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觀天
第五十八章 雌黃
程嬌娘抬起頭,看著她。
在場的人便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迷惑。
程嬌娘已經轉身向外而去。
程嬌娘微微點頭施禮。
眾人點點頭,這幾日大家一則貴夫人謹守禮制,二則只當是這程娘子行醫規矩,所以雖然覺得古怪,卻誰也沒開口疑問。
「她不治,你們找她去,沖我急什麼啊。」她氣道。
「程嬌娘,你給我出來!」周六郎喝道,看著幕帳之後。
一個僕婦急慌慌的跑出去了,不多時又急慌慌的跑回來。
那夫人也知道規矩了,便認真的說起來,說完見這女子眼睛還看著書,也不知聽還是沒聽到。
「夫人請。」婢女忙起身引路說道。
「對啊,我家娘子治病接診是有規矩的,你們不是知道嗎?」婢女亦是驚訝反問,「這是其一啊。」
婢女沒說話,程嬌娘站起身來,齊眉發簾下大大的雙眸掃過眾人。
什麼規矩,周夫人腦子轟轟,待聽了更是懵懵。
幕帳后,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婢女伸手掀起帘子。
「規矩?是,你的規矩是不出門接診,我們來了,你這,你這還要我們如何?」不說倒罷,說起這個,想到這幾日急惶惶的來這裏等著,一個夫人就氣不過喊道。
這幾日,大家都是如願見到這位程娘子,也滿心滿意的說了自己要求診的事,不管事兒子女兒丈夫還是其他親眷,程娘子都安靜的聽著,讓她們詳細逐一的說來,但聽的認真,卻最終什麼都不說。
在場的人都有些焦急。
「沒瘋,你為什麼說瘋話?」周六郎咬牙說道,「非必死之人不治,什麼規矩!你胡編亂造,故意生事 ,也拿出點讓人信服的行不行?」
「我天打五雷轟!」程嬌娘一字一頓說道。
「這關我什麼事?」周夫人伸手撫著胸口。
一面說又一面催著僕婦。
「六公子。」婢女旋即露出笑容,站起身來,「我剛要去告訴你,我們娘子要出去,你備車吧。」
「你以為她把這裏當家嗎?」周夫人在內喊道,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她這是把這裏當仇啊!」
「我去問問她。」她說道,對大家做個稍安毋躁的手勢,「我直接開口問她,看她如何說。」
重新換上自己慣常穿的素色外袍素色襦裙,長發垂順的程嬌娘看向周六郎。
不過,此時此刻滿腔憤怒的夫人們才不會聽的話。
屋子裡響起七嘴八舌焦躁的詢問。
但不問看來是不行了。
突然冒出半芹這個名字,一旁的婢女微微怔了下,習慣性的差點應聲。
周老爺刷拉拉的將面前的憑几推到,屋子裡屋子外的僕婦丫頭噤聲縮頭。
閑正月,正是走動最多的時候,各家的內宅里,門房裡,各種流言也比往日要傳播的更快更廣。
「……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嗎?」
程嬌娘停腳,回頭看他一眼,嘴角彎了彎。
「你,去問一問,我程嬌娘,是不是,一直依矩而行。」
僕婦們自然不敢真去收拾東西,跪在地上又是勸又是哄。
「既然有規矩,還不早點說清楚,你是故意看我們熱鬧!」夫人們亦是氣道。
繃著臉開口要呵斥的周六郎因為這句話噎了下。
「快叫老爺回來,惹了大麻煩了!」她喊道,跌坐 在席墊上。
「程娘子。」她問道,「我家郎君到底該如何用藥?」
「你家夫君的病,我不治,所以,不知如何用藥。」程嬌娘說道。
出什麼事了?
「哪一位夫人還要問?」婢女掀帘子出來了,問道。
「娘子,那這些日子,你是,你是,耍我們呢?」
程嬌娘說道,已經站頂到周六郎面前。
「程嬌娘,你就不怕事情鬧大嗎?」周六郎咬牙喝道。
面部生硬,一雙眼半點笑意也無,看上去倒讓人心生寒意。
屋子裡掀翻了天,一向講究儀態端莊的夫人們,在經過這一番情緒起伏,都徹底的爆發了。
「你,不是有半芹嗎?」她慢慢說道。
「又不開藥?那說了什麼?」一個忙問道。
「你,不知道我這個規矩嗎?」她問道。
瘋了嗎?
程嬌娘看著他,嘴角彎了彎。
周夫人扶著胸口咳嗽。
從沒有學過醫術,那裡就敢說出這種話。
那夫人瞪大眼一臉驚愕。
「開什麼玩笑……」她站起身說道。
看到這婢女,便有一個夫人站起身來。
「收拾東西,收拾東西,立刻就走,回陝州去。」
非必死之人,不治?
「說起來老陝周這個名字叫的時間也夠長了,這麼多年也沒別的長進,是該換換名字了,比如……」
那夫人搖搖頭,帶著幾分不解。
伴著這句話,周六郎耳邊似有滾雷而過,他不由後退一步,待反應過來,緊繃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怒。
「你,去問一問,我程嬌娘,是否那種,胡編亂造,信口雌黃的人。」
眾人愣了下,互相對視一眼。
互相坐下施禮 。
程嬌娘依舊安坐幾前,慢慢的扶著自己的書。
「那賤婢呢,叫她來!」周老爺吼道,「叫她來。」
失望驚喜激動焦躁再到失望,這是耍她們玩呢吧?
「對啊,對啊,你不是神醫嗎?」
「我就說,我就說,你還不信……」她顫聲喊道,「她是誠心要毀了我們周家啊!這在京城是沒法混了!」
更何況如今見過程嬌娘人多了,明明是個年幼少女,且形容雖不似痴傻,但也算不上機靈。
距離程嬌娘問診已經過去三天了,程嬌娘的院子里一如既往人滿為患。
不待誰應答,誰詢問,程嬌娘接著說道,一面慢慢的邁步上前,看著周六郎。
「又是這樣啊。」大家七七八八的說道,「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康九娘,我們可是從小到大的手帕交,你……你現在攀了陳相公家的高枝了,我就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了是不是……」
「非,必死之人,不治。」她開口說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周六郎冷笑說道。
出什麼事了?
「怎麼樣?程娘子開了葯?」大家忙問道。
「……我叫你一聲周姐姐,有著姐姐對妹妹的嗎?」
神仙神術,百姓婦孺們聽聽說說熱鬧也就罷了,大家氏族高官權貴,都是敬鬼神而遠之的。
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在這已經含苞待放的少女面前,視線上竟沒有沾幾分優勢。
「沒有。」程嬌娘答道,邁步出來。
看吧,看吧,笑臉都給了這丫頭,禍事都要她來背。
「……哈哈哈哈哈哈……」
非必死之人,不治?
「這個我可不知道。」她忙說道 。
「娘子?娘子說什麼?」她問道。
嚇得屋子裡的僕婦丫頭們跪下抱著胳膊腿攔著。
「她,她,不來。」僕婦顫聲說道。
「不就是治好了一人,周家就如此的輕狂。」
聞聽消息,外間所有的人都湧進來了,圍著程嬌娘亂亂的詢問,果然程嬌娘一概答自己不治。
「如此禍害,留著何用!」他喊道向外沖。
「我,不知。」她說道。
「這老陝周想出名想瘋了吧!」
其一?還有其二?
那夫人再次搖搖頭。
程嬌娘看著他。
縱然是治好了陳相公父親,以及遇仙的傳聞在先,也抵不過這句話的荒唐。
滿院子的貴夫人們潮水一般湧入周夫人庭院。
「什麼病症,病人年紀,一一說來我聽。」程嬌娘徑直開口說道。
「我,只怕,事情鬧不大。」她說道。
夫人點點頭,看著程嬌娘。
周夫人才吃了葯睡,看到這麼多人衝進來,又是喊又是說,腦子都亂了。
先是好奇的來拜訪,不得見,失望而歸,接著突然說接受問診,而且態度還那麼好,頓時歡喜無比,熱熱鬧鬧的來這裏,這女子又說一日只問診五六人,大家焦躁又激動的等候著,結果,現在又突然說什麼非必死之人不治!
「你瘋了嗎?」周六郎喊道。
好一頓亂才從這些憤怒的夫人們口中問出是怎麼回事,周夫人整個人都傻了。
室內傳來周夫人越發劇烈的咳嗽。
「她還把這裏當家嗎?」周老爺喊道,一腳踢翻了花架。
「夫人說完了?」婢女問道。
周六郎一腳踹開了門,屋子裡的婢女嚇了一跳。
不開藥不說病症,這算什麼診病?難道只是聽她們閑談碎語來 了?
也就是說,她們這些人白折騰這麼多天了!
周老爺氣的倒仰,滿屋子裡轉,伸手抓起牆上掛著的寶劍。
看著周六郎的神情,原本含笑的婢女沉下臉,也不說話,但並沒有其他丫頭該有的不安惶恐擔憂,甚至憤怒的神情,而是退後幾步,站定在幕帳旁。
一個夫人打起帘子走出來,屋中坐著的其他人忙站起身。
室內沉默一刻。
這賤婢!
「其二是什麼?」有人問道。
「你怎麼就不能治了?這些病也沒什麼稀奇啊?」
開什麼玩笑?
伴著周家門前疾馳而去的車馬,這句大胆狂妄若痴傻的話很快如潮水般傳播開了。
「……你什麼意思啊?」
那夫人進了側室,見到坐在憑几前似乎在看書的女子,確切的說,少女。
夫人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啊,你跟我們開什麼玩笑,大過年的,很好玩啊?」一個夫人氣道。
「反正,你們厲害,什麼都是你們說了算,我們上趕著任你們耍著玩,活該啊。」夫人們憤憤說道,不再聽周夫人說話,甩袖而去。
「你們家的女兒,難道不關你的事,關我們的事啊?」另一個夫人立刻回道。
這一次這個夫人沒有乖乖的跟著出去,而是坐直身子。
「我程嬌娘,行的端,立的正,不上門問診,非必死之人不治,如有一句作假。」
「這是規矩啊。」婢女喊道,聲音拔高蓋住大家的詢問。
周夫人伸手要攔又不知該攔哪一個,咳嗽聲聲,最終伸手捂住胸口。
眾人愕然,旋即嘩然。
這什麼意思?
這是這女子臉上能有的唯一表情,只不過,周六郎沒有感受到絲毫的賞心悅目。
「……比如叫老傻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