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六十三章 水刑
「放屁。」李全怒道：「濮陽的青樓，之前可從沒見過你這號的！」
然而人不能不喘氣，堅持了一會兒，他又不得不呼氣吸氣。吸氣讓變濕了的布巾，緊緊粘上他的鼻孔，像一隻巨大的濕乎乎的爪子，突然緊緊攫住他的面龐。
李全和張成看看陳恪，只見他坐在窗前，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在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這輩子，陳恪還沒吃過那麼大虧呢。不得不承認，對方挑選了他最軟弱的時刻，發起了攻擊。只用一本小抄，就險些把他毀掉。
「大人，就是這小子。」張成今天沒上班，就是為了在家裡看押這個要犯。
「小人沒跑路，是去濮陽玩去了。」常白麻道上混了多少年，你根本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大人還不知道吧，濮陽的青樓，比汴京要便宜一大半呢，像我們這種窮鬼，都是跑去那裡嫖的。」
在考場里，考官就是天，無論考生是什麼身份，都必須無條件服從考官，尤其是那兩個監臨官，有把他逐出考場的權力。而一旦被逐出去，他就有口莫辯，再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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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和李全合力，把門板架在炕沿和椅子上，利用兩者的高度差，使常白麻頭在下、腳在上。
「帶我去看看去。」陳恪穿好衣服，披上件連帽的大氅。
在家裡歇了五天，他
「看這份卷子，賦做得很潦草，詩卻是極好，論也驚人之處。但五篇策論，兩篇不甚用心，三篇很是考究，水平如此起伏不定，真不知該給他高高的，還是低低的取中。」
「我是頭一回去。」常白麻馬上道：「但以前聽說過好多次了，這才尋思去花差花差，誰知道還沒兩天，就讓你們給抓回來了。」
考官們對別頭試的名次排定，向來不甚上心，王安石更是不在意。
再觀其前兩篇文章之倉促，分明是時間緊迫所致，那此卷的主人便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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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誰的人。」常白麻一次就被制服了，有氣無力道：「我真是個拿錢吃飯的掮客。」
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敵人，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知道……」常白麻看看李全手裡的手巾，無奈的認命道：「找我幫忙的人，曾經是博藝軒的一個管家。那人給了我五十兩金子，讓我辦妥這件事，然後遠走高飛，藏上一段時間。」說著嘆口氣道：「我本打算，在濮陽待著看看情況，真後悔沒走遠點……」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李全緊一緊雙手的護腕。獰笑道：「白麻子，知道皇城司和開封府最大的區別么？」
「還在博藝軒。」李全答道：「那裡雖然不
「遵命。」「曉得了。」兩人連忙應道。
「胡說八道！」張成重重一拍案道：「那你跑路幹什麼？」
「你叫常白麻？」陳恪坐上炕沿，冷冷盯著那男子道。
「給他個第六名吧。」王安石大筆一揮，寫定了名次。梅堯臣沒猜到，他卻已經猜到這是誰的考卷了……觀其其行文風格，與自己同鄉好友曾鞏極類，應該是同出一門。
「是。」那常白麻點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還反問道：「那你是誰？」他一點也不怕陳恪，顯然是塊滾刀肉。
「在哪裡抓到的？」陳恪登時感覺渾身是勁兒。
在李全的帶領下，陳恪來到了位於城北的張成家，見到了那個臉上有些白癜風的中年男子。
「……故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王安石輕聲念道：「有法不依，則法同虛設，法外開恩，則民不畏法，犯之者眾，是害民也。」這篇文章的主旨，是說立法是國之大事，官員為代表朝廷的執法者，只能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自由裁量，絕對不能擅作主張，只為表現個人的仁慈，就踐踏法律的尊嚴。
「這傢伙挺賊，早就跑到濮陽去了。」李全笑道：「不過也怪他燒包，竟然天天住在青樓里，卻不知，那青
「但是他也有很一般的策論，取高名次恐怕不能服眾。」梅堯臣道。
常白麻不知道自己是在呼氣還是在吸氣，他不只是被水淹沒，更是被恐懼的洪水淹沒，雙腳劇烈的撲騰起來。
又過了幾息時間，陳恪才點點頭，李全這才把蒙面布揭開，只見那常白麻，像拉風箱一樣苟延殘喘著，口水眼淚鼻涕淌得滿臉都是。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常白麻再也不是滑不留手的滾刀肉，變成了一塊酥軟易爛的紅燒肉。
常白麻手腳被捆、兩眼被蒙、看不見、動不了，像在黑暗中無助的鵪鶉一樣。突然感覺有水流緩緩湧上他的鼻子，趕緊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片刻。
當然弱爆了，這是後世老美專門用來審訊頑固的恐怖分子的絕招，但凡受此刑者，無一例外全都招供，無非就是熬得時間長短罷了……那種以為自己要淹死的恐懼感，不親身經歷，永遠無法體會。
他是何等蠻霸之人？卻不得不吃此悶虧，心中積蓄的怒火已經熊熊燎原了。再加上被王安石那一折騰，直接讓他整個人變成了火藥桶。
「你到底是誰的人？」陳恪轉過頭來，他的臉便落在陰影中，讓那雙鷹一樣的眼睛，顯得幽深可怕。
常白麻一臉茫然道：「什麼？」
「很好。」陳恪點點頭，站起
考場外，陳恪並不知道自己考取了何等名次，何況他也不關心這個。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追查陷害自己的元兇身上。
而且被逐出考場的舉子，最起碼這一科是絕對考不了了，就算官家出面也無法改變。一輩子考不上進士都不要緊，但絕對不能背一輩子黑鍋……
「博藝軒的管家，現在住在哪兒？」陳恪幽幽問道。
話音一落，張成就把常白麻的嘴堵上，雙手捆住。再用黑布蒙上面，五花大綁，捆在一塊門板上。
論點與前一篇針鋒相對，一個倡言仁義治國，倡言以法治國。不用說，都知道王安石會偏向哪一篇。事實上，把這篇文章，與前一篇相提並論，就表明了他的態度：「巧的是，他也用了個很類似的典故。而且是《禮記》上的，確定無誤。」
「我天，洗了個臉就招了？」李全和張成瞪大眼，跟陳恪教他們的這個辦法一比，皇城司的種種酷刑，簡直是弱爆了。
剛能自由活動，就接到李全的稟報，常白麻抓到了！
王安石拿過來翻看一遍，心裏便有數了，翻到最後一篇策論，仔細看起來，點頭道：「這文章浩然正大，脫盡五代以來的浮靡艱澀之風，且
「我沒有主人，我就是個掮客，給兩邊說媒拉縴，掙個辛苦錢。」常白麻卻矢口否認，陪著笑道：「大人許是找錯人吧。」
「我叫陳恪，就是你家主人想害的那個。」陳恪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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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用的典故說，周公家人犯法，法官抓住這個人判他死刑，周公三次說不可，那人卻回答了三次不饒。三次之後，就不問周公，自己把事情處理了。周公派人追上去說，一定得饒了他，法官卻說來不及了，已經殺了……
所以陳恪寧肯挨上十棍子，也不能給那監臨官趕人的口實。
「是誰雇得你？」陳恪冷聲道：「別跟我說不知道——不知道對家的背景，那麼你敢和他做買賣么？」
「因為大人要人，所以還沒往皇城司送。」李全道：「我和他們說好了，明天早晨再送去，現在先關在張成家了。」
「現在在哪？」
「開封府不會隨便用刑，但我們會。」李全雙目陰森地望著常白麻，幽幽道：「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基本上就由梅堯臣幾個說了算了。但他們就一份卷子爭論不休，最後沒辦法，只好讓主考來定奪。
李全在蒙面布上又加了三層毛巾，端起水杯就朝著他的臉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