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二章 向一切舊勢力開火!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二章 向一切舊勢力開火!

「也好。」河陽看看趙承嗣,見他點頭才慢悠悠道:「鎮東軍百廢待興,又身在要衝、不得不興,雖然會累些苦些,卻比去完好的部隊要好得多。」去完整的部隊,人家派系清楚,人員齊備,想要插進去都難,倒不如去重建的部隊,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也好樹立權威,真正掌握住一些力量。
那場可怕的兵變已經成為過去,小路上,石橋邊,終於出現了撐起傘、慢慢行走的人;還有一些披著蓑戴著笠、肩背漁網、手提竹簍的漁夫,顯然是要去河邊,趁著下雨魚兒上浮,好好撈上幾網。
噫嘻呼!掃清障礙、建功立業,正在此時!
一聽秦雷這話。趙承嗣「噗嗤」一聲,便噴了對面石敢一臉菜湯,顯然是被驚著了。
據草民揣測,也許是按照衣領的潔凈程度來劃分的。幹活多的出汗多,衣領自然有汗漬油污,那就是「濁」的,而不幹活、只拍板的當然不會出汗,或許就是「清」的罷……
搖搖頭,先把這問題放到一邊,秦雷又問趙承嗣道:「那婚後你有什麼想法?是想在兵馬寺繼續干,還是……」
秦雷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坐在身邊的河陽公主、仇老太監;還有下首站著的趙承嗣和石敢,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走神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覺的緣故。」
秦雷這次看明白了,原來是心上人公主殿下不喜歡別人吃飯快啊,自然不會再多管閑事。轉而笑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辦事?」
「大概是吧。」打個哈哈,秦雷呵呵笑道:「老趙和石敢也坐下吃飯吧,忙了一夜都餓壞了吧?」說著端起飯碗,瞧瞧滿桌子的精緻菜肴,不由笑道:「還挺豐盛的嗎?想不到這麼個小小菜館,居然有這番能耐。」
美酒美人、財富地位,這些在常人看來十分難得的東西,在他們眼中卻稀鬆平常,根本是生來就有,為何還要求變呢?
「王爺……」見秦雷坐在那面色變幻不定,時而激動、時而沮喪,整整一刻鐘都神經兮兮的,石敢只好輕聲呼喚道:「該吃飯了、」
就像那移山的愚公,其實一輩子都無法移動王屋與太行,但他還是堅定不移的去做了,因為他堅信自己的兒子、孫子、重孫子、曾孫子……一代代都會堅持下去,早晚有把大山移走的一天。
不知什麼時候,門外的雨漸漸舒緩下來,風停了、雷也不打了,原本猛烈的雨幕變得像晶亮細絲一般密密地斜織著。
哪怕是因為政務國事,無法迴避,士族也會命人移座遠客,不與接觸,彷彿會傳染上「賤氣」似的……看官定然要問,不是說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嗎?怎麼還要跟庶族土鱉商討政務國事呢?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怪現象,無非是因為這些世家大族從建國之初,便壟斷了國家的政治資源。更確切說,是他們操控了國家選拔官吏的途徑……所謂的徵辟、舉薦、不過是為世家子弟大開方面之門的遮羞布;至於蔭庇一途,更是連遮羞布都懶得用,赤裸裸的繼承父輩的權勢。
其實三國二百多年,睿智的皇族不知幾凡,並不是只有文庄太后能發現這個秘密。但士族這攔路石實在是太大了,對相較而言勢單力孤的皇帝來說,都像王屋與太行那般不可撼動。因此沒發現的人終生不知有王屋太行,而發現王屋太行的人,卻無奈於他的過於龐大,只能在陰影籠罩下喟嘆一聲,忘掉這大山,享享清福過去這一生。
很快秦雷便吃好了,看趙承嗣還在那斯斯文文的吃飯,不由笑道:「老趙,你長得也是虎背熊腰,怎麼吃飯跟個小姑娘似得?」
你可能要問,不是還有科舉嗎?那玩意兒確實是在秦楚兩國間十分流行的花樣,尤其是在秦國,已經有了一套極其複雜、且貌似嚴格的流程,足以讓凡夫俗子肅然起敬,以之為魚躍龍門的金光大道!
這些傢伙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吃飽了撐的嗎?是的,確實是吃得太飽,過得太好了!要說對於現狀最滿意的,毫無疑問就是這些傢伙,他們不用讀書、不用勞動、甚至不用管理國家,就可以享有一系列的特權,無論是經濟上還是政治上,都能超人一等。
……
趙承嗣怎麼聽不出王爺這話的弦外之音「除了兵馬寺,其餘隊伍你隨便挑!」他也知道京都那敏感之地,王爺當然要換上鐵杆班底了,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了。便點點頭道:「末將想好了,大丈夫當醉卧沙場、馬革裹屍,我想去東邊,跟齊國打仗去。」
仇太監本來想讓他不必麻煩,但轉念一想,王爺這不只是為了照顧自己,也是愛屋及烏,將對皇祖母的感情轉移到自己身上一些,便不再推辭,再給秦雷磕個頭,便謝恩退下了。
「笑的那麼奸詐,」河陽公主沒好氣道:「誰不想自己男人有出息,去吧去吧,死了我再找一個。」
世家大族通過對選官途徑的全方位壟斷,使得顯貴子弟,無論良莠皆是官運亨通;再運用國家之權力,以謀取私利,廣占田地礦藏、佃客奴婢,以至於不到一成之人,享有天下八成之利!能不愈來愈強?能不無可撼動?
所以當認清方向後,文庄太后便開始有條不紊的行動。在這件事上說,她無疑是幸運的,因為歷史已經到了大轉折的關口,腐朽墮落的士族階層,已經引起新興庶族地主的強烈不滿,雙方矛盾日趨嚴重,已經勢成水火,勢不兩立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其實也不奇怪,因為士族強行劃分了種群,堅持固守著所謂的純粹性,導致了士族格局的徹底僵化……天生是士族,就一輩子是士族,不管如何不操蛋都無所謂;天生不是士族,就一輩子也成不了士族,不管如何努力都是白費!
但請翻看一下卷宗,秦國近五十年來可有庶民考中一甲?即便二甲中第者,也不過屈指可數爾……事實勝於雄辯,科舉已被壟斷!當然,在世家大族那裡,這被當作士族品質優越、聰明過人的證據,但連街邊買菜的大媽都清楚,這不過是掩耳盜鈴、止增笑耳!
好半天仇太監才緩緩搖頭道:「謝謝王爺的好意,可老奴跟了娘娘六十三年,早已經離不開她了。」說完按著桌台起身,給秦雷磕個頭道:「老奴哪也不去,我要去繼續伺候娘娘了。」
秦雷只道他是要給皇祖母守墓,又勸說幾句,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堅持,對石敢道:「吩咐下去,讓內侍省按照侯爵待遇伺候仇老,若是他老人家有一點閃失,我就拆了他們的掖庭宮!」
而士族的子弟天生就有光明的前途,他們根本看不到發奮圖強的必要,遂不思進取,縱情聲色,窮奢極欲,乃至「熏衣、剃面、傅粉、施朱」,活生生的把自己搞成不男不女的玩意兒。正所謂黃鼠狼下個夜貓子,一代不如一代……試問這些玩意兒,又怎麼跟如狼似虎的庶族精英斗呢?
……
更為可怕的是,這些豪門大族為了維護自身利益,修撰族譜、釐定出身、強行劃分所謂士族、庶族,禁止與非士族的寒門聯姻,拒絕與庶族往來。
秦雷把視線從信紙上挪開,望向對面民居的屋頂,只見那整齊密布的青灰色瓦片上,仿若籠著一層淡淡的薄煙。從牆頭探出的樹葉兒卻油嫩發亮、綠的可愛。
談完趙承嗣的問題,河陽公主開口問道:「不知武成王殿下,想要怎麼安排奴家這個姐姐啊?」
相信憑著秦雷現在在軍中空前的威望和地位,大秦雖然會出現一些動蕩,但絕對亂不起來!
一個嚴重的問題隨之誕生,庶族中有的是強人,也有的是地主有錢人,自然都知道老陳所說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些人怎能甘心被人一輩子被騎在頭上?當然要一面強大自己,一面想方設法把士族拉下馬了?
其實這些人只看到了表面,只有秦雷才能明白老太后這一跳的深意所在,通過幾十年的思索,文庄太后已經找到了三國遲遲不能一統的原因。
此消彼漲間,士族與庶族之間的差異,早就不是當初那麼大了。現在南方復興衙門的局勢就是明證……能稱得上士族的不過是「徐胥喬卓」四大家和他們的附庸家族而已,其餘的大小家族,都是不入流的庶族罷了。
把事情都安排完了,秦雷也站起身來,對河陽公主道:「我離開的時間不短了,現在要回部隊了,你們賢伉儷愛去哪去哪吧。」
以至於國家持久積弱、士族門閥卻富可敵國!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三國最富的楚國,一年夏秋兩稅、鹽鐵礦藏等收入加起來,國庫也不過入賬二千七百萬兩而已……這其中被士族地主再次瓜分的,又何止六成之多?
這不是什麼天意、也不是有神靈作祟,真正在裏面作祟的,是依附在秦齊楚三國的肌體上,吸吮其膏血的世家大族。每當哪個國家出現水準之上的國君、出現水準之上的發展,這些滿嘴「忠君愛國」的士族們,就會默契的、甚至不分國界的聯合起來,將國富民強的希望扼殺掉!
秦雷翻翻白眼,又望向一直呆若木雞的仇太監,輕聲道:「皇祖母已經去了,這世上再沒有值得仇老伺候的人了……請您跟我回京山城頤養天年,讓孤王給您老養老送終吧。」
秦雷大喇喇的擺手道:「無妨,在孤王這裏,實實在在就是最大的禮數,放開吃吧。」
「你這尊大神我可搬不動。」秦雷似笑非笑道:「還是領著你的皇家密諜吧,」說著給她個眼色道:「這些東西不好明說,還是改日慢慢談吧。」
但現在兩派明爭暗鬥了幾年,竟然誰也降伏不了誰……這其中雖然有秦雷暗地襄助的緣故在,但若庶族地主們是付不起的阿斗,秦雷就是諸葛亮也白搭。
……
「奴家知道了。」河陽公主點點頭,笑道:「隨時恭候王爺就是。」
一切榮耀加之以身,昭武帝身上的光環那個亮啊!酷愛扼殺「明君聖祖」的世家大族們怎能放過他老人家呢?於是齊國貴族們發動了國家機器,張開一張大網,靜候昭武陛下的到來。而秦國貴族則集體痴獃、彷彿幾十年都活到狗身上,那些豐富的戰場經驗都讓狗吃了,幾乎是連哄帶騙的,讓一個軍事白痴相信自己是白起在世,興緻勃勃的便鑽到了圈套里,結果被人敲了悶棍……大軍差點盡墨,自己也榮升太上皇,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晉級。
因此一國的實際年收入,不過千萬兩之多。而天下能達到這個收入的家族,最少有五家,至於一年進項超過五百萬兩的,更是有三十家之多;超過百萬兩的,絕不少於二百家,而這所有的收入,都是不交稅的!
試問如此天下士族怎能不富不強?可憐三國怎能不貧不弱?對一貧弱之國來說,自保尚且吃力,又怎敢奢談什麼六合八方、三國一統呢?
那什麼官是清官,什麼官是濁官呢?拿六部為例,尚書侍郎員外郎,這些不幹活的領導就是清官,而主事主簿、經歷照磨,這些負責具體事務的小官,就是所謂的濁官。
老太后終於找出了大秦的、甚至是華夏的病根,那就是豪門!要想讓子孫後代不受士族的欺壓、要想改變欲強不能的命運,要想使天下結束紛爭,歸於一統,就必須先把這巨大的絆腳石,消滅掉!至少是基本消滅!
秦雷點點頭,將那信紙塞到袖中,朝兩人一抱拳,便洒然離去了。
見他這番沒出息,河陽公主白他一眼,掩嘴笑道:「我們都是二婚頭了,就不大張旗鼓了,到時候兄弟姐妹叫一塊喝個酒,再把被窩搬到一塊住就成了。」
之所以無法一統,是因為沒有一個國家,能持續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歷史的微妙在於,一旦有一個國家,表現出欣欣向榮的氣象時,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有時是內部、有時是外部、有時是內外交困,反正會將良好的趨勢打斷,使局勢重歸混亂。
……
現在她用自己的死,將皇家置於道義上的不敗之地。秦霆完全可以扯著這面大旗,給集權道路上的攔路虎,扣上李家同黨的大帽子,堂而皇之的清除掉。
河陽也起身笑道:「皇祖母的信里,要我告訴你一件事。」說著把一張信紙塞到秦雷手中,輕聲道:「看看吧,別讓人家給騙了。」
秦雷尷尬的笑笑道:「反正都是吃。」便低頭飛快的扒飯,河陽公主也端起個小飯碗,挑著自己愛吃的菜肴,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可以說文庄太后是幸福的,她趕上了好時候,又有個超級厲害的孫子,讓她覺著也許用不了那麼長時間,就能把困擾困擾大秦朝二百多年的痼疾解決掉!
這不是危言聳聽,舉個最近的例子,就是昭武帝先生的悲慘遭遇,他老人家的水平倒也算不上多高,但人家的成果擺在那——先是奇迹般的鹹魚翻生,取代皇甫家成為大秦朝的軍方老二;又在幾年後,三下五除二,將國內的兩大權臣搞成一死一殘,把朝政完全收回,軍隊也掌控了大半。
這些功勞可都記在太上皇先生的頭上了,在秦雷沒擊敗趙無咎、包圍上京城以前,很少有人認為這年方弱冠的少年郎,能幹出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當然人們更不會相信,一個七八十歲、養老等死的老太后,還能有心力謀算天下,將皇甫、文、李三家吃的死死的,讓他們到完蛋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趙承嗣苦笑道:「平時倒不是這樣,這不是怕失了禮數嗎?」
「奶奶,這都是你的功勞。」秦雷輕聲道。茶館里的人也不由點頭,他們都清楚得很,如果沒有老太后那驚世一跳,叛軍的士氣不會被輕易瓦解,雖然勤王軍終究會取得勝利,但中都城將不可避免的死傷藉枕、血流漂杵,哪會如此迅速的恢復平靜?
「是啊皇姐。」秦雷笑道:「大皇兄正在重組鎮東軍,一直想跟我要軍官,我準備從禁軍中抽調一二百名各級軍官,你看讓老趙率隊去當個副帥怎麼樣?」把人家挪了窩,當然不能再平調了,將軍進副帥也算是升一級,好歹也有個交代。
眾人齊齊點頭,河陽公主掩嘴笑道:「弟弟定然是做噩夢來著。」
因為要標榜門第高貴、品種優秀。士族不做事繁務劇的小官,即所謂「濁官」,而作有權又有閑的「清官」。當然此清官非彼清官,是輕鬆的官,而不是清廉的官。
但文庄太后是個特別……有耐性的人,這從她能用七十年時間報仇便可見一斑。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事情的難度不是問題,時間也不是問題,甚至能不能成功也不是問題。她只關心自己有沒有去做,前進的方向是不是正確。
謝過殿下,趙承嗣大口吃了幾筷子,見河陽公主微微皺眉,速度便又慢下來。
也不知她到底什麼意思,趙承嗣低聲道:「我還能衝鋒陷陣?不會有危險的。」
而門閥政治最大的特點就是得過且過,他們喜歡沒有權威的皇帝、喜歡一盤散沙的朝廷,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可以毫無約束的魚肉百姓、胡作非為,將家國天下變成自己的遊樂場!
她很清楚,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同時具備兩個條件,其一,必須有足夠強大的軍隊,應付勢必出現的反撲;其二是必須在道義上站住腳,讓老百姓支持,讓那些士族有苦難言。
見他如此上道,秦雷非常開心,頷首笑道:「這還得看皇姐的意思。」
完全可以武斷的說,豪門大族必是當朝顯貴,當朝顯貴必是豪門大族!
見二位殿下開始用餐,眾人也小心翼翼的坐下,小心翼翼的陪著吃飯。
河陽公主又咯咯笑道:「弟弟看來真的是睡著了,這些菜肴都是奴家讓人從萬里樓送來的,再好的茶館也沒有這番本事。」
……
如此權勢的豪門大族,又通過聯姻形成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同氣連枝,一榮俱榮,其合力不遜於、甚至超過了皇權。使隋唐以來的皇權政治,重新回歸成門閥政治。
「一切從簡啊。」秦雷點頭笑道:「也是,皇祖母新喪,確實不宜大操大辦。」說話間想到自家那位,還在唐州巴巴等著自己的那場盛大的婚禮呢,看來是要泡湯了。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一個小太監急匆匆過來,細聲道:「王爺,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