色一滯道:「這話什麼意思?」
……
「威武……」三班衙役齊聲高唱道。
周維公沒辦法,只好也舉起酒杯,與陰先生遙遙一碰,略略沾唇便想放下。卻見陰先生仍然定定望著自己。只好一橫心,屏住呼吸把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紅色酒漿灌了下去,喝完便感覺胸中彷彿有一堆炭塊在燒,燙得他涕淚橫流的劇烈咳嗽起來。
「你給我下藥了?」周維公驚懼莫名,大汗淋漓道:「我會不會死去?」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答應道:「可以了。」「開始吧。」「有勞周大人了。」
「不會……」陰先生用一種貓戲耗子的眼神盯著周維公道:「如果你腸穿肚爛,鮮血流盡還能撐住的話,你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