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六章 清白
「……」陳忱登時愣住了，方垂首道：「學生知道了……」
何況，蘇洵所立的族譜碑，已是滿城皆知，若他的女兒與人通姦，那碑上所刻的經文，就是打他自己的臉了。
程之才收回怨毒的目光，深吸口氣，朝周大令施禮道：「回稟大令，學生是應屆的生員，家嚴教導我，當以學業為重，不可耽於閨房。因此學生曾立誓，不待金榜題名時，就絕不近女色。」
「且平身說話。」周大令道：「方才對程家訟師的指控，你可承認？」
「啪……」周大令又拍響驚堂木，質問二郎道：「你既然是書生，為何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禮也？」
「一派胡言！」宋氏自然不會承認：「那日在場的人很多，大令不妨叫他們來問問。」
「你倆並非同姓。」
那書生一臉錯愕，似乎有些懵了。他邊上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卻一下擋在他前面，戟指著那訟師道：「怪不得人說『嘩鬼訟師、皆可殺之』呢！我用項上人頭跟你賭他倆是清白的，你敢是不敢！」
「學生是被他污衊之人的弟弟……」陳恪就要昂然入堂，卻被二郎死死拉住。
「何人喧嘩公堂！」周大令拍響驚堂木道。
直到現在，只要一閉上眼，她腦海中便浮現出，那無意中撞見的一幕……書房、翻滾的胴體、程大郎和他的書童……謊言剎那間被拆穿，整個世界轟然破碎，她的人也
「程秀才，你有什麼話說？」周大令轉向程之才。
「大令……」男女聲一起響起，卻是八娘和陳恪同時說話。
「回稟大令。」八娘面如火燒、聲若蚊鳴道：「成婚兩載，程家大郎一直未與民女圓房。」
「嘿……」眾人全都目光怪異地望向程之才，正是血氣壯、情慾盛的年紀，怎麼就把如花似玉的嬌妻當成擺設，從來不碰一下？
「這，學生專心學業，兩耳不聞窗外事，都是他們搗鼓出來的。」程之才連忙推卸責任道。
「既然要戒女色，那你為何又連納兩房妾室？」周大令皺眉道：「還狀告人家蘇家小娘『無後』，此乃何等用心，豈非污衊乎？」
「嘩……」人群爆發出一陣聒噪，民眾紛紛大搖其頭。不說還真忘了，在場便有許多人見過那一幕。想不到啊想不到，老蘇家知書達理的一家人，竟干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何事？」周大令望望陳恪，又看看八娘。
※※※※
「咱家卻不怕你。」那訟師嘿嘿一笑道：「只是刑律有規定，不得以人命為注……」
「清明節那日，你可是背著蘇家八娘從程家出來？」
宋承唐制，對通姦罪的懲
「學生有證據，可證明我二哥清白……」
「接人？」
「民女可以自證清白……」兩人又同時出聲。
另外，鄭重聲明，我對同性之戀並無歧視，只是在作品中，要按當時的實際情況來寫。
陳忱看一眼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八娘，深吸口氣道：「兄妹關係。」
其實以她的修養情操、通情達理，程之才搬出那套「要專心用功」的說法，別說兩年，十年八年她也等的。更不會被婆婆的冷言冷語，委屈到奄奄一息……
這也正是程家的如意算盤……就算不能給你定罪，我把你抹黑嘍，讓你甩不掉淫婦的帽子，效果也是一樣一樣的。
「是。」陳恪點點頭。
「這狀紙上，可是署了程秀才之名……」周大令搖搖頭道：「你即使把責任攬過去，他也一樣要受刑罰的。」說著一臉同情地望向八娘，溫聲道：「蘇八娘，你在程家還受到什麼委屈，可一併說出來，本官為你做主！」
「請縣裡的穩婆，帶我到後堂檢查便知。」
不一時，穩婆帶著八娘回來，朝大令回稟道：「這小娘子，確實還是處子。」
到底有沒有此事？人們的目光，紛紛投向
八娘終究是善良的，儘管程之才，是個自私、冷漠、完全不顧別人死活的傢伙，她也不願意把他往死路上逼。既然已經自證了清白，陳二郎也不會受到牽連，她便打算把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裏。
她實在是看到了不該看的場景。
「八娘已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二郎沉聲道：「程家人卻阻撓蘇伯伯接她回去，竟說什麼『生是我們的人，死是我們的鬼』，於是我們商量著，由他吸引程家人，我則趁他們不注意，將八娘背出去！」
堂下一陣竊竊私語。指控通姦這種事兒，除了捉姦在床外，大多靠些捕風捉影的間接證據來佐證。很難做到證據確鑿，卻足以讓人們相信……不信你問歐陽修，他肯定流著淚說，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啊，兄台。
好歹一方父母，豈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周大令已經看出，程之才定有難言之隱，而蘇八娘則是地地道道的受害者。現在害人者反誣受害者，得虧女孩子還是處子之身，否則她和那書生百口莫辯，亦連累自己成了糊塗官。
而科舉考試，不僅是普通的考試，更是國家官員的選拔考試，因此有嚴格的資格審查……像陳忱這樣的「通姦疑犯」，若不能證明清白的話，定然不會放入考場。
寫五郎的時候，我腦子裡浮現出，肯特里克－帕金斯。寫程之才的時候，
「斷無此事！」陳忱搖頭道：「學生亦可用項上人頭，與他關撲一局！」
堂下又是一片嘩然，表情各個精彩，三蘇父子一臉不可思議，陳二郎難言狂喜之色，程之才眼裡放出怨毒的光，宋氏則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兒子。
周大令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便道：「雙方各執一詞，此條暫且擱置，待爾等有明確證據提出，再開堂不遲。」頓一下，看看那陳忱道：「陳秀才，只是這樣一來，今年大比你就不能參加了。」宋代只要參加過鄉試，不管考沒考中的，都稱為秀才，後來便泛指一切讀書人。
「一個一個說。」周大令道：「蘇八娘，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與這秀才之間是清白的？」
「啪……」周大令低喝一聲道：「本官未叫開口，須得保持肅靜！」說著望向陳忱道：「你與那蘇家八娘是何關係？」
宋氏從聽說八娘還是完璧之身，便呆若木雞了，這時才回過神來，不管不顧的大包大攬道：「是，他什麼也不知道，都是我讓訟師這麼寫的。包括納妾，也是我的主張，誰讓我兒從小靦腆，讓我這當娘的還蒙在鼓裡呢！」
「不錯，下半句是『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宋代的官員，兼具文人的身份，喜歡打這種鋒機，因此絲毫不覺冒犯道：「但八娘當時溺了么？」
「可以。」周大令便命衙門裡，負責檢查女
「果有此事？」周大令望向程家人。
「聖人之言，學生自然謹記。」二郎淡淡一笑道：「只是大人為何只把話說一半？」
……
「雖未溺，卻垂危矣。」這個在八娘面前張口結舌、動不動就臉紅的傢伙，終於展現出自己的另一面：「當是時，學生正在眉山遊學，被蘇伯伯叫去程家接人。」
「啪……」周大令重重一拍桌案道：「呔，此中究竟是何情由，還不從速道來？」
「二哥……」陳恪不悅的回頭。就見往日里溫吞如水的陳二郎，一臉罕見的絕然。只聽他沉聲道：「三郎，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剩下的就讓我自己來吧。」
「大人，民女自身就是證據。」八娘慘然一笑，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道：「民女至今仍未破身！」
「轟……」大堂內外，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就連周大令，也不顧儀態的張大嘴巴。半晌才緊盯著八娘道：「你，不是說笑吧？」
回想起往日程家仗勢欺人、劣跡斑斑，更不把自己這個一縣之長放在眼裡，周大令終是下定決心，要新仇舊賬一起算，讓這個不可一世的江卿之家，知道當今大宋是誰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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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八娘卻搖頭了。
「我兩家乃是世交。」陳忱鎮定道：「有通家之好。」
說完他越過陳恪，大步走入堂中，朝周大令深深作揖道：「學生青神縣生員陳忱，拜見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