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四十八章 緋聞(下)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四十八章 緋聞(下)

隨侍的小黃門趕緊道:「公公,回汴京往東。」
「你才是驢呢!」陳恪這下瞪起眼來:「再敢小瞧我,把你踹下車去。」
「沒什麼,就是不想破這個例……」富弼頓一下道:「讓人家笑話?」
「請朝廷另選賢能吧……」富弼面色一黯,搖搖頭道:「上使請回。」
「當他沒說就是。」文彥博跟富弼這樣的淳淳君子不同,他是頂級的官僚,登時滿不在乎道:「難道他還會四處宣揚不成?」
「你們還是往東。」李憲嘿嘿笑道:「不然誰把富相公的札子送回去,誰把官家的聖旨帶回來?」
探視了閉門在家的歐陽修,陳恪兄弟從歐府出來,相對一嘆,上了馬車。
李憲這下傻了眼。從富弼府上出來,站在大街上滿心的茫然。要是富弼不回去,誰還制得住韓琦?那殿下別說爭位,就連自保都要成問題了……
「會有那一天的。」陳恪又瞪他一眼,然後閉上雙目道:「但現在時候未到,所以,等吧……」
以李憲今時今日之地位,敢直呼其名的已經不多了,他惱火地抬起頭,想看看是哪個這般大胆。然而看清來人後,臉上立馬堆滿了笑容,上前深深作揖:「原來是文相公,你老身子一向可好啊?」
聽聞有欽差至,富府大開中門,富弼的長子富紹庭出來迎接。
「唉……」陳慵鬱悶的直拿頭撞牆。
「啊……」一眾宦官登時苦下臉。
「上差恕罪,弼不能接旨。」富弼終於回過神,卻緩緩搖頭道:「子曰,正人先正己。宰相身為百官之師,當帶頭遵行朝廷法度,而不是享受特權。」
第二天一早,拿到富弼的奏本,李憲便離了富府,上馬往西。
再三追問之下,富弼只好將離京前,與韓琦的那番對話,講給文彥博聽。
富弼又一次拒絕了。
「唉,當時大悲昏神,未及細想。」富弼滿臉鬱卒道:「再說,我也就是隨口客氣了一下,哪成想就被他拿話降住了?」
誰知富弼面色陰晴變幻,卻就是不伸手。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陳恪面色憂慮的靠坐在車壁上。
文富二人當年同朝為相,相敬如賓,合作的很是愉快。後來文彥博離京做了西京留守,成了富弼的家鄉官,對富家多有照拂,是以兩人的私誼比當年還要更上一層。
「請。」
「嗯……」陳恪點點頭,恨恨道:「想不到,蔣之奇竟是這樣狼心狗肺的小人!」
富弼搖搖頭道:「這裏沒有相公,只有居喪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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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如此惡劣的局勢下,就連陳慵這樣溫吞的性子,都感覺火燒火燎,看著陳恪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不禁惱火道:「那幾張牌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從富府上出來,李憲把富弼的《請准服滿第二狀》,丟給身邊人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再傳旨,就能有結果了。」
李憲便在驛館住下,四天後,第二道起複的旨意來了,他的病也好了,再度到富弼府上宣旨。
一路換馬不歇人,疾馳而來的李憲,進城后便直奔位於城東的富家老宅。
「聽說傳旨的天使已經出發了。」陳慵卻有些悲觀道:「可就算他回來,我們能有多大改善?富相公是決計會置身事外的。」
「咱家可不像來回跑路。」李憲搖頭道:「還是去驛館等著再傳旨吧。」
「喏!」小黃門嚇得趕緊拍馬往東。
縱然心裏千肯萬肯,也總要這樣來回個兩三次,待面上差不多能過去了,相公們方才「萬般無奈」的接旨,暗爽不已的回京。
富弼搖搖頭,君子慎獨,縱使天下人不知,他也過不了自己這關。
「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富弼卻愈發堅決道:「老夫也不讓上差為難,請在上房歇息一夜,明日帶老夫的奏本回京,既可交差。」
「跟胡公公說一聲,我在路上偶感風寒,必須要在洛陽將養幾日。」李憲沒節操的編個瞎話,接著就變臉斷喝道:「聽到了沒有?」
「三次。」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陳慵低聲道:「何況當今這種情勢下,誰還對殿下抱有希望?多少人想和我們劃清界限?只不過沒蔣穎叔這般無恥罷了。」頓一下道:「呂吉甫、鄧文約也已經很久不參加學社的文會了,聽說他們現在和劉輝打得火熱……」
「公公高見。」小黃門笑道:「咱們怎麼沒想到呢?」說著也撥馬頭往西。
富弼請文彥博在書房說話,坐定后,起身施禮道:「家母從生病到去世,多虧了寬夫兄照應,愚兄銘感五內。」
「你也是,幹嘛要問他?」文彥博氣道:「這不是與虎謀皮?」
「慚愧啊……」這話一說,富弼的淚就下來了,好一會兒才擦擦眼角,重新說話。
「啊……」文彥博臉上的驚訝,絕不是裝出來的,心裏登時翻江倒海道:「哥哥,你是怎麼了?」
文彥博從車上下來,笑著點點頭道:「好啊,當年我離京時,你還是個小黃門,如今卻已是西頭供奉官了,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啊。」
陳慵坐在他對面的嘆道:「老師好像老了十歲,身體也大不如前了。」
文彥博微微點頭,便與他分開,進去富弼府上。
「你想等富相公回來?」陳慵皺眉問道。
「那你倒是拿出點手段來。」陳慵激將道:「讓小弟我刮目相看啊!」
「再看看吧,如今老師一蹶不振,包大人沉痾難起,王相公不敢出頭。」陳恪輕聲道:「韓琦一手遮天,再好的牌也打不出效果來!」
「不跟賢弟虛言,我若有起複之心,三次確實不少了。」富弼沉吟片刻,方低聲道:「但我如今服喪之意堅如鐵石,就是三十次也無濟於事!」
「我方才看到李憲垂頭喪氣出去。」文彥博又起話頭道:「這廝來了幾趟了?」
就在同時,三百裡外的洛陽城。
「唉,彥國兄哪裡話。」文彥博趕緊扶住,笑道:「愚弟自幼喪母,一生深以為憾。能替你孝敬老婦人一場,是我的福氣。」
這次李憲信心滿滿,再次來到富府上,本以為富相公撇清夠了,也該適可而止了。誰知道富弼還是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堅決不肯奉召。
李憲趕緊扶住,道聲:「老公相切莫折殺咱家,還沒宣旨呢。」
「唉,相公要三思啊。」該說的都說了,李憲也沒再硬勸。在他看來,此乃題中應有之義……畢竟就算是慣例,宰相也不能一詔即復啊,那樣就顯得太官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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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相公!」李憲說著,朝文彥博擠了擠眼角。
正在出神之際,突然聽到一聲喚道:「這不是李憲么?」
「誰敢笑話?」文彥博鬚髮皆張,怒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馬上就不是布衣了。」李憲還是忍不住笑道:「請相公擺下香案吧。」
「三次啊,也不少了……」文彥博緩緩道。
「相公。」李憲發現富弼似乎真不打算起複了,頓時急壞了。雖然宋朝官員抗旨辭官是家常便飯,可你老千萬不能掉鏈子啊!不由苦勸道:「大宋一日不可沒有相公,你不在的這一個多月,汴京城已然亂套了,急需你老回去主持大局啊!」
「天要下去,娘要嫁人,隨他去吧……」陳恪垂下眼瞼道。
前堂中,一身重孝的富相公,鬚髮蓬亂、形容枯槁,緩緩向李憲拜倒。
「你老說笑了。」李憲苦笑道:「小黃門和供奉官,不都是干跑腿的差事?」
又過了四天,第三道起複的聖旨到了。
「唉……」陳慵深深一嘆,半晌才低聲道:「三哥,你不會技窮了吧?」
「這並非什麼特權。」李憲溫聲道:「公乃國器,是朝廷離不開相公。只能請相公移孝作忠了。要不怎麼叫奪情?願公以國事為重,節哀順變。」頓一下,他小聲笑道:「再說,宰相遇喪起複,這是慣例,相公也不好破壞規矩吧……」
雖然老夫人業已下葬,但富府上下還是一片素縞,這讓一心想來討個喜的李憲,趕緊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李憲等了一會兒,輕聲催道:「老公相,接旨吧。」
「……」陳恪沉默片刻,搖頭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還不是時候。」
「怎麼?」文彥博道:「你這是第幾趟來了?」
「多多少少,總會有些改善。」陳恪淡淡道:「靜觀其變吧。」
「已經在正堂設好。」富弼伸手想讓道:「請。」
「三趟了。」李憲說著抱拳懇請道:「但富相公拒意甚堅,求相公幫忙勸說則個,叫小人也好交差。」
一炷香后,李憲宣旨完畢,滿臉堆著笑,雙手奉給富弼道:「請接旨吧,老公相。」
「嗯……」文彥博沉吟道:「可以,我正好要去看看富相公,到時候幫你說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