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四十三章 擠兌
張捕頭鬼心眼子見多了，冷笑起來，指著說話的那兩人道：「你們過來！」
「怎麼講？」
「張大哥今天沒得說，救了我們錢號一命。」陳恪正色道：「敝號自有厚報！」
這總算有個說法，而且昨日人家也確實言明了，大額提款需要準備時間。眾儲戶鬆了口氣，便開始在櫃檯上登記。
渾然忘了，人家錢號一個月還得給他們多少錢。
老百姓有個毛病，就是沒有正主意，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讓那些人說動了意。想想也是啊……俺們跟你又不熟，憑什麼把兩三千貫的巨款，交給你們保管，就換懷裡一張紙片片？
這些官差中的大半，都是昨日去發放差遣錢的，就算汴京錢號沒給好處，此刻也得幫他們把局面撐住，不然大家都跑不了。
「車轍行。」兩人互相看了看，分別道：「車印行。」
「咱們宋朝人不分家，開國一戶，現在還是一戶。可開國的一戶不過十幾口人，到了現在，卻繁衍成十來家、二三百口。一幫子叔伯兄弟，各自有自己的小家庭，在官府的戶口冊上，卻仍是一戶人。」陳恪無奈的搖頭道：「可終究已經不是一家人，各有各的日子。我們把錢給了族長，看似省了事，實際上是找麻煩。那麼多錢，人人都想佔一份，誰肯都放在公中？」
起先，大多數儲戶確實是圖新鮮、來湊熱鬧的。但其中也有對頭典當行派來，點三畫四、
「沒問題。」陳恪長身而起，望著外面人頭攢動道：「看我再把他們扳回來。」
「大家不要亂動！」人都說在大宋朝「官是門面吏當家」，此言一點不假，這樣混亂不堪的局面，弄個官來可能就麻爪了，但張捕頭卻氣勢洶洶道：「都給我站好嘍！」他這驀地里一喝，是用了丹田的，聲如滾雷、氣勢驚人，竟能把人都震懾住了。
「兌！怎麼不兌！」錢昇的聲音響起，他朝張捕頭感激地點點頭，也上了把椅子道：「我是這家錢號的東家，現在向諸位說明一下。」
「賠了賺了，又賠不到你們頭上！」張捕頭大罵道：「睜兩個眼喘氣么？看不到存摺後面寫著，保證存款安全么！人家汴京錢號幾千萬貫的身家，還用得著賴你們那千把貫的抵債？」
「小人怕官。」兩人低著頭作揖不迭道。
要是錢號稍稍遲疑，可能就會出大問題。好在錢昇這個判斷正確，按時開門、正常營業，這才沒有鬧出事端。
「嘿嘿，你們這幫窮鬼，怕是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吧？」張捕頭呲呲牙道：「告訴你們長點見識。一貫銅錢是十斤，兩千七百貫銅錢就是兩萬七千斤。你們住的那窩棚，連只狗擋不住，好么，把幾萬斤的銅錢擺在家裡，躺在上面睡覺啊？回頭讓偷兒摸去幾百斤還算輕的。要
「首先，你們的存款絕對安全，敝號保證隨時支取，但按照我們的規矩，提款十貫以上，請提前一天通知。」錢昇抱拳道：「所以請諸位今日在柜上登記一下，明日就可以來領錢了。」
眾儲戶聞言無比氣憤：「怎麼能用我們的錢放貸呢？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自古老百姓就怕官差，一看到這些穿公服的差爺出現，能明顯感覺到大廳中的氣焰低了不少。
「車轍行、車印行？你們里正叫什麼？」
他這一說，唬得眾儲戶捂胸口的捂胸口，捂袖口的捂袖口。
這時候，又有幾個，昨晚就被說通了，堅決要退存的。一有人帶頭，很多人便被煽動起來，紛紛求註銷存摺，把錢取出來。
見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張捕頭躍上一把官帽椅，大聲道：「知道為什麼不讓你們亂動么！因為偷兒扒手就在你旁邊，你來不及想摸存摺兌現，就讓偷兒盯上了！」
「叫、叫……」兩人登時汗如漿下，他們根本就是同業派來的習作，又不那麼專業，哪裡知道的那麼細？
「是，我們不是十三行鋪的！」兩人乾脆死豬不怕開水燙，朝眾儲戶大聲道：「今天來，就是為了揭穿這汴京錢號的騙局的！錢莊為客戶保管錢財，向來都是要收保管錢的。這一家汴京錢號，卻倒給錢
「也不對，其實他們爭也好。」陳恪朗聲笑道：「我們無非就是多出幾個存摺么！」
「所以還是存在我們那兒吧，我們雖然要收錢，但是不會動你們的錢！」這真是信口雌黃了，但騙騙無知的百姓，還真是管用。
眾儲戶不禁搖頭，往這家存賺錢，往別家存得賠錢，誰會算不過賬來？
「就是，汴京城又不光這一家能存錢。」馬上又有人接話道：「我們就是想挪個窩，不行啊……」
「有的話，只能說明這是個騙局！」另一人接著道：「其實他們，把你們的存款拿去放貸賺錢，只把賺來的利息分了點零頭給你們，你們就樂成這樣，殊不知，他們拿你們的錢，賺了暴利呢！」頓一下又道：「況且，萬一貸款收不回來，你們的安置錢，就打了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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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挺能頂嘴的。」張捕頭哂笑一聲道：「哪來的？」
「你們閃什麼？」張捕頭撥開眾人，把他們提溜出來。
「確實有這層原因。」張捕頭點頭道：「看來當時圖省事，竟給現在惹麻煩了。」
上去三樓的辦公房，才看到陳恪在這裏。
「那也不能用我們的錢，萬一賠了怎麼辦？」
錢昇的判斷不算錯，但還是高估了百姓對錢號的信心。
好在這時，開封府的官差及時趕到……這是馬行街上的巡鋪兵，發現了那些儲戶的異常，去搬來
「連自己里正叫什麼都不知道，你兩個卧底也太不稱職了！」張捕頭啐一口道。
「你們也是這麼想的么？」張捕頭冷冷一笑，望向眾人道。
眾儲戶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心說也是啊，這麼多錢放在家裡……何況那還不是個家，怎麼能安生呢？
「說……」大廳中，漸漸從嘈雜轉為安靜。
一開門，人們潮水般湧進店裡，撲向一個個櫃檯。要不是有柵欄擋著，毫無疑問，他們會進去直接動手拿錢。
那兩人一縮脖子，想往後閃。
儲戶們推搡叫嚷，全沒了大宋驕民的風采。大堂里嘈雜之極，櫃員們應接不暇，店裡亂透了，根本無法正常營業。
張捕頭喊了半上午，嗓子早冒煙了，聞言點點頭，吩咐手下維持好秩序，跟著錢昇上去了。
一見正主，張捕頭大倒苦水道：「三郎，這麼鬧下去，可要出大事啊！到時候，我擔待不起，你擔待不起，連我們老龍圖也要受牽連的！」
「一幫子蠢材，人家不賺錢，給你們的利息從哪出？」張捕頭罵道：「你以為典當行就老實了？告訴你們，一個鳥樣！而且他們是吃了借方吃貸方，還吃得比誰都狠！」
他夾槍帶棒一頓呵斥，竟把眾人說得軟了不少。
「店裡店外那麼多人，都嚷嚷著把錢提回去。」陳恪嘆口氣道：「不就是想回去分了了事么？」
見場面漸漸控制下來，錢昇擦了把汗，朝張捕頭拱手道：「請
「真有那麼多錢，就把款子兌給大家！」兩個傢伙搗亂道。
「差爺這話好沒分教。」見眾儲戶被唬住了，那些藏在人群中挑事兒的，便出言道：「這存摺上明明寫著，存款自由，我們昨天答應，今天變卦怎麼了！」
「坐下喝口茶，潤潤喉嚨。」陳恪卻一臉淡定的朗聲笑道：「事情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不過你不用擔心，今天儲戶鬧得厲害，其實是虛火。」陳恪笑道：「他們讓錢燒得腦子不清醒了，被人一挑唆一個準。」說著輕嘆一聲道：「說起來，也是我的失誤，一千七百本存摺，太少，一萬七千本，還差不多。」
見到這麼多人要退存，其餘人自然擔心自己的錢，也跟著嚷嚷起來，一時間，錢號前群情洶洶，人們叫嚷著要求趕緊開門！
「呵呵，自家兄弟，別客氣……」張捕頭心花怒放，嘴上還要假假道。
「把錢放在錢號，有上百名護院日夜守著銀庫，飛不了、丟不了。汴京錢號的存摺就是現銀，今天不兌，明天兌，明天不兌後天兌，分文不少，還嘩嘩的漲利息！」張捕頭這才放緩語氣道：「你說得蠢到啥程度，才算不過這個賬來？」
「十三行鋪的……」
「三郎有信心過去這關？」張捕頭笑笑道：「我得回去跟老龍圖交差。」
「怎麼不嚴重，今天要不是我攔著，非得出大事兒不行！」張捕頭半是表功，半時后怕道。
「十三行鋪的？哪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