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兄弟多就是好啊！
大內，福寧殿。
「孩兒專門查閱了水文資料，發現自唐朝末年，這條水道下游決溢，便逐漸增多了。而進入本朝，京東故道更是屢決屢復，而又屢復屢決，已經到了根本無法整治的地步。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孩兒又派人前去實地調查，還訪問了上百名經驗豐富的老者，得知黃河自濮陽以東，皆已淤高，並不像李仲昌等人所說，只是銅城以上才算高地。」
右邊錦墩上，坐著個國字臉，濃眉重目的年輕人，也穿著紫色的官服，臉上浮現淡淡憂色。
趙宗績慷慨陳詞時，與方才趙宗實侃侃而談時，官家的神情動作，似乎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很耐心的傾聽，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會從一個細小的動作上，發現一些不同。
「賢弟，你的病好了？」趙宗實溫聲問道。
「怎麼會呢，王叔高興還來不及呢。」趙宗實搖頭笑道：「對了，我得了一套《大荒經》，煞是有趣，你什麼時候過來一起賞鑒？」
「兄長，我沒病，那只是閑著無聊，好玩呢。」趙宗績微笑道。
官家卻一直保持傾聽的姿態，耐心聽他講完，這才微笑道：「很好，你用了不少心思。」
「但孩兒更怕叔父的子民遭受無妄的洪災。」
「小弟就是不缺時間，改天哥哥有暇，派人喚我就是，隨叫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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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趙禎點點頭，又轉向趙宗績道：「你家那個小子呢？」
「孩兒聽弟弟講得，似乎很有道理。」趙宗實微笑道：「但我想那李
「總之，你千萬要小心。」趙宗績道：「這街邊的乞丐里，八成就有那種人，他們不敢把我怎樣，就怕會盯上你。我讓老錢他們跟著你吧。」老錢，是趙宗績的衛士長。
「你可別這麼說。」趙宗績不無擔憂道：「他有二十七個兄弟。」
「哈哈……」趙宗績笑道：「還不知怎麼生氣呢。」
坐在左邊錦墩上的，是個面如冠玉、溫文爾雅的年輕人，他身穿著紫色的官服，臉上滿是關切之色。
「嗯。」趙頊點點頭，溫聲道：「你家大郎的疹子好了么？」
「叔父！」趙宗績心中暗嘆一聲，起身抱拳道：「幾十萬大宋子民的身家性命，不該冒任何風險啊！」
「叔父謬讚了。」趙宗實謙遜道。
「不要大意，小孩子要格外小心啊……」趙禎感慨一句，好像觸動了心事，沉默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看著兩人道：「你們的作業，做好了么？」
「嗯……」趙禎又點點頭，似乎對這一點很贊同。
趙禎點下頭，示意他擱在桌上，望著兩人道：「大體說一說吧。」
「有一陣沒見他了。」趙禎責怪道：「怎麼沒帶來讓我見見呢。」
「靠，他爹這麼能生？」陳恪瞪大眼道。
「原來是有保護傘啊……」陳恪恍然。
過了一會兒，官家才笑道：「績兒，你可知道，這番話傳出去，是要得罪人的。」
鋪
「送哥哥。」趙宗績唱個喏。
「氣就氣唄。」陳恪笑道：「還怕他？」
「回稟叔父。」趙宗績深吸口氣，朗聲道：「孩兒認為六塔河方案，乃是大大的謬誤！」
「動工之初，李仲昌等人說，六塔河可以起到分流的作用，減少洪水對黃河的壓力。可孩兒得知，實際上分流之後，恩、冀兩州水患依然，仍然危急四起。而其分減之水，因下流無歸，已使濱、滄、德、博、齊數州為患；若待其全歸，為患更將數倍於前。而以上五州，素號富饒，河北一路，財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唯五州之民破壞田產，河北一路，坐見貧虛。究其損失就更加無法計算了。可見，請開六塔的建議，實在是荒唐至極，為害無涯，完全不可取！」
「無憂洞，鬼樊樓？」陳恪微微皺眉道：「那是什麼？」
「怕是沒好利索，帶了病氣來。」趙宗實溫聲道：「過兩天，他徹底康復了，定帶來給叔父請安。」
「實際上銅城以上可算『特高』，而且河床越往東越高，最高處與商胡口的落差接近百丈……避高就下，從高到低，乃是水之本性，所以凡是河流已棄之高地，其故道是很難再恢復過來的。即便是用強力暫時恢復過來，但用不了多久又必定在上游低下處決口，造成新的改道，而故道終究還
「叔父還是要多休息，國事什麼的，有相公們操心。」趙宗實的聲音，如他的長相一般溫柔：「這次一定要調養好了，不能留根。」
「都是當爹的人了，得有個大人樣了。」趙宗實伸出手，笑著從他肩頭，摘下一片枯葉，微笑道：「今天你的表現很好。」
「績兒，你呢？」官家看向趙宗績道。
聽了兩人的問安，官家微笑道：「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你們不用挂念了。」
「怎麼沒剿過？歷代開封府尹，也不是沒派人下去清剿。」趙宗績搖頭道：「可是，這汴京城一百幾十萬人口，其中有多少市井無賴？每天又產生多少地痞？剿了一批又一批，就像割韭菜一樣，是剿不凈的……」頓一下，他壓低聲道：「再說，能在一次次清剿中活下來的幫派，那都是有背景的，我方才不是說了么……」
「這汴梁城經過百多年的營造，地下溝渠極深極廣。」趙宗績指指腳下道：「便有許多亡命之徒，藏匿其中，自稱『無憂洞』，據說其中最大的一個，是丐幫所建的『鬼樊樓』，專門從地上掠婦女下去賣淫迫害。」
「無妄」兩個字，刺痛了趙禎，官家那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又問趙宗實道：「實兒怎麼看？」
「我們這些小輩才疏學淺，懂什麼國政大事？大都是人云亦云，偶有自己的一點想法，也不過博叔父一笑。」自然是趙宗實先來，他謙虛幾句，然後侃侃
「也好。」陳恪點點頭，沒必要應充好漢。
「能生也是本事。」趙宗績點頭道：「兄弟多了，總有幾個窮凶極惡之輩……據說他家老八老十六，與『無憂洞』、『鬼樊樓』有極深的瓜葛。」
「道理很簡單，要是橫隴故道能用，為何黃河還會改道？」趙宗績沉聲道：「黃河本就是三分水七分泥，無不淤之理。而淤泥沉澱，都是從下游水緩出開始的。下游淤淀越高，水流就越慢。上游的流速太快，下游的流速過慢，則從中游低下處決堤。此其常勢也。」
「多謝哥哥誇獎。」趙宗績苦笑道：「我就是個直腸子，這番話傳到我爹耳朵里，肯定要挨揍的。」
「你怎麼不說。」牽馬的竟然是陳恪，他呵呵笑道：「他半邊身子都要烤糊了？」橫豎兩人關係已經瞞不住人，何必還要遮遮掩掩？
「嗯……」趙禎聽了，點點頭，似乎他也是作此想法。
從福寧殿里出來，兄弟倆肩並肩往外走。
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兩個孩子，大的叫趙宗實，是他堂兄汝南郡王趙允讓的十三子，小的叫趙宗績，是他堂兄北海郡王趙允弼的二子，年齡相差兩歲，當年都在宮裡撫養過。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趙宗績沒
方才聽前者講到一半時，趙禎的耳朵便微微動起來，而聽後者講完，官家的耳朵都一直是直楞楞的。
便有宦官上前，接過來，轉呈趙禎。
盤龍鏤金大門內，懸著一層層明黃色帷幔，每一道帷幔便是一層門，一直通到最內里的寢宮。
「哈哈，好。」說話間，走到宮門口，一出宮門，就是繁華的大街。宦官牽過馬來。接過韁繩，趙宗實笑道：「那麼改天見了。」
「前日便已經好了，現又活蹦亂跳的了。」提起兒子來，趙宗實臉上的笑容，終於熱烈了一些。他那八歲的長子趙仲針，生得虎頭虎腦聰明伶俐，深得官家的喜愛。
望著趙宗實遠遠離去，他這才垮下臉，苦笑道：「我半邊身子都要凍僵了。」
「做好了。」兩人同時點頭，各從袖中掏出一本，同時起身。
巴拉巴拉說了半天，其實中心意思的就一句，六塔河方案好！
「哦……」官家微微訝異道：「何如？」
趙宗實也面色微微一變，旋即笑而不語。
雖然後來，把他們送出去了，但趙禎從未停止過關心，連他倆的婚事，都是他和皇后操辦的。兩人也以父禮待之、定期進宮請安，可以說一直情同父子。
「不至於吧。」陳恪看看繁華若斯的汴京城，難以置通道：「汴京城五里一鋪、每廂一營，有多少軍警？怎麼不剿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