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八十四章 物象纖無隱（中）
「老奴更不敢……」看著官家狐疑的神情，胡言兌的臉更白了。
「天使寡人有子，則豫王不夭矣。」趙禎啞聲一嘆道：「此乃天命也。」
「老奴蠢笨。」胡言兌滿臉羞愧道：「當時想著，汝南王府巴不得大官生不出皇子，又怎會冒著天大的干係，讓劉美人有身子呢？所以老奴起先只以為，劉美人是他們為了，日後在宮裡有人說話，才埋下的伏筆，並沒往深處想。」
「真是個笨蛋。」趙禎罵道。
胡言兌心裏一酸，轉過身去，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我們要在這裏走走。」胡言兌點點頭道，「你們把別處看緊點就是！」
「是。」胡言兌點點頭，望向趙禎道：「老奴說完了，請大官責罰吧。」
「也沒見你查出什麼。」趙禎道。
「半年前，十閣穢亂宮闈，老奴說自己事先不知情，其實是撒了謊。」說出藏了許久的心事，胡言兌反倒渾身輕鬆道：「其實，我只是一開始不知道，但她們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日子一長，老奴也聽到了些風聲。」
「喏。」胡言兌應一聲，趕緊打著燈籠，引導官家下了宮牆，回到福寧殿中。
「大官要是不算。」胡言兌應道：「老奴真不知還有哪位皇帝能算了。」
「你才讀了幾本書，敢用這種口氣說話。」趙禎哂笑一聲，黯然道：「寡人不過中人之姿、才具魄力平平，唯一可稱道的，僅是
「你為何不稟報？」趙禎眉頭一緊道。
胡言兌在一旁聽著，老大不是滋味道：「大官，你是明君，不該唱這種亡國之音。」
「喏。」侍衛應一聲，便轉身去下令。不一時，宮牆上便空出了長長一段，供兩人漫步。
「放肆！」趙禎登時變了臉色，喝道：「你是要干政么？」
胡言兌趕緊出去看，旋即轉回道：「是李繼和。」
「讓他進來。」趙禎點點頭道，自己實際上的大內總管，絕不會無故前來打攪的。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老胡，寡人打小皇考皇妣就龍馭賓天，也沒有兄弟，沒有貼心的人。要說有，也就你一個了，你怎麼也跟著他們，一起鬨瞞著我？」趙禎傷心不已道。
「那這會兒你怎麼想？」
「何也？」
「時間還有的是。」胡言兌壯著膽子道：「老奴以為，就算要從宗室中選人，也犯不著那麼急，慢慢挑、貨比三家才是正理……」
這時，突聽得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這種時候，無論內外、准沒好事。趙禎一下睡意全消：「什麼人？」
「老胡。」聽話聽音，趙禎皺眉道：「你似乎對宗實很有成見啊……」
「但是寡人好歹當了幾十年的皇帝，在其位謀其政，對大宋
「周貴人馬上就要臨盆了，大官為何不能再等等。」胡言兌苦勸道。
胡言兌嚇壞了，趕緊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寡人慾民心有主，只要是姓趙的就行了……」趙禎卻淡淡道，似乎真是認了命。
「後來老奴抓了他的幾個狐朋狗友，那種人最沒有骨頭，三木之下，就什麼都說了。」胡言兌接著道：「他們說劉華原先是無憂洞的人，而且是……趙宗楚的手下。」
「呵呵……」趙禎自嘲的笑笑道：「老胡啊，我算什麼明君？」
「不罰了，寡人有言在先，說出來就赦你無罪。」趙禎淡淡笑道：「何況寡人身邊就你一個合用的，換了別人我還不習慣。」說著虛踢他一腳道：「好了，別瞎擔心了，寡人要回去睡覺。」
「老奴反應慢，事後反覆琢磨，覺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胡言兌道：「這皇宮再鬆懈，也是天下守備最嚴的地方。沒有身邊人包庇，沒有宮禁上配合，僅憑劉氏兄妹，是不可能瞞天過海的。」頓一下，胡總管給出結論道：「所以，老奴覺著，就算不是趙宗楚在背後搞鬼，他也一定是知情的。」
「老奴無憑無據，豈敢捕風捉影？萬一要是子虛烏有，豈不壞了娘娘們的
「無論如何，劉華已經捉到了。」趙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道：「撬開他的嘴巴，自然水落石出。」
胡言兌想不明白，官家為何突然說這些話。但很快，趙禎就解開了他的疑團。
「老奴。」胡言兌變了臉色，囁喏道：「老奴不敢。」
初冬的月光，灑在高牆碧瓦上，透著無盡的清冷。
「寡人既無太祖、太宗、先帝那樣的天縱之才，甚至連我母后那樣吞天吐日的氣魄都沒有，只能一味的抱殘守缺，還美其名曰，無為而治……」趙禎長嘆一聲道：「如果是太祖太宗乃至先帝在位，必然會大刀闊斧的展布一番，還我大宋一個新氣象，寡人卻只能維持一天算一天，眼看著大宋朝積重難返……」
內宦趕緊搬來了暖籠，趙禎靠坐在邊上，暖和暖和準備上床。
「你那時為什麼不說？！」趙禎怒道。
「不是，老奴不敢……」胡言兌哭得更厲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老奴就是替官家生氣，他們不該這樣對你。」
「此事沒有那麼簡單。」趙禎搖搖頭道：「只怕趙宗楚也被人耍了。」
「怕旁人聽不見嗎？」趙禎低聲罵道。
「大官……」胡言兌難以置通道：「難道你便這樣就範？」老胡是個好脾氣，可今天設局逼迫皇帝的那些人，實在太可惡了！但看
趙禎卻站住腳，手扶著冰涼的青磚，舉目眺望遠處燈火輝煌的都市，竟能分辨出那高聳入雲的潘樓、任店、還有一品樓。夜風似乎送來市民們歡唱作樂之聲，讓官家倍感寂寥。
「老奴太笨，只能用笨法子一點點摳，老奴讓人全天跟著劉華，想看看他會不會露出什麼蛛絲馬跡。」胡言兌壓低聲音道：「結果發現他與一些搗子閑漢過從甚密。」
「老奴卻覺著，大官這樣忒不負責任。」胡言兌憑著一顆忠心，言語無忌道：「你既然說，要為大宋朝選一個好皇帝出來，可這樣一來，還有選擇的餘地么？」
「就知道你有事。」趙禎笑罵道：「什麼事？說出來就赦你無罪。」
「但老奴也不是一無所獲……」胡言兌卻大喘氣道。
「有道是『捉姦見雙』，可當時，她們幾個已經有身孕，自然不會再作死偷人。所以老奴抓不到現行。」胡言兌嘆道：「她們的奴婢也知道，此事萬一泄露，所有人都得死，老奴又沒有李繼和的本事，也撬不開她們的嘴。」
「誰讓我是老絕戶呢？」趙禎放開手，望一眼天上清冷的月道：「人家有祖宗禮法、有骨肉親情這兩面大旗，寡人也不得不認命。」
「……」胡言兌嘟囔道：「不管怎麼說，老奴都覺著，他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能讓胡言兌如此畢恭畢敬的，整個皇宮裡也只有一人。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顯得那樣無助，輕拍著石磚，曼聲低吟道：
趙禎和胡言兌登上福寧殿外的宮牆，便見燈籠火光亮如白晝，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果然戒備森嚴。
「……」聽了這句話，趙禎無語了。半晌方道：「寡人正是為此，夜不成寐。」
「唉，快起來吧，是寡人把好心當成驢肝肺了。」趙禎扶著胡言兌的胳臂，只見老胡已是淚流滿面了，嘆口氣道：「我向你道歉，成了吧。」
「趙宗楚……」趙禎眉頭緊鎖，陰雲密布。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大官的意思是，還有一股勢力在搗鬼？」胡言兌恍然道：「對呀，這樣才能說得通！」
李繼和進來第一句話，就把趙禎驚得合不攏嘴：「陛下，那劉華死了！」
「那就是上了誰的賊船？」趙禎淡淡道。
胡言兌這才慢慢收了聲，哽咽著回道：「老奴有件事瞞了大官，今天大官就是打死老奴，老奴也得說出來了。」
「他們還說，是因為趙宗楚向負責選秀的汝南王爺推薦，劉美人才能被選進宮。」胡言兌徹底豁出去道：「而且跟劉美人進宮的丫鬟婆子，也大都是趙宗楚送他的。」
侍衛不敢多問，趕緊行禮。
馬上有大內侍衛過來詢問，看到是胡總管親自持燈，引著個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