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為備胎的父子倆
「我兒只需靜觀其變，看那趙禎，是怎麼一步步被逼上絕路的。」老王爺笑得直咳嗽，彷彿世上沒有比這更可樂的事體了：「放心吧，再一再二不再三，這皇位一定是咱們的。」
這一日，曹氏要離去時，陳恪跟了出來，笑問道：「姨娘，你現在還住柳家么？」
趙宗實微張著嘴道：「怎麼從來沒聽說？」
※※※※
曹氏的爺爺，是開國大將曹彬，將門之女，行事雷厲風行。一炷香后，她已經帶著陳恪，來到了柳家門前。
「幹啥？」
誰知道，三十年後，他的兒子趙宗實，又一次成為了光榮的備胎，而且同樣又被趕出宮去。在之後十多年的歲月里，趙允讓父子一直活在熱切地期盼和巨大的失落中。
每一個皇子的誕生都是他們的末日，每一個皇子的去世都成了他們的重生。可以想象，今年過年，官家趙禎病危時，這父子倆該有多麼的狂喜——要是趙禎一病不起，那皇位，就終於落到他們家了！
陳恪那次的拉壯丁，讓曹氏和陳家的關係徹底挑明，她和陳希亮的婚期，很快便由官家和曹太后欽定在下月二十七。現在和她的住處離得也近了，她也不再遮遮掩掩，每日都要過來，查看父子幾人的衣食用具是否妥帖，儼然以女主人自處了。
柳月娥比幾天前，竟消瘦了一圈，面色蒼白、神情也有些恍惚，聞言愣神道
趙宗實雖然性情堅忍，但畢竟只是個二十齣頭的青年，忍不住道：「父親別太大意，我看宗績那邊的勢頭很猛，長幼有序，畢竟還是虛了，先帝也不是長子，不一樣當上皇帝了？」
雖然已經是柳家的前兒媳，但曹氏的身份擺在那，顯然沒有人走茶涼一說，但見是前少奶奶、便趕緊開了門。
雨不停下，開封府的澇災真正嚴重起來，城南低洼處的民居，已經進了齊膝深的水，老百姓已經沒法在家中生活，只能扶老攜幼，往北面高處去。
「不必。」陳恪搖頭道：「他在場的話，有些話更不好說，還是你帶我去吧。」
「現在吧。」陳恪道：「這還用看黃曆么？」
「這時候。」曹氏掀開油壁車的碧紗簾，窘道：「哪還能再賴在柳家？」
「可以。」趙允讓淡淡道：「你不必出面，讓你三哥去吧。」
「那把柳月娥叫出來，我正有事兒找她。」陳恪道。他也沒指望侍女們能答應，誰知道她們竟愣是答應了。
起先他還有閒情逸緻，去感嘆柳家的品味，但不久便轉為不耐煩……因為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也沒等到那柳老太爺，就連曹氏亦沒出來。陳恪叫兩聲，才發現，連侍女都不見了……這擺明了是在晾他。
「你帶我去一趟吧？」陳恪笑道。
儘管後來趙禎又痊癒
有侍女出來侍奉，曹氏讓陳恪稍坐，她先進去，跟老太爺彙報一聲。
聽了父兄的話，趙宗實終於心下大定，低聲問道：「那個陳三郎，既然打不得，不如拉一下吧。」能讓趙宗績失去左膀右臂，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便有人小跑到后宅柳月娥的綉樓，氣喘吁吁道：「姑娘，那個不知好歹的賤男人來了。」
趙宗實的故事，前面已經講過了，曾經作為備胎，被接進宮裡養活，但後來太子降生，便被送了回來……空歡喜一場不說，小心靈還受到極大的傷害。
「誰知道呢，是曹夫人帶他來的。」侍女嘰嘰喳喳道：「可曹夫人被老太爺和太夫人留住了，就把他一人晾在那，快一個時辰了。」
說來也真是造化弄人，趙宗實父子兩代人，竟經歷了同樣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我想去拜會一下柳老太爺，把婚事跟他說清楚。」陳恪撓撓頭道：「老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看吧，你們生個兒子比登天還難，我卻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全！羡慕吧，嫉妒吧，老絕戶！
「那曹夫人呢？」
「這種事，讓人知道了，豈不招禍？」趙宗懿接著道：「
可把暗地裡窺視他的侍女們氣壞了，走出來叫醒他道：「哪來的村夫，竟在我家府上睡覺！」
「別演戲了。」陳恪睜開一隻眼，嘿然笑道：「你家主人都上哪裡去了？」
曹氏想想也是，何必要讓陳希亮，再去被老公公訓呢。
「你早該說清楚了。」曹氏白他一眼道：「你想什麼時候去？」
「好。」這就是兄弟多的好處，幹啥都不用他出面，趙宗實只需一心一意，扮演好忠孝賢王的角色便可。
然而千不該萬不該，劉娥竟然讓一個宮女為真宗生下了當今官家趙禎。
「我家老太爺此時不在家，家裡都是女眷，不便見客。」侍女們面帶寒霜道。
兩人從花園中的迴廊下，直接走進了客堂，便見客堂的門口，懸著一副對聯曰：「近山黛掩神仙窟，隔水煙橫富貴家。」口氣雖大，卻也實至名歸。
達貴官人的府邸，入門即是轎廳，出轎廳是照壁，過照壁是客堂，一般都是如此。柳家也不例外，卻別有一番匠心。陳恪跟著曹氏出了轎廳，迎面便是個偌大的花園子，儘管連月下雨，什麼花都開不起來，僅觀其假山碧石、松竹蒙翳、已經讓人神清氣爽了。
陳家的宅子，就在城南
「唉，爺爺真是胡鬧……」柳月娥嘆口氣，起身道：「我去看看。」
侍女們心中暗暗冷笑，看我家姑娘，不把你揍得媽媽都不認識了。
「不用。」曹氏掛起一絲苦笑道：「不過，還是等你父親一起吧。」
踞坐堂中，滿耳俱是天籟、滿眼俱是錦繡。陳恪心中嘆道：「平常總聽人說，三代才出一個貴族，此言果然不假……這柳家繁榮了千年，已經把富貴，浸到骨頭了。」
但陳恪很快又平靜下來，自己都晾了人家四個月，現在被報復一下，也是應該的。他便安下心來，坐在那閉目冥神靜思……不一會兒便睡著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情況不一樣的。」趙允讓見他憂慮重重，暗暗一盤算，決定跟他交個底，遂壓低聲音道：「為父已經為你謀划多年了……」
而他爹趙允讓，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趙宗實再怎麼被晃點，畢竟時間斷年紀小，記不太清，趙允讓那時，卻已經到了愛做夢的年紀，當年，先帝的長子周王去世后，真宗皇帝以綠車旄節……皇子的禮節迎他到宮中撫養，一直長到十來歲。如果不出意外，大宋朝的花花江山
「笑話，當然可以了？」曹氏大奇道：「什麼事？」
人家有了原廠貨，自然不需要他這個貼牌的，在趙禎滿周歲后，趙允讓便被禮送出宮。黃粱一夢、轉頭成空，自然人生長恨水長東……
「就是那個陳三！」
「在和我家老太君說話，你老實在前面等著。」
然而他老爹趙允讓，這個畢生凝視皇位的王爺，卻安慰自己的兒子道：「在大宋朝，沒有誰能隨心所欲，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若趙禎再堅持不立儲，便是不顧國家祖宗、無疑自絕於群臣。漸漸地，所有人都會站在他的對立面，到時候，他也只能屈從了。」他那張乾枯如老樹皮的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道：「你也不用擔心，他會給你小鞋穿，不會的，只要立你為儲君，他就得盡心竭力的奉承你，這就是老絕戶的悲哀！」
※※※※
「他來了？」柳月娥一陣慌亂道：「來幹什麼？」
「那你還能去么？」
然而向來從善如流的官家趙禎，卻選擇了堅持下去，他用這樣的方式，警告了群臣、警告了趙允讓父子，自然讓趙宗實十分的沮喪。
之後的歲月里，雖然真宗皇帝竭力補償於他，但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彌補失去皇位的痛苦？趙允讓瘋狂的生了二十八個兒子，二十四個女兒……這還是養活了的，要算上夭折的，已經可以組一個百人團了，不就是為了報復真宗和當今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