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二十章 瘋掉的小王爺
一邊吃著，一邊聽隔壁人用京都口音說笑，著實適應了好一會兒，陳恪才聽得懂他們說什麼。聽懂之後，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因為他們所談論的，正是北海郡王二公子趙宗績。
審視之前賈昌朝的「恢復故道法」、抑或李仲昌的「河入六塔法」，其實只是方法之爭，目的卻都十分明確——那就是恢復黃河東流。
告訴他們也沒用，只會讓他們也跟著煩惱，所以陳恪只是笑笑道：「許是水土不服，身子不太爽利，適應一段就好了。」
「我應該去看看他，」陳恪站起身來，暗道：「來京城這麼多天，連個招呼都不打，他知道了肯定更難受。」至於歐陽修囑咐的那些，他全都拋到了腦後……
「要不要聽他的？」衛士睜大眼道。
北宋的國力和民心，也在一次次「逆天回河—失敗—再回河—再失敗」中，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整個河北路也成了無人區，待到金兵入侵長驅直入，繁華一世的北宋王朝，便毫無抵抗的轟然倒塌了……
說是單間，也就是用屏風隔著，雖看不見隔壁的客人，但說的話一句也漏不下。
從噩夢中霍然驚醒，陳恪睜大眼睛，感覺身上黏黏地難受，隨手一摸，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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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你就別出去了，在家好生將養著吧。」宋端平關切道：「橫豎日子長著哩，等身體好了再耍處
「你說呢？」邊上人瞪他一眼道：「落款是咱們家二公子的名諱！」
這是勇敢么？不，這正是怯懦的表現。這種把治河讓位於軍事的做法，正是宋朝歷代皇帝重文抑武的惡果，自以為是的文官們，寧肯把國家的安危寄托在一些水塘子上，亦不願去信任自己的武將和軍隊。
陳恪隨便要了壺茶、幾樣茶點，又讓茶博士上杯白水，就著白水嚼起了點心……早晨沒正經吃飯，現在卻覺著餓了。
就這樣一夜無眠，第二天自然神情懨懨，兄弟們發現了他的異常，問他最近是怎麼了？
打發那幫閑的離去后，陳恪打量著王府門前那對威武雄壯的石獅子，暗暗嘆息一聲：「卻是個樣子貨」，便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對那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衛士道：「你，過來。」
大宋吵架王，只在正大光明的戰場上，才能發揮出戰鬥力來，若論陰謀詭計，真能被人家坑得連渣都不剩。
只有劍走偏鋒了……陳恪不禁暗嘆一聲，這恰恰是歐陽修最不擅長的。
完工日期越來越近，他被噩夢折磨的也就愈發厲害，以至從進京第一天起，便沒有一夜安枕到天亮。
「原來多好的小夥子啊，這兩年卻犯起瘋病來……」
再想想自己，別人不知道未來
「真該死！」陳恪大口喘著粗氣：「我怎麼會記起這些？」他來這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前世的記憶基本湮沒，也很少去想，歷史本來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從看到邸報上，歐陽修的《論修河第三狀》后，即將發生的「六塔河之難」，便如噩夢一般，時常在他腦海中浮現。
所謂相府門前七品官，王府門前的衛士，自然也是有范兒的，聽陳恪喚小狗一樣叫自己，登時氣歪了鼻子。卻也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只好板著臉道：「有何貴幹？」
有了這條半人造的防禦帶，宋朝便可以集中兵力于西防，感覺實在好極了。
更讓宋朝人焦灼的是，黃河已經從一條內河，變為兩國共有的界河，如果再任其向北改道，變成從遼國境內入海，則宋王朝最後的倚仗——黃河天險，也要徹底失去了，到時候，開封之前再無險阻，大宋朝真要任人宰割了。
澶淵之盟后，宋遼兩國以白溝河沿線為宋遼國界，即是所謂的「界河」，相約罷兵止戈，不再採取任何敵對行為。
「把這個，給你們家二公子。」陳恪把那信往衛士懷裡一丟
然而就連歐陽修，都被高高在上的官家和相公們無視了；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青年，又能有什麼用處呢？
「你誰呀……」衛士被他這副託大的架勢，給氣得夠嗆，望著陳恪的背影，小聲嘟囔道：「以為這是哪兒啊？」他不太識字，把那信遞給邊上人道：「看看寫了什麼？」
但結果如何呢？歷史早告訴我們答案，倚靠天險做消極防禦的，只能麻痹自己，不能阻隔敵人。幾千里的國境線，敵人哪裡找不到突破點，幹嘛非要踩你的爛泥塘？
經過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在宋遼邊境上，終於出現一片從白溝河往南至滄州，從太行山麓往東至大海，東西三百余里，南北八十余里的塘泊防禦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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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誰都知道，他的話從道理上一點沒錯。問題是，黃河在宋朝，從來不只是個民生問題，而是頂了天的國防問題。
想到就去做，這才是他的性子，便胡亂洗把臉，換上身乾淨衣裳，上街找了個幫閑，讓他帶著去北海郡王府。
所以皇帝和相公們，明明知道，自己是在逆勢而為，是在與自然斗，卻依然堅持要把黃河恢復故道。
其實歐陽修的提議，之所以會石沉大海，與他逆潮流而動，有很大關係。
歐陽修卻說，你
思來想去、百計無方，他沮喪的躺回床上：「干我屁事，橫豎又淹不死我，何必皇帝不急太監急……」
而北宋君臣第一次回河嘗試，便始自六塔河。陳恪原先的時空中，就在正式完工的當天夜裡，河水暴漲，不可遏制。商胡決口在剛剛合龍不久，數萬名夫士兵，都沒來得及從堤上撤下來時，就重新崩潰了……
陳恪進到那王府對過的茶樓里，要了個二樓的單間。
話雖如此，卻又止不住去想，有沒有辦法，阻止悲劇的發生……最大的難題，在於不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刻，誰也沒法證明是「河入六塔」是錯的，也就無法從正面戰場上，去擊敗佔據絕對優勢之敵。
黃河帶來的數億方泥沙，輕易便將那些水深六七尺的塘泊填埋，大軍可如履平地。而在豐水季節，又可行舟船大艦，塘泊之險不復有矣。
待家裡人走凈了，陳恪便搬了把竹椅，坐在天井裡曬太陽。想了一會兒無解的六塔河，又挂念起那可憐的小王爺……備胎並不可悲，但生為備胎的備胎，確實讓人無語，老天爺這是要把人活活耍死。
五代時，狗日的石敬瑭，割幽雲十六州給契丹，中原王朝便失去了長城及燕山屏障。導
「好的時候，跟好人一樣，不好的時候，就痴痴獃呆，在大街上追著姑娘跑，唉……你說這是造得什麼孽？」
然而誰敢把安危，寄托在一紙盟書上？為了抵禦遼兵再度進犯，除了在河北路囤重兵外，宋朝還利用河北天然塘泊的地形，希望在界河一線，造成一個水深不能行船，淺不能徒涉的防禦陣地。為了隱蔽這個軍事目的，公開的說法是開發水田……
北海郡王府在內城，過了太學，過龍津橋、過朱雀門，大門就在開御街上，緊挨著景靈西宮。
雍熙北伐失敗、開國精銳損失殆盡后，北宋徹底放棄了復幽雲失地的希望，國家戰略由進攻調整為全面防守。
「也好。」陳恪一腦門子官司，確實卻沒有遊興。
大自然總是青睞勇敢者，這一徹頭徹尾的烏龜政策，遭到了造化主無情的嘲弄，十幾年間的兩次黃河改道，使得大河東去改為北流，從界河入海。大宋引以為豪的塘泊防線，頓時成了笑話。
不僅下游數州被洪水淹沒，就連上游的京畿之地，都被倒灌回來的洪水所害，京師被淹，人物損失不計其數……
於是早飯之後，眾人出去與歐陽發幾個會合，五郎本說要留下來陪他，卻被陳恪趕走，正要圖個清靜呢，用你個黑大漢子陪？
「仲方兄親啟，小弟宗績頓首。」那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