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撲朔

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撲朔

五天後,陳恪從六塔河轉會,未及洗凈身上的泥土,便去郡王府找趙宗績。
「嗯。」趙宗績點點頭,突然聽到有敲門聲,接著聽侍女道:「公子,郡主來了。」
這是真的,景佑元年八月,剛剛親政、年輕力壯的趙禎突然昏倒,人事不知、長達數天,且所有御醫都診斷不出病因,與這次情況十分類似。而幾乎是同時,黃河在橫隴決口,滔天的大水,使百萬人流離失所,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令所有人都記憶猶新。
「皇親是誰?」陳恪問道。
「三郎哥哥再見。」郡主再福一福。
「那文相公呢?」陳恪知道,六塔河工程的最大支持者,就是文彥博。文彥博因為貝州平亂驟貴,又因為賄賂張貴妃的蜀錦事件遭貶。他深知自己根基淺薄,此番捲土重來,正要用此千秋之功,來坐穩大宋宰相的位子。
「不錯。」歐陽修點點頭,再嘆一聲道:「跟數十州縣百姓的安危比起來,老夫這點虛名,算得了什麼?」
如今他是以參知政事判大名府、兼河北路安撫使,地方上的第一高官,依然是官家十分倚重的大臣。最重要的是,在「河入六塔法」確定前,他的「回歸舊道法」,是呼聲最高的。
如果能採用他的方法,回河成功的話,賈昌朝將立刻獲得足夠的聲望,重登宰執之位。所以他對六塔河方案,簡直恨之入骨。這次官家生病,終於讓他找到機會發難了。
「不客氣,應該的。」陳恪再抱拳道:「郡主再見……」
「是。」陳恪重重點頭。
第二天出發之前,歐陽發突然到了,對陳恪說歐陽修叫他過去一趟。
「雖說禮多人不怪。」最終是趙宗績受不了了,攆人道:「也不用這麼客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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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績早就翹首以盼了,兩人便在他的書房中,推敲了整整一天,炮製出了一份十三頁的奏本。
終於忙完了,兩人長舒一口氣,趙宗績卻又苦笑道:「朝廷派我王叔,率十幾人的團隊去調查,估計不日也就轉回了。只怕咱們這個,用處不大。」
「哦……」趙宗績將奏章一收,有些意外道:「妹妹怎麼來了?」
「官家……唉……」歐陽修鬱悶道:「實話說吧,自從痊癒后,官家一直臨朝淵默,一語不發,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有意思呵。」陳恪輕笑道:「這可是個苦差啊……」
「下次!」
便見個面瑩如玉,國色天香的宮裝女子,提著個食盒。出現在兩人面前,看到陳恪也在,她玉容微微暈紅,款款一福,這才對兄長道:「方才做了些點心,給哥哥送過來。」
這麼早來叫自己,肯定是有急事的,陳恪便讓他們在家等自己,跟著歐陽發去了銀梁橋。
可在帝制時代,不管你心裏信不信,表面上都必須信。因為皇帝統治的神聖性,來自於他上天之子的身份。天子,當然得聽他爹的,而他爹什麼意思,全憑司天官來解讀。
「官人,別理她,來我們瓦子巷的男人多了,卻還沒有被渾家抓回去的呢。」那妓女看看陳恪手裡的一包銀子,兩眼發亮道。
於是跟陳希亮扯了個謊,說是去京郊遊玩,他們都是野慣了的,小亮哥自然不會在意,只叫他們痛快玩幾日,好收收心學習了。
「怎麼講?」
「老師,你覺勝算大么?」
「真是受寵若驚,改天再領教大姐的絕活。」陳恪把那包銀子隨手丟給她,背著手鬱悶的回家了。
「官家的心意,還是不要忘揣。」歐陽修捻須道:「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老夫反倒躑躅起來。」
「那次的事情,多有得罪,望郡主海涵。」陳恪自然認識這女子,不正是那次被自己劫持的小郡主么?只是三年不見,小郡主長成大郡主,不僅僅是長高了哦……
那女子今日穿一身雪白色的武士服,更顯得腰細腿長,英氣逼人,只是俏面上表情太冷,叫人親近不得。丟下這兩個字,她便策馬離去,只留下憋到內傷的陳恪:「什麼叫『下次』?」
「誰?」
「司天監的兩名司天官。」歐陽修目光怪怪道:「他們上奏章說,『國家不當穿河于北方,致聖體不安。』」
「哥哥,莫取笑我……」郡主微微臉紅,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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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十幾年裡,趙禎一直沒有發病,直到今年正月初一。現在有人將其,與六塔河聯繫起來,這讓趙禎不由眉頭緊皺。
「仲方兄,這是我妹妹湘兒。」趙宗績為兩人介紹道:「湘兒,這位是……是那個……『脫布衫』。」
「三郎哥哥救父義舉,小妹不勝感動,些許誤會,不算什麼。」那郡主款款福一福,柔聲道:「既然哥哥們有事,妹子就不打攪了。」
「三郎哥哥太客氣了。」郡主又福一福。
「靠,瓦子巷,半掩門!」陳恪恍然大悟,原來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大眾風月場所,不禁苦笑道:「大白天的就開張,大姐你也太敬業了吧。」
「昨天過午,官家有旨意出來,令皇親、御史、水臣、司天官、再次勘察六塔河,確定到底有沒有妨礙。」歐陽修嘆口氣道:「隊伍明天就該出發了。」
「他們本就懷疑,老夫跟賈子明同流合污。」歐陽修嘆口氣道:「三郎,不瞞你說,這次賈子明跟老夫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想用陰陽說事。這時候我再上本,肯定會被視為叛徒,只怕要火上澆油了。」歐陽修是有德君子,這時候讓他去跟政敵,一同與昔日的盟友作對,心裏自然不會好過。
「汝南郡王、知大宗正寺趙允讓,也是趙宗實的父親……」歐陽修頓一下道:「這個比較蹊蹺,汝南郡王身體不好,這種出京之事,一般都是由北海郡王、判大宗正寺趙允弼效勞的。」
這次他們說六塔河在開封之北,帝王坐北朝南,在堪輿學上說,這相當於在皇帝頭上動土……
「不大。」歐陽修斷然道:「論起智謀來,文相公當世無匹。何況,富相公也支持他,兩位宰相同心協力,基本上便沒什麼懸念了。」頓一下,他抖擻精神道:「但這些事,我們總要做的!不做,就一點希望都沒有!」
「老師……」陳恪也嘆了口氣,道:「你不是教導過學生,要對事不對人么?」
待她離去后,趙宗績馬上把食盒打開,笑道:「快來嘗嘗我妹妹的手藝,她做的面點,可不比那些老字號差。」說著輕咦一聲道:「怎麼都是雙份兒,難不成知道我有客人?」
「兩個司天官不過是小嘍啰,膽敢對國政大放厥詞,必然有人在背後撐腰。」歐陽修面露不齒道:「最愛耍這種手段的,就是賈子明。」
到了府上,歐陽修把他拉進書房,劈頭就道:「昨天又有人反對六塔河。」
「……」陳恪這幾天,已經徹底想清楚了:「廟堂之爭,非咱們能左右的。你我只要儘力就好!」他豎起食指道:「最低限度,要保證堤上軍民的安全,要提前下游州縣的百姓,官家是仁君,仁者愛人,你抓住這一點,能做到,就功德無量了!」
「文相公當場就駁斥說,六塔河在汴京東北方向,根本不是正北,兩個司天官就算不是存心搗鬼,也是嚴重瀆職,當斬!」
「恭送郡主。」見她這般端莊,陳恪也跟著拘束起來。
回到家裡,他自然不會把這段糗事宣揚出來。等到晚上,兄弟幾個玩完了回來時,陳恪便把打算一說,兄弟幾個自然是要同去的。
「兩個司天官當時冷汗就下來了,他們也沒想到,文相公能當場抓住他們的漏洞。」歐陽修接著道:「朝臣們這事也反應過來,紛紛聲討兩個司天官僭言不軌!不過倒也不是一邊倒,也有人指出,官家上一次莫名其妙發病,正趕上景佑元年黃河決口。這次挖修六塔河,官家又一次發病,可見絕對不是巧合。」
「官家什麼反應?」
「官人莫要看輕了奴家,奴家可是瓦子巷的行首,花名『白玉兔』。」妓女驕傲的挺挺胸,咯咯笑道:「這不是看著官人高大威猛,鼻樑高挺,這才一時心癢,大白天臨時加個班么。」
宋代的司天監,雖然官不大,也沒什麼權力,說出話的威力卻不小,因為他們是負責跟老天爺溝通的。比如日食啦、彗星啦,他們都有權警告皇上,這是出了小人了、或者你有失君德啦之類的……這要放在後世,當然沒人信。
「必然的……」陳恪點點頭。子明是賈昌朝的字,賈昌朝屬於歐陽修的前輩大佬了,資歷高的很,在慶曆年間就當上了宰相。然而慶曆新政開始后,他便被范仲淹、歐陽修趕出朝廷,也就在那時,他跟慶曆黨人結成了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