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四十七章 緋聞（中）
因為別人肯定會說，怎麼人家不造別人的謠？專門一而再、再而三的造你歐陽修的謠？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還是你這人作風有問題，才會被人抓住不放。
雖然最後查無實據，不了了之，但歐陽修一蹶不振了好些年，成為他一生都擺脫不了的風流官司。
「見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裊娜。紅葯闌邊，惱不教伊過。半掩嬌羞，語聲低顫，問道有人知么。強整羅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
所以趙禎只是讓人口頭警告了蔣之奇，同時命銀台司壓下這份彈章，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起先官家還想冷處理，這下子兩邊鬧將起來，再也捂不住。趙禎只好把唐介找來，讓他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那廂間，歐陽修的學生們都氣炸了肺，紛紛上書聲援師相。王韶還把蔣之奇揍得一冬都卧床不起……
一個月內，連上九道奏疏，完全一副不清白毋寧死的架勢！
「混賬東西！」唐介怒罵道：「別以為有人撐腰，你們就可以胡作妄為，本官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蔣之奇說，是從你那聽來的。」唐介怒視著彭思永道：「那你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那廂間，殿中侍御史彭思永也不是省油的燈，上疏附和蔣之奇說，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告訴他的，此事言之鑿鑿、確有其事，請皇上一定要裁定，要秉公！
這樣一來二去，事情很快
當然隨著年深日久，這一條執行起來，有了很大的彈性。這是肯定的，不然推薦一名官員，就得擔一輩子風險，換了誰也受不了。於是那些上頭有人的，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就是象徵性的罰俸了之。當然，上頭沒人甚至得罪人的，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是以薛宗孺當時並不擔心，咱朝里有人啊！我姐夫可是副宰相，還不一句話的事兒？
可查明真相也無法還歐陽修清白了。他本來就有「前科」，造謠者又拿同樣性質的謠言來詆毀，那是最奏效的，洗都洗不掉。
歐陽修不用聽人家這樣議論，光想一想就覺著噁心死了，而且他怎麼說也說不清楚！
薛宗孺被降職后，對歐陽修自然一肚子火。你丫就算不想吭聲，閉嘴總可以吧？光想著自己當賢臣良相了，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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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唐介重重一拍桌案道：「文人寫詞，有虛構一說，豈能當作證據？」
自從事發之後，歐陽修的日子便天昏地暗，別說公媳已經無法相處，便是父子見面，也甚尷尬。這幾天，歐陽發住在官衙不回家，吳氏也回了娘家，歐陽修也無顏上殿議政，請病假在家閉門謝客，只一
蔣之奇之所以敢肆無忌憚的攻訐執政，就是因為橫豎都不會被追究。
這蔣之奇何許人也？嘉佑學社的重要成員也！
所以薛宗孺要造謠，馬上想到了男女之事，而且這次更進一步，從外甥女換成兒媳婦了！
確實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歐陽修非但沒替他說情，反而撇得很清，給朝廷上疏說：「不能因為臣是參知政事，而對其有所寬容。」
就像那「盜甥案」，其實是時任開封知府的楊日嚴，為報復早年在益州任上時，歐陽修曾參他貪姿不法，而指使獄吏教張氏攀誣的一樣。這次的「長媳案」，也未必不是朝中小人，處心積慮編造的一條毒計！
對此官家是嗤之以鼻的，啐道：「現在的言官越來越不像話，竟拿蜚短流長來充數了。」
歐陽修得知后，都快氣瘋了。馬上上疏自辯道：「臣忝列政府，枉遭誣陷，惟賴朝廷推究虛實，使罪有所歸。」強烈要求朝廷公審此案，還自己清白。
唐介知道，歐陽修雖然早年素性風流，但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君子，斷不會做出那等禽獸之事。他自然是向著歐陽修的，對手下擅自行動大為光火……雖然御史台的言官們，都有單獨上奏之權，但按例，彈劾四品以上大員時，是要先跟大中丞通氣的。
「是啊是啊，『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裊娜』，分明就是他大兒媳
兩人一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聞聽此言，卻全都不做聲了。
他是越想越憤恨……你不是想名垂青史么，我非給你攪黃了不可。為了一出胸中那口惡氣，也叫歐陽修沒臉見人，薛宗孺編造了這樁緋聞。
「回中丞，我是從歐陽修的妻弟薛宗孺那聽到的。」彭思永硬著頭皮道：「大舅子指責姐夫，何以別的不說，只說帷薄中私事？風起於青萍之末，不會無因！」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便箋道：「這裏薛宗孺從歐陽修那裡抄來的《醉蓬萊》一詞，可謂鐵證！」
這件事真是陰差陽錯？以唐介多年的經驗來看，未必！
在宋朝，哪怕中了進士，也須有官員保薦方可進入官場。而且按規矩，如果被推薦的官員犯了法，推薦者是要負連帶責任的。雖然不至於同罪，但被降職甚至免官都有可能。
用白話說，就是歐陽修這個老東西，跟他兒媳婦扒灰，這種禽獸不如的傢伙怎麼能當執政呢？
誰知道蔣之奇竟不肯罷休，為了證明自己的彈劾確有實據，又上本說，這件事不是我造謠，是我領導彭思永告訴我的……
緊接著上疏說，鑒於目前的情況，我請求朝廷讓我辭去參知政事的職務，以
「中丞明鑒。」見唐介不語，彭思永來了精神，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卻待更闌，庭花影下，問道有人知么？』試問歐府女子中，除了他的兒媳婦，還有誰需要跟他這樣鬼鬼祟祟？」
他非但是嘉佑二年的進士，跟歐陽修之間算是師生關係。而且後來蔣之奇能考制科，還是歐陽修推薦的。雖然在御試中被刷了下來，但怎麼說也過了閣，這才聲名鵲起，被選入御史台。
「要按照中丞的標準，只能捉姦在床了。」彭思永撇撇嘴道：「這可不是我們御史乾的活……」
唐介面無表情地接過來，只見那箋上，分明是一首偷情詞：
唐介雷厲風行，很快便查實此案的前因後果。
如果歐陽修不開口，別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薛宗孺，但他既然開口了，大家也樂得滿足他……
不過薛宗孺只告訴過一人，就是他的同年好友劉謹，說完消了氣，也覺著太過火，便沒有再到處說。
中秋前，監察御史里行蔣之奇上了一道奏章，彈劾參知政事歐陽修帷薄不修，與長媳吳氏有染，殊無大臣之體，不宜更在政府！
更問假如，事還成后，亂了雲鬟，被娘猜破。我且歸家，你而今休呵。更為娘行，有些針線，誚未曾收啰。卻待更闌，庭花影下，重來則個。」
說起來，那還是幾個月前的事情。本來連造謠的人都快淡忘了，
除他之外，還有人坐不住了，就是他親家，三司副使吳充，被傳自己女兒與公公通姦，他自然要上章抗議，「惟乞朝庭力與辨正虛實，使門戶不致枉受污辱！」
回到烏台衙門，他將彭永思和蔣之奇叫來臭罵一頓，然而兩人雖然噤若寒蟬，卻一口咬定，此事有真憑實據。
趙禎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宋朝規定，言官每月至少要奏事一次、彈劾一人，稱為「月課」。如百日內無糾彈，即罷免降職，或罰「辱台錢」，而只要敢於奏彈，無論實否，一律有賞！
他說蔣之奇彈劾我的這件事情，是連禽獸都不會幹的事，我若是幹了，陛下把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了都行。這件事絕不能含含糊糊、稀里糊塗就這麼過去，朝廷必須徹查到底，要麼還我清白，要麼殺了我！
為什麼用緋聞呢？因為早在慶曆四年春，歐陽修身上便曾鬧過一起沸沸揚揚的「盜甥案」……歐陽修撫養長大的外甥女，成年嫁人後，因與家奴通姦，被下在開封府牢里，審理時竟招出與歐陽修也有姦情。諫官錢明逸上本參劾歐陽修，弄得朝野轟動。
「扒灰」的謠言，確實是歐陽修的妻弟薛良孺傳出去的。那薛良孺也是進士，官至集賢校理，本應前途遠大。但今年走了背字……他多年前向朝廷推薦的一名官員，貪贓枉法、被罷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