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一章 雨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一章 雨

其實在秦雷眼中,從老太后縱身一躍的那一刻,貌似強大的叛亂就已經如滾湯潑雪般結束了。
……
他尤記得老奶奶那慈愛的目光,尤記得她的諄諄教導,尤記得她對自己每一點進步的由衷讚賞,尤記得她為自己默默做過的每一件事情。
「能。」秦雷斬釘截鐵道:「如果沒有忠誠,這些我都能捨去。」說著看一眼河陽公主,淡淡道:「而這一點,你和你未來夫婿,都是個大問題。」
是的,秦雷終於可以肯定,皇祖母是深深愛著自己的,就像這世上每一個疼愛自己孫兒的普通奶奶一樣,給了自己最無私的愛……
「王爺,雨大了,還是上車吧。」石敢撐著把傘過來,卻被他粗暴地推開,低聲吼道:「滾遠點,誰也不準靠近我!」
伴著城上的一聲令下,三萬天策軍放下武器,緩緩走出承天門,到指定地方接受看押。
只聽那小活計道:「老闆,今天兵荒馬亂的,咱們怎麼不歇業避避風頭呢?」
「這還有點良心,」河陽咯咯笑道:「放心吧,叨擾是一定的,只要到時你不嫌煩就成。」說著正色道:「這次幫你們把李氏一族一網打盡,算是我的投名狀了。」
「傻話。」老闆翻翻眼皮道:「要真是有事兒,關門能躲的過去?」
河陽又點點頭道:「我已經決定了,招他為駙馬,你這個未來主子不會不同意吧?」
「就算她是裝的,」秦雷定定望著河陽,待她面露喜色后,才緩緩道:「如果能始終如一,那就不是裝。」
秦雷回到前廳,那女子已經取下面紗,正端坐在茶几旁,端著個精緻的竹杯,小口小口的輕啜著。
「幾位爺有何吩咐,小店照做就是。」老闆開店數十年,已是閱人無數,自然不會像小夥計那樣不長死活眼。
……
秦雷伸出雙臂,想要拉住她的手,但那門和那身影卻越來越越遠,直到模糊的再也看不見……
……
「何止是沒有呢?」河陽公主滿面幽怨道:「姐姐還幫你成過好事呢,若沒有我暗中相助,你能輕易抱得美人歸?還一點麻煩都沒有?」
「你說的我都知道。」秦雷面色平靜道:「但她自始至終對我好。」
「乖孫雨田,看到這封信,奶奶估計已經死透了。你難過不難過?若是難過,奶奶就勸你不要悲傷;若是你說『不難過』,那奶奶就罵死你個小兔崽子,白疼你二十年了!」
「然後那鑰匙是先帝爺內帑的庫房鑰匙,地點河陽知道,另外河陽是個好孩子,你還是用她吧。」
老闆也覺著自己吹得有點過,一時有些下不來台,正好看見秦雷進來,便給小夥計個暴栗道:「客人來了都不知道招呼,再偷懶飯都沒得吃!」
不聽她的胡說八道,秦雷沉聲問道:「你們是指你和趙承嗣嗎?」
仇太監看起來十分萎靡,連喝三杯熱茶,才緩過勁來,從懷裡哆哆嗦嗦掏出三個信封和一把鑰匙道:「臨出事之前,娘娘讓我帶著這四樣東西躲在密室里,等沙漏光了之後,便出來把這三封信交給該給的人,把鑰匙交給五爺。」
河陽公主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掩嘴輕笑道:「奴家可不敢,誰不知道武成王已經是勢傾天下的定國王,那還會把我這個可憐的姐姐放在眼裡?」
秦雷漫無目的的在雨中遊逛,直到凍得連打哆嗦,才走進身邊的一家茶館……雖然心裏十分難過,可他不敢讓自己生病。
雙目不瞬的仰望著陰沉沉的雨雲,秦雷彷彿看到那厚厚的雲層之上,有一道金光的大門,他的老奶奶就站在門口,朝他慈祥的微笑。
「仇老?」看清來人的面貌,秦雷不由起身道:「你還活著?」說完訕訕笑道:「別介意,我就是有點驚訝。」便讓石敢扶著仇太監上桌。
小夥計正準備贊老闆幾句,卻聽他悠悠道:「昨天夜裡我可瞧見了,咱們武成王下半夜帥了百萬大軍入城,好傢夥,把個承天門廣場塞了個滿滿當當啊!」
說完拭去淚水,就在雨中一步步轉身而去——他沒有如眾人所料的那樣,走入承天門,而是從洛陽門出了內城。
秦雷仰望著蒼天,滾燙的淚水和著冰涼的雨水,從兩頰滾滾流下。他感謝老天爺,給了不幸生在帝王家的自己,一份珍貴的親情;他感謝老天爺,給了這樣一場及時雨,可以讓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秦雷看那三個信封上,分別寫著他、河陽和秦霆的名字,便把自己那封拿起來,當場撕開閱讀。
河陽公主沒想到自己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無奈地望向門外的雨簾,突然見一隊黑衣衛護著個人走了進來。
「就照那小子說的辦吧。」那美艷婦人坐在最先進來那人的對面,輕啟朱唇道。
陰沉沉的天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便緊接著落下來,衛士們趕緊將老太后的遺體轉移到車廂中,而秦雷卻仍然筆直地站在露天處,任雨水將自己渾身打濕。
石敢和秦雷近衛們只好扔了傘,站在遠處保衛著似乎陷入低潮的王爺。
因為今日京都出了大變故,所以茶館中沒有任何客人,只有老闆和一個夥計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這世上應該再沒有什麼能配得上這個字了吧?
秦雷緩緩搖頭道:「未曾。」
「奶奶,走好!」秦雷用勁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孫兒會永遠想你的!!!」
只有付出,不求回報,大音若希、大愛無聲!
其實一直以來,他的心都是很硬的,也許是插班生的緣故,秦雷對自己的父皇、母親、兄弟、姐妹,都沒有什麼感情,即使是關係最好的大皇子,也是像朋友多過像兄弟。
「也許是裝的呢?」河陽公主十分熱衷於挑撥離間,已經到了連死人也不放過的地步。
正說著,卻見一群面相不善的黑衣跟著進來,還有一個戎裝將軍、一個身材火辣的蒙面女子。這些人把個小店塞得滿滿當當。除了那女子外,其餘人都渾身濕透,卻都站在那一動不動,任憑身上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仇恨涉及長輩,奶奶就不跟你明說了,反正你只要享受所帶來的成果就是。如果你還是死傷慘重的話,那就別往下看了,直接收拾收拾進宮當皇帝,享幾年清福就得了。」
石敢他們趕緊跟上,趙承嗣和那蒙面女子也跟在後面,一道出了洛陽門。
老太后那特別的字體又一次映入眼帘:
「是的二十年,從你還沒出生,我就密切關注著你,為了能讓你得到該得的一切,奶奶真是廢了吃奶的勁。可以說這輩子除了報仇之外,奶奶我還沒下過那麼多功夫做一件事呢。」
見慣她不正經的樣子,秦雷對她這個樣子還頗有些不習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道:「你要入夥?」
「說這些不是為了表功,而是要告訴你,報仇才是奶奶人生的頭等大事,比把你小子扶上龍椅還重要。好了不要難過,現在就算沒我扶著,你也一樣能坐上龍椅了,所以我可以安心報仇了!」
「幾位淋壞了吧,快到後面換身衣裳,再一人來壺薑茶暖暖身子,可別著了涼……」小夥計猶在小嘴巴巴地說著,卻被掌柜的從後面捂住嘴巴,把他硬生生的拖到身後。
「你有這個擔心是正常的。」河陽頷首笑道:「可我要告訴你,自始至終,我河陽和他趙承嗣,都是太后的人,從來沒有改換過門庭,也沒有背叛過她。」
「算了吧,誰不知道誰啊。」河陽咯咯笑道:「五弟你可是干大事的,能捨得京都兵馬寺?能捨得皇家密諜?」
「不見得,」女子搖頭笑道:「你才見過她幾面?我可是她從小一把手教出來的。」這女子正是皇家密諜的掌門人,長公主河陽,她鳳目一片緬懷之色,但說出的話卻絕不溫存:「以我的所見所聞來看,慈祥只是她的表象,其實她是無比自私的。」
「我可還沒答應你入夥呢。」秦雷微微皺眉道。
這場醞釀多年、令雙方絞盡腦汁的大叛亂,居然不到半天時間,便電光火石般的平息了。
秦雷知道她說的是詩韻那檔子事,有些不好意思道:「詩韻說了,有時間請你去一趟京山城,她……我們要好好謝謝你呢。」
「不是我,而是我們,」河陽點頭笑道:「這入夥和找男人一個道理,都是下手要趁早啊。等你唯我獨尊了,姐姐我就是入夥也賣不上個好價了。」
望著杯中悠然變幻的白氣,秦雷輕聲道:「她是真心對我好的。」
老闆又望向唯一坐著的男子,他明白這個才是老大,其餘人都是跟著進來的。
「當然,奶奶相信你不會那麼蠢,因為我選定的繼承人怎麼會蠢呢?你一定兵不血刃的把皇宮拿下、把李渾捉到了吧?好吧,殺了他!還有他全家!」
按說他與文庄太後接觸也不多,單獨接觸更是不超過五次。但每次都清晰的恍若昨日,一幕幕在他腦中浮現。
「我要證據。」秦雷微笑道:「其實對一般人要求沒這麼高,但你們二位的位置太敏感,我不得不慎重。」
小夥計吐吐舌頭,輕聲嘟囔道:「每回被問住了,都來這一套……」不待老闆再次發威,便快步走過去,招呼這渾身水淋淋的客官道:「這位公子,淋壞了吧,快到後面換身衣裳,再來壺薑茶暖暖身子,可別著了涼……」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秦雷沉聲道:「如果冒犯我,就是親爹也沒用。」
但為何自己一陣陣想哭呢?秦雷只好閉上眼睛,才能阻擋淚珠從眼窩中滾下,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不舍、難過,好像還十分的心痛!
秦雷在她對面坐下,那女子便擱下茶杯,為他也倒一杯道:「想不到你對皇祖母有幾分真感情。」
……
但一想起那位老婦人從城頭躍下的一幕,他便忍不住的鼻頭酸澀。
「弟弟這話忒傷人心了。」河陽公主頓時叫起了撞天屈,滿面幽怨道:「奴家來問你,姐姐可曾壞過你的好事?」
「那麼多人?能盛下嗎?」小夥計將信將疑道:「記著上會昭武爺閱兵,不是才二十萬大軍就塞得滿滿當當了嗎?」
秦雷點點頭,老闆這才請公子等人去後面烤火取暖。
實事求是講,對他來說、對大秦來說,能在損失甚微的情況下,將叛亂平定,將李家連根拔起,確實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然後你別急著做那個寶座,現在不是時候,你肯定要問原因,好吧我告訴你,因為我給了你二哥一份清洗名單,大概要把大秦殺掉一半,得罪人的事情還是讓他干吧。反正早晚是你的,別急啊。」
「奶奶自己琢磨著,以我這輩子造的孽,不如地獄誰入地獄?你要是還記著奶奶的好,你就多給奶奶做幾場法事、日後再多做點好事,幫奶奶化解化解,好讓我早日超脫苦海,重新做人。再就是千萬別忘了,把我跟你五伯合葬,不要去煩你皇爺爺……不怕你個小娃娃笑話,奶奶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沒臉見他了。」
他和黑衣衛的裝備極其精良,甲胄上都有相應的防水設計,其實並沒有濕透,很快便收拾停當,重新走了出來。倒是趙承嗣從里透到外,正在那抱著個暖壺打哆嗦。
河陽面上的喜色一閃即逝,又想找法子挑唆。但秦雷粗暴的打斷她的話,目光如兩柄銳利的長劍,直刺長公主的雙眼,用帶著冰碴子的聲音道:「你想挑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