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四十七章 告狀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四十七章 告狀

秦霽突然壓低聲音道:「武成親王口諭,哲義郡王還不起身聽旨。」
「廢話,腸子都悔青了。」秦霖使勁撓撓頭道:「你說我一沒造反二沒謀逆,要不是為了迎合那幫子貪官污吏,我連那倆臭錢都不會要……這下課好,狐狸沒逮著,還落得一身騷。」
「像我這種沒本事的傢伙,要想活命就只能站在勝利者一邊。」沒了外人,秦霽說話坦白了許多,沉聲道:「你們不可能戰勝老五的,他已經無人可敵了。」
「我來之前才收到的信兒。」秦霽笑笑道:「老五說,現在皇室當興。他是念手足之情的,不想看到我們兄弟自相殘殺。讓我來問問你,如果你尚有悔改之意便把這十個字告訴你,若是執迷不悟,那就爛在肚子里。」
「我看行。」王辟延點頭道:「蟻多咬死象,我就不信告狀的多了,他能不心慌!」
「放心吧,我會跟他解釋的。」秦霖兩手互搓道:「你們回去后就寫奏摺,一式兩份,一份遞給陛下,一份給我。我拿著這些奏章立刻東去,去找老五和談,只要他放我們一馬,我們便不再追究此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還忘記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雖然名為「御史黨」,但都已經脫離都察院,不再擔任御史言官,也就沒了風聞言事的權力……也就是說,他們現在說話是要負責的……為了維護上下尊卑,大秦律法明文規定,除御史外所有官員,彈劾上峰屬實則罷。若是告不倒人家,嘿嘿,您告人家什麼罪,自己就擔著吧。
秦霖的額頭頓時直冒冷汗,大呼僥倖道:「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你為什麼站在秦雷一邊?」秦霖劈頭問道。
「要是……」秦霽目光閃爍道:「我是說要是,老五給你次機會,你會怎樣做?」
三天後,所有的奏本都交到了御書房中,而三殿下也帶著同樣的奏章火速東去了……
其實所有的不公平都是人為的,身份貴、地位高的人可以驅使別人為自己製造涼爽——當平頭百姓們熱得無處躲藏,甚至中暑眩暈時,他們卻可以連一滴汗都不出……
面色數度變換,秦霖終於狠狠點頭道:「好吧!就這麼干!」
「還是跪跪吧,跪跪更健康。」秦霖心道。
聽他語氣中的後悔之意,秦霽浮起如釋重負的表情,舒口氣道:「你是不是後悔了?」
「別高興的太早。」秦霽潑冷水道:「這親兄弟前面可還有倆字。」
秦霖皺眉道:「老四,吼什麼吼,誰不知道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哥哥我要是倒了霉,你能好到哪去?」
定定地望著他,秦霽一字一句道:「武成王有諭:『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完了。」
除了這領著戶部吏部的兩兄弟,王安亭和王辟延兩位大學士,以及他們的主要門生屬下也都在坐。
見他走的決然,屋裡眾人也沒法再挽留,秦霖只好站起身來,低聲道:「我去送送他,諸位稍候。」便跟著出了房門。
「你簡郡王早就臭名遠揚了,他秦雨田就是無中生有的捏造,說你貪贓枉法,別人也信他不信你。」秦霖知道他與秦雷之間的合作,關係到武成王府的經濟命脈,所以更不能讓他脫身了。
秦霽卻不為所動,要是擱在七八年前,他一準會頭腦發熱,便滿口答應下來。但經過這些年的沉浮起落,他早已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了。搖搖頭,他低垂下眼皮道:「我沒那麼大能耐,你們不用指望我了。」
當然也許有人想起來了,但許是以為法不責眾,便心存僥倖沒有提這個醒,這才讓二王大人帶著御史黨的全體同仁,一起掉進了陰溝里。
……
「上疏?」王安亭和王辟延對視一眼,沉聲道:「這管用嗎?」
另幾個小太監帶上厚厚的手套,抱起冰塊送到那銅窗戶前,再整整齊齊的碼放進去。等把三隻桶里的冰塊全部用完,正好也把牆裡的暗格塞滿。
秦霖抬起頭來,沉聲道:「謝五弟、謝四弟,我知道了。」這才在秦霽的攙扶下,重新站起身來,低聲埋怨道:「什麼時候的口諭,你瞞的我好緊啊!」
他並不急著進行下一步,而是貪婪的享受這難得的冰涼,直到凍得打個激靈,才看一眼窗戶里的標杆,推一把擠在身邊的小太監,低聲訓斥道:「一群賤種,這是你們可以享受的嗎?」小太監趕緊唯唯諾諾的退下,卻仍不捨得離那窗戶太遠。
他現在是今非昔比,替秦雷打理著絲綢之路,同時有上百隻商隊往返于西域與京山城之間,將麝香、鹿茸、茶葉、瓷器、珍珠、絲綢等等價比黃金的財物源源不斷運往西方諸國,換來貨真價實的黃金珠寶,以及胡姬、香料、名馬、銀器等各種奢侈品,再轉手高價賣給中原的商人富戶,每月的進項都要超過千萬兩,一年下來純利最少也能達到四千萬兩白銀。
「對,打虎。」秦霽指一指書房方向,沉聲道:「老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你得幫他打了這些虎,才能算是親兄弟。」
老天爺是絕對公平的,他讓天底下所有人都遭受同樣的暴晒,絕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差異而稍有不同。
御史黨的大人們顯然不明白有句話叫「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他們顯然忘記了四年前,有一幫比他們強大的多的傢伙,也曾經妄想要挾過武成王殿下。那次的結果已經清楚表明,秦雷是個絕不接受要挾的犟人。
眾人也是紛紛附和,一片贊同之後便都望向了王安亭,這等大事還得他老大拿主意,沉吟半晌,王安亭緩緩道:「萬一要是武成王反應過度了呢?」
話到最後,他緊緊抓住老四的胳膊,猛烈搖晃著咆哮道:「我不想再空耗下去了,我要有自己的勢力,我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為此我去拼搏、去奮鬥,這有什麼錯啊?!」
「不會的,」秦霽冷笑道:「他不光指著我掙錢,還有天大的謀划要我幫忙,萬萬不會還沒過河就拆橋的。」
按照秦雷與他的約定,秦霽可以提取一成純利作為薪水,也就是一年四百萬兩白銀的正經收入……而且隨著買賣越做越大,這個數毫無疑問的會連番增長,至於漲到什麼地步,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我哪想過跟他作對呀,分明是騎虎難下了……」秦霖滿臉通紅道:「這條法則我用的太過了,當初看著父皇如日中天,我便棄了老五,跟父皇混日子。誰承想風雲突變,樹倒猢猻散,想要再改換門庭,可實在是沒那個臉……誰讓我曾經不要臉的倒打一耙呢?」
任由秦霖抓著自己,秦霽憐憫地望著他,低聲道:「你不是一直教訓我,說什麼跟緊最強者,自己就會成為次強者。為什麼自己卻犯了糊塗呢?」
「你這樣這樣……」湊近到三個耳邊,秦霽低聲吩咐道。
「你鼠目寸光!」見他死不鬆口,秦霖煩躁的扯下毯子,怒視著自己的雙生弟弟。
「閣老多慮了,」秦霖搖頭笑道:「秦雷最看重的是軍隊,是南方,對於朝廷中的事情向來漠不關心,對於我們在奏摺里寫了什麼,他是不會反應過度的。」說著重重揮舞下胳膊道:「我們是寫給陛下看的,只要能打動他,讓他認識到我們是重要的牽制力量,給我們開口求了情,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再最後檢查一遍,確認無誤后,首領太監便關上銅門,放下棉簾,帶領手下又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向下一個需要冰塊的房間行去。
四百萬兩啊!當年他豁出命去撈錢,五年才不過撈到二百萬兩,還得時刻提心弔膽,怕一旦事情敗露,雞飛蛋打……結果就真的雞飛蛋打了。
裏面有一群大人物在議事,領頭太監也不敢多說話,只是舞划幾下拳頭,表示「出去再算賬」,就小聲吩咐做正事了。
「怎麼打?」秦霖咽口吐沫道。死道友不死貧道,關鍵時刻出賣同黨,他是一點不含糊。
聞聽此言,眾大人頗為意動,交頭接耳一番,還是由王安亭出聲問道:「用什麼罪名參他?」
「我不是……」秦霽被說的面紅耳赤,終於無法硬下心腸,輕聲道:「我盡量幫你們求求情。」說著站起身來,朝秦霖深施一禮道:「哥哥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會豁出命來保你的。」語畢便推門離去,不再與眾人聒噪。
現在說話的是簡明郡王秦霽,雖然屋裡涼爽宜人,但他還是滿臉的汗珠子,說話的語氣也充滿了火藥味:「我早就說過,你們這樣搞下去是要亂套的,現在好了吧,想把老子一道扯進去?門都沒有!」
這世上有的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蠢貨,但秦霽自認為不是,所以雖然領著戶部,但他一兩銀子都沒往自己兜里揣。
「上疏只是個姿態,有用沒用都要看陛下的了。」環視一圈書房中的一種高官,秦霖沉聲道:「大秦朝畢竟還不是武成王一個人的天下,他頭上還有個陛下,而你們是陛下的鐵班底、又立了那麼大的功勞,皇兄不會坐視不理的!」
話音一落,在他下首一個相當年輕的紫袍官員道:「閣老說得對!秦雷這傢伙能走到今天,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我們給他一樣樣翻出來,保准他招架不住!」他便是新任的禮部右侍郎易維洛,也是秦雷的老冤家了。
見兄弟兩個越說越擰巴,王安亭只好出言相勸道:「二位怎麼說也是一奶同胞,怎麼自己先掐起來了。」說著朝秦霽拱手道:「現在只有四爺能幫我們說和一下了,請您務必施以援手啊!」屋裡的一眾官員也跟著躬身施禮道:「請王爺施以援手。」
一個小太監拔去每個牛皮管上的夾子,尤帶著冰碴子的清水便無聲的從管中流出來,直接順著陰溝流了出去。
望著一頂頂涼轎離去,秦霖緩緩搖頭,低聲道:「這就算把你們送上路了吧。」
太監頭領便帶著手下,躡手躡腳的往裡走去,卻不進門,而是繞到了書房的背面。只見這面北牆上,掛著幾床厚厚的棉被,不知是幹什麼用的。
「還是不要刺激過渡為妙。」雖然基本同意三殿下的看法,王安亭還是老成持重道:「武成王的脾氣可不好,萬一要是發起飆來,咱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可不是對手。」
「要是真能給我次機會,我就老老實實抱住他的大腿,大死都不再換了。」秦霖搖頭道:「可惜不可能了。」
「老四!」聽他拒絕的如此乾脆,秦霖心如刀割道:「你忘了是誰一次次豁出命來救你嗎?是我!怎麼哥哥我一遇到點危險,你就忙不迭撇清?」
一見他滿面愁容,王安亭趕緊安慰道:「人各有志,這也是強求不得的,王爺還是收拾心情,咱們商量下怎麼過關吧。」
有了這種「土空調」,即使書房裡擠了十幾個人,也一點感覺不到炎熱,甚至畏寒如虎的哲義郡王殿下,還誇張的裹著一張厚厚的毯子……若不是極端怕熱的老四快暈過去了,他是高低不會同意降溫的。
「好,越快越好。」秦霖點點頭,將眾人送出府去。
「你甭嚇唬我!」秦霽冷笑連連道:「別人我不敢說,可秦雷定然知道我一個子兒都沒拿!」說著撇撇嘴,不屑道:「就你們那仨核子倆棗,我還真沒看上!」
這話如一道霹靂打在秦霖身上,讓他的心劇烈跳動,竟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口乾舌燥道:「小王接旨!」其實大家都是王爵,根本沒必要跪的。
「這大秦不是他一個人的!」聽弟弟說的刺耳,秦霖忍不住嘶聲反駁道,但說完便泄了氣,一屁股坐在欄杆上,抱頭道: 「咱么兄弟幾個,老大執掌著東部防線,可謂是一方諸侯;老二當上了皇帝,老五現在人稱『假皇帝』;你也管著絲綢之路,也算有了自己的事業……」秦霖背靠在柱子上,滿臉彷徨地望著秦霽道:「而我呢?空掛著個大學士的頭銜,卻沒有一點實權,轉眼就三十而立了,可我立在哪呢?同樣是皇家兄弟,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那就有勞王爺了。」王安亭心道「也是」,哪個皇帝能容忍秦雷那樣的權臣作威作福呢?率眾起身施禮道:「我們這就回去寫奏摺。」
「下手要重,不能不痛不癢!」秦霖兩眼一眯道:「必須得在道義上把他壓住,讓他理虧了,陛下才好給我們調停。」說著呵呵一笑道:「諸位不妨都回去想想,都寫好奏本,群起而攻之嗎!」
與秦霽分手后,秦霖便快步走回書房,進去前還特意使勁搓搓臉,試圖給人以如喪考妣的感覺,這才緩緩推開房門,徑直在諸位上坐好。
中都城哲義郡王府。
一出門果然見秦霽在長廊盡頭等著自己,快走兩步到他面前,兄弟兩個轉到個隱蔽的亭子里說話。
……
待那水流的差不多,小太監又揭去蓋在桶上的棉被,同樣有滲人的冰涼透出,原來桶里整齊碼著一摞摞晶瑩的冰塊。
領頭太監努努嘴,小太監們便把木桶慢慢放下,又有人上前掀開棉被,露出兩扇掛滿水珠的黃銅窗戶,窗戶下還有一溜牛皮管子,一直垂到地上。領頭太監用塊棉布墊著把手,拉開窗戶,一股冰涼透體的寒氣頓時撲面而來。
……
「打虎?」秦霖低聲道。
……
「嗯。」點點頭,秦霖道:「我方才琢磨著,我們還是上本參他吧。」
「那也比貪心不足強。」秦霽毫不相讓的與他對視著。
……
一隊太監抬著幾個大木桶走到內院書房外,領頭的一個跟侍衛隊長點點頭,那侍衛長便擺擺手,命部下讓開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