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二十九章 剛烈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二十九章 剛烈

朝那個方向笑一笑,她知道他一定能看得見,這才緩緩道:「都起來吧……」
城下眾大人心道:「這明顯是話裡帶刺啊,冷嘲熱諷吧?」
……
看著一間屋子外布滿了森嚴的守衛,李渾皺眉道:「到底搞什麼名堂?」
這時城下的兩位大學士齊聲問道:「聖母太後娘娘,您是不是受到了脅迫?」
「那不行。太上皇現在虛弱不堪,已經卧床不起了。」李渾搖頭道:「我們身為臣子的,怎能再驚動他老人家呢?」
……
被打斷話頭,李渾十分的不悅,悶哼一聲道:「嗯,是我!」
好在他早有準備,恨恨的一拍城牆道:「我不跟你們聒噪,自然有人跟你們說!」說著猛然揮手道:「有請文庄太后!」
雖然有近十萬人,卻沒有什麼說話的。除了不時有人咳嗽之外,整個廣場上一片靜悄悄的,氣氛十分壓抑。
「東翁莫急。」身後的陰先生開口道:「您還沒看出來嗎,他已經傻了。」
這番折騰下來,已經是天光大亮了,官員們都看清楚,那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文庄老太后,便齊齊大禮參拜道:「拜見聖母皇太后,娘娘仙福永享、聖壽安康!」一時間偌大的廣場上再沒一個立著的,就連桀驁不馴的武成王,也乖乖的給奶奶磕頭。
幾個天策軍士兵回頭望向太尉大人,李渾也覺著高點更清楚,便點點頭,答應了這個要求。
聲音雖然不大,但這承天門設計的極為巧妙,只要站在正重要的位置,即使很小的聲音也能被放大擴散,讓廣場上大多數人都能聽清。
「此話怎講?」李渾猛地抬頭道。
「做夢吧,李家的亂臣賊子,你們全都不得好死!」文庄太后哈哈大笑道:「李家的畜生們,我和我娘在地獄里等著你們……」說著便縱身跳下了城頭……
見手下不敢上前,李渾便親自衝上前去,想要將老太后從城牆上拉下來。
「快把她扯下來呀!」李渾急得蹦腳道。他已經感覺到,李家這個歷史最悠久的家族,幾百年來豎立起來的威信和地位,正在以滾湯潑雪的速度山崩地裂,咬碎鋼牙的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這樣過了兩刻鐘,廣場上已經是公侯雲集、百官畢至了。再加上秦雷的九萬大頭兵,把個十分寬敞的廣場塞得滿滿當當。
「不像是裝的,」陰無異搖頭道:「估計是被他兒子迫害了。」心理陰暗的人總會把別人想的一樣陰暗。
而李渾在這方面向來十分信任陰先生,見他一直保持緘默,雖然覺著這話不對味,卻不疑有它,仍在那呵呵傻笑。
陰無異心道:「有你這麼夸人的嗎?」卻也沒法跟他計較,只得乾笑一聲道:「時候不早了,群臣應該已經到了,咱們還是正事要緊。」
其實城門前的戰鬥仍沒停止,薛乃鈞帶著重新集結的御林軍,在一次次衝擊著縮進城門洞防守的天策軍。只是這時天策軍已經佔據整段城牆,居高臨下的攻擊給了御林軍極大地殺傷。
「啊……這個這個……」李渾被問的一愣一愣,論嘴皮子他可不是大學士的對手。
「當然沒好事了。」秦雷沉聲道:「不要攻擊了,全軍警戒吧。」其實他心裏明白,李家一定是捉到皇帝或太上皇了,不然諒他們也不敢大喇喇的召集群臣。
「為什麼要這樣做?」田閣老身邊的麴延武也質問道:「我大秦律法有明文,無論何等情由,擅闖禁內者以謀反、當誅九族,難道太尉大人不知道嗎?」
所有人目不轉睛的向上望著,只見兩個兵丁抬著頂敞篷軟轎出現在城樓之上,轎子上做著個身穿太皇太后袞服的老婦人。
「他就是……李渾!」文庄太后突然指向李渾道:「就是這個狼子野心的畜生,帶兵攻入皇城,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李渾被震的了,這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快把她放下來!」
屋子裡光線很暗,李渾費老大勁才看見,似乎有個人蜷在牆角縮成一團,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
文庄太后俯瞰著城下參拜的眾人,輕易便找到了那面黑虎王旗,還有旗下偷偷向自己望來的小孫兒。
這時候人有一種思維慣性,誰弄權都行,愛怎麼弄怎麼弄,但皇帝應該是秦家的!
環視一下四周,老太后對這個高度比較滿意,這才開口道:「李太尉讓老身來給他做個證,說他不是謀朝篡位,而是拯救太上皇陛下於水火,他其實是個大大的忠臣……」
「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雖然對自己女婿評價不高,但畢竟是鬥了這麼些年的老對手,看他潦倒若斯,老太尉居然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嗯。」李渾聞言起身,看昭武帝最後一眼道:「看好他,從現在開始,不要讓任何人見到他。」
李渾一想也是,轉憂為喜道:「也是,要是原來那個一肚子的昭武帝,還不一定誰控制誰呢。」說著又犯愁道:「可他這鬼樣子太容易露餡了,萬一穿幫怎麼辦。」
但老太后顯然不認為自己身處險境,仍然高聲控訴道:「結果陛下從密道離去,讓他們撲了個空!沒有達到目的李家叛軍,便在皇宮中燒殺搶掠,還把老婆子抓住,威脅我幫他改朝換代!」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李渾暴跳如雷道:「快把她弄下來,別讓她胡說了!」便有親兵上前,想要把文庄太后捉下來。
「您不是有文庄太后嗎?」陰先生眯著雙眼道:「讓她對外宣稱,皇帝被自己的兒子折磨的奄奄一息,在養病期間由太尉大人攝政,一切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他們要幹什麼?」聽著在上空迴響的鐘鼓聲,幾位將軍不安地問道。
這還是不是大秦?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所有人都出離憤怒了,他們咆哮著湧向城下,一邊大叫著要李渾開門放人,一邊紛紛張開雙手,顯然是想接住萬一摔落的太後娘娘。
文庄朝他呵呵一笑,轉頭對城下道:「你們覺著李渾有沒有那麼好?」
官兵們趕緊抬著校尉大人撤離了城牆,待退到安全的地方一看,才發現薛校尉已經氣絕而亡了。
眾臣嘩然,紛紛望向那面大旗,就連原本目不斜視的官兵們,也紛紛側目,希望一貫正面的王爺,能給予正面的回擊。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天佑陛下了。」李渾厲聲喝道:「陛下和文庄太后已經將那不孝的東西,貶!為!庶!民!了!」什麼叫一語出,天下驚?就是這個效果。
「唉!」李渾喟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真他媽倒霉,怎麼眼看著成功,又碰上這種事兒了!」
就在廣場上的人們,開始如春蠶進食般竊竊私語時,城上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
……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幾位大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朝秦雷行禮之後,便眼觀鼻、鼻觀腳的站定了,拳頭一言不發。
御林軍中頓時哭聲一片……
其餘三支禁軍也無不動容,幾位統領都搶到王爺面前,主動請纓道:「末將原為王爺取下城頭!」
得虧他跟昭武帝打了幾十年交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否則根本認不出,這位乞丐兄就是高坐龍椅二十載的昭武帝陛下。
渾身浴血的薛乃營點點頭,嘶聲說一句:「一切聽王爺的。」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這十萬人對某一方表示了極大的讚賞,那麼這種讚賞就會傳遍天下,讓全天下的人都讚賞某一方;反之亦然!
「東翁莫急。」陰無異桀桀一笑道:「這其實是好事兒啊。」
……
昭武帝卻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李渾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只看到爬在牆上的一隻壁虎,不由罵一聲道:「難道我還沒有個壁虎顯眼?」
天策士兵們便一齊使勁,將那軟轎抬得比城牆還要高,城下人已經可以看見太后老人的裙擺了。
「那把天佑陛下請出來也行。」田憫農高聲道:「他一定會給我們一個說法的!」
秦雷微一沉吟,剛要說話,卻聽到承天門樓上鐘鼓大作,頓時變了面色,失聲叫道:「不好……」他知道那鐘鼓聲是皇帝召集眾臣的用的,只能由皇帝或者太后敲響。現在承天門樓被李家控制,發出召集命令的也只能是李家人了。
李渾還是不信,走過去伸出蒲扇大手,在女婿面前扇動幾下,卻見昭武帝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沒有絲毫反應。
「遵命。」
「學生以為,一個傻了昭武帝,要比正常的有價值得多。」陰無異湊近李渾,看一眼泥塑般的皇帝道:「他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您想怎樣就怎樣?」
「太尉大人稍安勿躁,」老太后頷首笑道:「老身會給你做主的。」說著目光轉向城下眾人,清清嗓子道:「各位,現在老身就要為你們指出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誰!」
李渾這下看清楚那牆角男子的面容了。
李渾的文化水平有限,沒聽出這句子的主幹是開頭一段,還以為太后真的幫他漂白了呢,連忙推辭笑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好……」
只見他頭髮花白,鬍鬚散亂,衣裳骯髒,面龐儘是油污。非但如此,還光著一隻腳,指甲也老是長,形象氣質跟街上乞丐無異。
「好好好……」李渾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早知道這些書獃子食古不化,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一點都不認老李家的權威,這讓人情何以堪啊?
就連稍後趕來的幾位大學士向他行禮,他也一概不理睬。
那麼這就是民心了……
伸手做個了請的姿勢,陰無異便站在了一邊。李渾向來膽子肥,也不怕裏面有什麼牛鬼蛇神,便大步走了進去。
「東翁進去一看便知。」陰先生對守衛道:「把門打開。」
「沒用的。」陰無異沉聲道:「方才我用金針刺他的周身大穴,常人根本無法忍受,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就是,把太上皇請出來,讓我們看看,是不是遭到虐待了!」麴延武接著道。
就在承天門前苦戰不休的時候,一聲號炮在御林軍身後響起,緊接著便有一群人齊聲大喊道:「大元帥王有令,御林軍撤下,由兄弟部隊替換攻城!」
聽到援軍終於來了,御林軍將士們的心神終於鬆弛下來,都可憐巴巴地望向校尉大人。
而且他們也想看看,是否能從中撈到點什麼好處。
話音未落,就聽城下有人高喊道:「太尉大人,昨夜是你進攻大內嗎?」聲音溫文爾雅、不怒自威,乃是內閣首輔田憫農。
看到這一幕,李渾心裏那個不是滋味啊,暗暗嫉妒道:「同樣都是人,差距咋這麼大呢?」
這讓俺們如何下注啊?已經有人後悔趟這趟渾水了。
正要湊近了一探究竟,屋裡突然亮了起來,卻是陰無異取了一對牛油火把進來。
但無論誰勝誰負,他們都要在最快的時間抵達承天門前,否則不管哪方獲勝,都不會饒了他們。
「是太上皇陛下。」李渾答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他老人家早在半年前就被禮送回國。」說著一指城下那面大旗道:「但是被他那個狼子野心的兒子秘密囚禁,押送入京了。」
聽聞兩個文官頭子如此問,李渾真後悔那天沒把兩人一起幹掉!不由惱火道「休得胡言!」又假惺惺的朝文庄太后抱拳道:「太後娘娘,您得給老臣做主啊!」口中如是說,兩眼卻凶光畢露,威脅的意味十足。
雖然滿腹狐疑,但他也知道陰先生不會在這時候開玩笑,李渾便順從地跟著他到了臨近的一個院子中。
「什麼密旨?誰下的旨?」田憫農面色鐵青地問道。
秦雷只道這是情況不明,他們不敢隨意發表觀點,鄙夷地掃了這些人一眼,便不再看他們。
當他們看到廣場上烏壓壓的九萬禁軍,還有那面晨曦中獵獵舞動的王旗后,全都暗暗叫苦,想不到竟然是最不願碰到的圍城僵持啊……這些老於世故的傢伙心裏清楚,現在城內的李家挾持著皇帝,城外的五爺手握大軍,沒有一個好惹的,也沒有一個敢說必勝的。
「好主意!」李渾狠狠一拍大腿道:「不愧是陰先生啊,滿肚子都是陰謀!」
事情鬧到這一步,就是傻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們不敢相信,李太尉竟然已經喪心病狂到這一步,攻入禁宮、意圖擒拿皇帝不說,還把八十多的老太后綁架到城上,將個老人迫害的竟要以死相逼,才能守住一國之母的尊嚴!
……
只聽城上李渾繼續道:「當然,秦雨田這樣做,是由當今皇帝指使的。這兄弟倆狼狽為奸,把我們昭武陛下囚禁在深宮中,不僅限制他的自由,還百般折磨於他!」說到這,他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狀似落淚道:「我們陛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終於無法忍受,這才求正直的工人傳旨給老臣,讓我進宮救駕。二位大學士,你們說到底是誰有罪?」
洛陽門很守信用的在半個時辰后打開,秦雷反倒不急了。既然老太太有布置,那哥們我還是少說多看吧。
見年逾八旬的老太后,晃晃悠悠的立在一尺見方的城垛上,城下十萬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真是太驚險了,恐怕一陣風就能把老人及吹到七丈高的城牆下吧。
但當他看到已經被燒成灰燼的承天門時,還是忍不住的揪起了心,心中苦笑道:「我說老人家,您可別把自己給玩進去了。」他一直信奉絕對的力量可以破除一切計謀,也一直忠實的實踐著這一信條,所以對老太太的所謂安排,總有寫提心弔膽的感覺。
……
兩人彷彿早知道他會這樣說,對視一眼后,由田憫農開腔道:「僅憑太尉大人的一面之辭,我們似乎還不敢懷疑當今聖上和武成王殿下吧?」
御林將士已是死傷藉枕,卻仍然不肯停下那燈蛾撲火般的徒勞犧牲。因為他們是御林軍,保護禁宮是他們的最高使命。現在禁宮已經被攻破,對於這些英勇的將士來說,戰死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此言一出,場中又是一片寂靜。
但秦雷出人意料的選擇了沉默,他直覺自己不會是這一場的主角,會有人出來收拾局面的。
秦雷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已經決定,自個今日的言行,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
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秦雷感覺彷彿過了大半天似的,但看天上的太陽,也只是才過去半個時辰而已。
立刻就有數不清的官員站出來,七嘴八舌的質問道:「太尉大人,依您的身份地位來說,似乎應該遠離廢立之事,以避王莽之嫌!」
但文庄太后仍嫌位置不好,輕輕拍打著扶手道:「把老身抬高點!」
邊上的陰無異趕緊支招道:「我們是有密旨的。」李渾趕緊照說。
城牆下面竟如炸了鍋一般,這次不光是官員們,還有那些平叛士兵也跟著大叫起來,雖然喊話內容各種各樣,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放了太皇太后。
幾個兵士趕緊放低了轎子,卻只見那應該是手腳失靈的老太后,竟然一躍而起,顫巍巍的立在了牆垛之上!
只聽台下轟得一聲,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叫起來……聽了李渾的話,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傢伙要當董卓了!
「誰再敢進一步,老身就從這裏跳下去。」輕蔑地望著逼近的士兵,文庄太后整一整衣襟道:「大秦朝的太后,可死不可辱!」
本來還群情激奮的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那位老婦人可是擁有廢立皇帝的權力,只要她張嘴數落天佑陛下的不是,那可就真的說廢就廢了!
「不是裝的吧?」李渾皺眉道:「好好地怎麼會傻呢?」
當人們的目光重新彙集在承天門時,面色肅穆的太尉大人,出現在城門樓上。
守衛依命行事,將掛在房門上的大鎖打開,讓出了去路。
鐘鼓聲響過不久,大部分居住在內城的官員們便出現在承天門前的廣場上。昨晚一直持續到天明的喊殺聲,已經再明白不過的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
秦雷面色凝重地望著四周,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景象應該是在某人的計劃中。他深知這近十萬人的作用,他們將把今天在承天門上所見的每一個細節,按照他們的好惡情感,或褒或貶的傳遞給天下人知道。
李渾往下一看,哎呦媽呀,這麼多人啊。好在他經常檢閱部隊,倒也不會怯場,便清清嗓子道:「諸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太後娘娘給出最後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