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八十五章 金明池上游（上）
五郎本來也要跟著去，卻見他老丈人王咸融，笑眯眯過來道：「綉兒今天也來了，你不過去坐坐？」
所以章衡不無羡慕道：「仲方到地方上磨礪磨礪，怕十來年就能宣麻拜相了。」
絕大多數進士，都是九品、從九品起步，哪怕狀元，也不過是從八品起步，而按規制三品以上穿紫袍，五品以上穿緋袍。七品以上穿綠袍，九品以上是青袍，也就是藍色的官服。所以新科進士們得賜綠袍，是官家的隆恩。
新科進士們坐在寶津樓中，眼睛卻望向碧澄澄的春波上，浮動著裝滿大旗獅豹、蠻牌棹刀、神鬼雜劇的綵船；耳朵聽著外面的吹打彈唱、喧嘩聚賭，全都有些坐不住了。
陳恪靠坐在船尾，端著一杯御賜的美酒，望著身邊的章衡，問出了憋在心裏好久的問題：「子平兄，子厚到底為何榜上有名卻不就而去，難道真是嫌名次低了？」二甲第十八名，也不低啊。
幾經改造，這裏已經完全沒了校場的肅殺，成為一處人間仙境。只見碧波粼粼的池面上架有並排三橋，橋皆朱漆闌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若飛虹之狀。橋盡處有五殿相連的寶津樓，立於池中央，重殿玉宇、雄樓傑閣，奇花異石、珍禽怪獸、船塢馬頭、戰船龍舟，樣樣齊全。
這是真的，朝廷會預先在二月末，由御史台在宜秋門貼出黃榜，告示廣大汴京市
時為三月，金明池垂楊蘸水、煙草鋪堤，繁花似錦、碧波如洗。花間粉蝶，樹上黃鶯，點綴著這盎然的春意。
後代的西方國家，君主在成為樣子貨后，會定期開放他們的皇宮，給民眾參觀，作為形象公關。但在距該死的帝制時代結束，還有一千多年的宋朝，歷代官家就會每年開放皇家禁苑，使吏民同樂。
陳恪和章衡幾個卻哪也不想去。這幾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按照禮節來，唯恐稍有差池，精神高度緊張，此刻只想好好歇歇。便找了條船，請船夫辦些酒菜，划到岸幽靜處，享受片刻的閑適。
「沒關係。」章衡溫和的笑笑道：「其實下一科考也好，以子厚的實力，考個甲科沒問題，這次沒考上，下次一定能考上。」
「狀元郎當然要一起去了。」王咸融熱情相邀道：「上次定親沒見著，家裡人都甚為遺憾，早想一睹你的風采。」
「知道一點，但不好說。」陳恪笑笑，突聽到池上喧鬧起來，便岔開話題道：「快看，爭標開始了！」
眾進士登時心花怒放，心說老皇帝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遊街三日，無上光榮，亦絕對是苦
其餘有官人，如宋端平和五郎，都是授七品或從七品，距離穿綠袍，還差一步呢。
泛舟池上，但見水光瀲灧、浪涌霜雪、堤草鋪茵、楊柳輕搖，眾進士感到十分放鬆，不少人動了詩興，又深悔起沒有招妓前來，哪有吟詩填詞的氛圍？
王咸融又邀請旁人，人家誰願意去當燈泡？便都搖頭婉拒。
「多謝多謝，不過今天就讓五郎自己去吧。」陳恪歉意笑道：「我今日乏得緊，實在拘不得禮數了。」
按照規矩，有官人考中進士，可以原地升兩級，狀元的授官，又要比同科高一級。所以陳恪中狀元后，可以連升三級。他本就是正八品的承事郎，直接跳到了從六品的將作少監了。
「就怕我被磨礪成渣了。」陳恪嘴角掛起一絲苦笑道：「等到差遣下來，保准你們誰都不羡慕我。」
為了帝后的安全考慮，百姓不得踏上虹橋，靠近寶津樓，其餘的地方則隨便他們遊玩。
敬了酒，望著官家上樓，新科進士們便一鬨而散，有的去坐船去看水戲，有的急匆匆跑去賭博，官家賜了那麼多錢，
這樣被萬眾圍觀的場面，一生有一次也就夠了，陳恪真不想再來一遭，可惜第二天，要去孔廟刻題名碑，第三天，還有一遭賜宴金明池。每次都是儀仗整齊，觀者如潮，他也得抖擻起精神，供汴京父老參觀。
只見撲賣商販們，沿著池邊搭紮起華貴的彩幕，幕中鋪設珍玉奇玩，彩帛器皿……市民們面對各式各樣珍奇玩物，無不怦然心動。所有的鋪前都圍滿了賭客，不唯金錢可以下注，大到車馬地宅，小至歌姬舞女，都可一一劃價下賭。
官家善解人意，知道這三天下來，把這幫年輕人拘束壞了，便舉起酒杯，和藹笑道：「喝了這杯酒，寡人就登樓觀爭標了，你們也自由去玩吧！」
就連竇卞這樣的老實人，騎在馬上，也忍不住小聲嘟囔道：「不是剛賜宴瓊林苑么，怎麼又要去金明池？」
生活在逼仄城市中，整日與舟船往來的混濁汴河為伴的市民，無不感到極大的滿足。他們很快就進入狀態，在岸邊看水戲，在空地上看伎藝人表演。還有很多人，是衝著關撲而來。
朝廷初授官職的依據，是新科進士們，在殿試中的考試等級，擢在上第的進士，不迨十數年便位至公卿，因此殿試考試定等分甲極為重要。
這金明池與瓊林苑隔路相對，太平興國元年
「仲方知道自己的差事了？」章衡大奇道。
「為何？」
「民安而君后樂」，這是宋朝君王教育的必修課。
「嗯，是啊。」陳恪點頭道：「乙科進士多了三年磨勘，若能考上甲科還能賺一年呢。」
所謂試銜，就是未正式授銜的實習官。所以甲科進士以外，都是要實習三年，才能正式授官的。而前十名則是直接授官，自然要快上三年。
「呵呵……」章衡是個誠懇君子，苦笑道：「我小叔可以屈居任何人之後，就是不能落在我這個侄子，或者說任何章家人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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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陳恪原本還以為，章惇這傢伙心高氣傲呢，現在見另有隱情，自然不再問了。
不過這對生活在中原腹地的百姓來說，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個極其新鮮而又神奇的境界。只見波光浪花，反照著矗立在水中的島上宮殿，亮晶晶，金燦燦。池中，龍舟昂首，小船簇擁，遊艇徜徉，橋飛千尺長虹；岸上，樓閣巍峨，樹叢環繞，彩棚人聚，伎藝涌動……
「這個……」章衡尷尬的笑笑道：「仲方兄見諒，事
望著這對赳赳翁婿離去，陳恪搖搖頭，心中不禁輕嘆……弟弟大了，不會再當跟屁蟲了。
「雖然同樣是天子賜宴，但瓊林苑只有新科進士才能參加，陪席的也是館閣學士們，其餘人等一律不能參加。」章衡苦笑著解釋道：「但這次賜宴金明池，就是與民同樂了。不僅諸位后妃會到、百官也會攜家眷前來。還有汴京百姓也能進入皇家禁苑參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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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進士們的隊伍，進入這畫兒一樣的金明池后，便上了虹橋，到了湖心處的寶津樓。這裡是官家和后妃賞春觀水戲的殿樓，亦是賜宴招待進士、並文武百官的宮闕。
不過同科三百七十二名進士里，倒也不全是特賜，還有個貨真價實能穿綠袍的，那就是陳恪。
而且狀元還有一個優待，外放一任后，只要沒出大問題，馬上就可以召回京城充任館職，向著宰輔之路大踏步前進。
按規定，狀元授從八品作監丞，通判諸州。第二第三名併為大理評事、通判諸州。第四第五名為兩使幕職官。第六以下甲科進士為初等幕職。其下，第二甲為試銜大縣簿、尉，第三甲試銜判司簿尉。
果然，前兩日都是百姓站著看他們走，今天卻是一同前往。十幾萬人的隊伍，無分貴賤、扶老攜幼、車馬相間，浩浩蕩蕩出城，向金明池而去。
五郎登時尷尬的吭哧起來，望著自家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