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展翅
第一百二十六章 說笑
陳老太爺噗嗤一聲笑了。
「陛下?」程嬌娘問道,看著陳老太爺,「宮裡的?」
晉安郡王手拄著頭,靜靜的看著城門下,保持這個姿態他已經站了一晚上了。
「別自來熟,什麼話都說。」她低聲提醒道。
陳紹看了一刻棋盤,苦笑一下。
借力能射殺潑皮,受到威脅能幹掉朝廷文官大員,任何看起來難的束手無策應該迴避躲避的事,這個女子從來就只有一個解決辦法。
「善事?大道?」程嬌娘看著他,笑道,「大人,原來你為官做事,是為了這個,怪不得你運氣不怎麼好呢。」
棋盤扯下,婢女捧來香茶。
「程娘子你就這一點不好,年紀小,總是不愛說不愛笑。」秦夫人笑道。
程嬌娘搖搖頭,笑了笑。
她在說什麼,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果然這橫殺出一子,讓棋盤頓時突變,勝者敗,敗者勝。
屋中的視線都看向他。
她為了她所求的,他也有他所求的……
伴著這幾聲鞭響,聚散說笑的人群紛紛向城門這邊躬身施禮,旋即便如同潮水般向外退去。
陳紹愕然,看著這個女子轉身而去。
「是陛下賞的御茶。」陳老太爺笑道。
「好了母親。」秦十三郎在一旁忍不住開口打斷她。
在這一片笑倒中,端坐的程嬌娘神情木然就顯得很突兀。
陳紹皺眉。
這程娘子可不是往日那些環繞你左右的女子們,任你打趣還以為榮。
秦 十三郎眉頭微微一挑,看著程嬌娘起身。
這話說的委實不客氣。
陳老太爺點點頭含笑看著她。
帷帳里的女子們被他莫名其妙的笑笑的一頭霧水。
程嬌娘看著棋盤,伸手捻起一顆黑子,想都沒想直接落子。
「看會兒下棋吧,安安靜靜的,比什麼笑話強。」陳老太爺笑道。
「殿下。」
「你要知道你這次運氣好,是因為你站在了正道大義上,如果是歪門邪道,結果還不一定。」他說道。
「這個,可不怪我。」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亦是意有所指。
一個內侍走近城牆,將一件大毛斗篷遞來。
陳紹的手微微一頓,手中的白子落位有些偏。
「又從來學來的,越發的沒個長輩樣!」陳夫人一手掩嘴,一手指著秦夫人笑道。
他說到這裏,又想到程嬌娘在德勝樓鬧得口誤,頓時忍不住噴笑。
「只准你們報恩,得給我們一個機會吧。」秦夫人說道,一面起身,指著身後的婢女,「你留下,好好伺候著程娘子。」
陳丹娘笑著抱著程娘子的胳膊,眼淚都出來。
眾人起身送客,秦十三郎先一步邁出去。
不是防守,不是隱忍,而是毫不遲疑,犀利果斷的進攻。
黨同伐異,不論是非么?這樣……可以么……
「我不會。」程嬌娘搖搖頭說道。
陳老太爺哈哈笑了,沒有再說話,就是他說 話這期間,視線也沒有離開過棋盤。
「程娘子。」秦夫人笑著看她,「不好笑嗎?」
秦夫人愕然,旋即又失笑。
就像這一次,她說不動自己,便毫不猶豫掉頭就尋了能說動的人,才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麼,她只為了她自己所求的。
他一笑,坐在後邊的婢女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頓時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旋即又忙收了笑,帶著幾分惱怒看秦十三郎。
「陳大人,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程嬌娘說道,看著他,「黨同伐異,不論是非,這才是你如今該認清的大道。」
這不是只有高黨那些人才會幹的事嗎?胡亂攀咬,肆意誣陷,為了打擊朝中反對者無所不用。
「娘子可想起來了怎麼下棋了?」他問道,「你看我可還有勝的機會?」
「行了,輸了就輸了,要怪就怪自己,可怪不得別人。」他說道,大手一揮,「吃茶,吃茶。」
隔著一張屏風,聽到那邊女眷們的說笑熱鬧。
「程娘子啊,來這邊坐坐。」
「你這又是何必呢?白費心思。」陳夫人低聲說道。
「老太爺,我們女子們說話,你非要來拆散。」秦夫人笑道。
「果然是如此,十三郎你還沒講,就把自己逗笑了。」陳十八娘笑道。
「不用,我不怎麼吃茶。」她說道,將碗中的茶飲盡,「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秦夫人也 笑了,用扇子掩著嘴,視線在秦十三郎和程嬌娘身上各自轉了轉,越發笑的咪咪。
「我這話沒惡意,程娘子不會不高興的。」秦夫人自然明白她的好意,一面笑道,一面看著程嬌娘,「我再給娘子講一個,一定能逗笑你……」
棋盤上已經到了僵持階段,父子二人的落子時間越來越長。
程嬌娘站住腳看他。
內侍輕輕提醒道。
到時候甩了你的臉面,恩不成,反而結了仇。
陳老太爺和陳紹都看向棋盤,面色驚愕。
「勝了。」她說道,一面收回手。
「娘子,下次出手的時候,打個招呼好不好?」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我這半日的功夫白費了。」
屋子裡再次響起笑聲。
「對,宮裡的新進的香茶。」陳紹說道,「我這裏還有些,娘子喜歡的話,拿去吃吧。」
晉安郡王轉過身裹緊了斗篷大步而去。
陳老太爺捏著黑子躊躇好一刻,搖搖頭,將視線離開棋盤,看向程嬌娘。
「……常青奴便答說雅馬一匹,果毅一聽很高興,想昨天沒說對,今天就長進了,就問誰教你的?常青奴記著嫂子的話,就說是阿兄教的,果毅又問你阿兄現在何處?常青奴說在家裡,果毅又問你阿兄在家裡幹什麼呢?常青奴說我阿兄正在屋裡生兒子,還在床上躺著呢……」
陳夫人輕咳一聲。
屏風那邊亦是笑聲轟然。
璀璨亮麗的燈火漸漸的熄滅,夜就好像一頭盤踞的巨 獸,一口一口的將街市上的明亮吞噬,天地間漸漸陷入一片漆黑。
「各有各的好。」程嬌娘說道,在一旁坐下。
只有心想事不成,人才會有怨念,比如,自己嗎?
秦夫人抿嘴一笑用扇子拍了拍她的手走了。
「來嘗嘗。」陳老太爺笑道。
程嬌娘進來時,陳老太爺和陳紹還守著棋盤殺得難解難分。
「哎,哪有這個道理。」陳夫人笑道,「我們家連送人的馬車都沒有了嗎?」
天街上的帷帳里,陳老太爺和陳紹都在,跟在外賞燈的女眷孩子們不一樣,他們更愛清凈。
「不用了,快要結束了。」他說道。
黨同伐異,不論是非?
「回去吧。」
「她,不是一直這樣嗎?」他說道。
陳十八娘姐妹們自然不消說,笑成一團。
她竟然說,這是大道!
陳老太爺哈哈一笑。
先時大家還擔心程娘子不會來自己家這裏,現在看來,她怎麼會不來?
女眷們似是站在帷帳外看街景去了,帷帳里安靜下來。
「換這件厚斗篷吧。」
因為通家之好,也沒什麼避諱,秦十三郎當時也跟了進來坐在帷帳口。
伴著他的說話,果然城門下跑出幾個內侍,手中拿著長鞭。
「你講的也不一定多好笑,大家捧場。」他笑道,「有人不故意講笑話,還能將人逗笑呢。」
「殿下。」
「多行善事,莫叛大道。」陳紹說道。
「去吧。」秦夫人先開口笑道,「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竟然敢 如此說。
清脆又刺耳的響聲在街道上傳開。
婢女笑著應聲是。
「程娘子。」陳紹說道。
「不費,怎麼知道是白費呢?」秦夫人低聲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聽我笑話不笑的人呢,我就不信逗不笑她。」
雖然在他這裏碰了壁,但她還是達成了心愿,她不是需要安慰的可憐人,而是被人敬畏的勝利者。
笑聲中屏風後傳來陳老太爺的聲音。
程嬌娘進來時,父子二人正守著棋盤殺的難解難分。
宣德門前的人已經走光了,只餘下收拾打掃街道的人忙碌著。
「這麼好笑,你怎麼覺得不好笑呢?」她說道,「你來講一個好笑的。」
「不好笑。」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看來除了治病殺人,他對這個程家小娘子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但仔細想來,她一直以來的確是如此。
外邊的丫頭們擠進來的更多了,沒聽到的又聽聽到的轉述一遍,笑聲便此起彼伏。
「小娘子,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陳紹神情複雜喃喃說道。
「因為沒有什麼可怨念的。」程嬌娘說道,「到底來說,一直是心想事成。」
「程娘子可不是一般女子們,你們說的那些話,她不愛聽,還不如來跟我下棋呢。」陳老太爺笑道。
夜色更深,秋風漸起。
陳老太爺在後笑了笑。
「程娘子似乎從無怨念。」陳老太爺笑道。
程嬌娘道謝端起來吃了口,動作一頓。
「她竟然這樣!」陳紹豎眉說道。
陳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