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七章 悄然
「你倒好,竟然埋怨責備怨恨自己了,這可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皇后笑了笑。
因為涉案的人都死了,德勝樓東家花了大筆的錢,教坊司莫娘子也被充了軍,除了這喊冤倒霉的二人,程四郎被害的案件便最終定位爭風吃醋的性質不了了之。
周箙再次氣惱的起身。
也好見陳紹一面。
「坐。」她說道。
馬車緩行而去。
「我以前。」他又說道,「因為你是傻子,就欺負你,你該怨恨的是我,而不是怨恨自己是個傻子,該恨的是作惡的人,不是被欺負的倒霉的人,不能因為如何他們就該倒霉就該被欺負。」
程嬌娘笑了笑,沒說話。
周箙站起來了。
陳紹沉默一下,想到陳夫人去質問秦夫人回來所說,秦夫人什麼都沒說,只說清者自清。
高凌波。
陳紹沉默不語。
「這一點,高大人更有感觸吧。」陳紹說道,沉下臉來,「高大人,事情已經落定了,您什麼時候走呢?」
「程嬌娘。」他又停下腳半跪坐下來,看著程嬌娘,咬牙說道,「程四郎的死跟你無關!」
「當不起高大人的謝,本官辛勞又不是為了高大人。」他說道。
此時的朝堂上,慶王也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上,內侍高聲宣讀了冊慶王為皇太子的詔書,然後幾個內侍攙扶著慶王湊合著完成了太子儀式,然後太后親自宣讀了四位輔政大臣。
安妃上前半跪。
「哪句話?」周箙問道。
「只是沒想到張江州先生會這麼臉皮厚,竟然還留在朝堂,沒有憤然上辭書而去。」他有意無意說道。
「從他們的角度來說,自然是有理的。」程嬌娘說道,「這一次明顯的是要對付晉安郡王,要殺他,要成功,就要消除其他的阻力,我就是最大的 阻力,要阻止我,就要牽制我,牽制我就要挾持四郎哥哥,這件事真是做的周全流暢……」
「別人說什麼你都信?」他說道,「我還不知道你!」
「好啊,那我現在去秦家,叩頭對秦弧表達一下敬佩,敬佩他這一招好棋!」他說道,「敬佩他殺了程四郎。」
陳十八娘神情不解,看著手中的名帖,眼前不由浮現那個坐在平王書房哭的跟孩子似的鬚髮斑白的老者。
「我哪有計較,是她自己放不下。」陳紹說道。
陳十八娘又想到什麼,掀起車簾。
高凌波一笑不在意。
「秦家,不該是那種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他說道。
「你說要怎麼做吧?」周箙說道。
陳夫人便笑了,將一套衣裳推過來。
大人?拜託我?
「先安葬了四郎哥哥吧。」程嬌娘說道,「我應當給他的父母交代。」
陳紹抬起頭看著父親,點了點頭。
真是天道無常。
「從平王府過。」她說道。
陳十八娘神情變幻一刻,將名帖收過來,放下了車簾。
「娘娘,這可怎麼辦啊。」她說道,「還是慶王要當太子了。」
「你,決定好怎麼做了嗎?」陳老太爺問道。
「什麼道理!殺人的,設局的,是他們!是秦弧,是秦家,還有別的那些要阻止宗室過繼的我們不知道的人!」
懷惠王已經下葬,平王府牌匾摘下,此時有官府的人員在收拾封存。
「無關嗎?」程嬌娘說道。
「不是他的殺的。」程嬌娘說道。
「娘子,要不再回去一趟?」僕婦小聲問道,「就說忘了些東西。」
看著推來的衣服,陳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但旋即又收起。
「不過也是,做出這麼丟人的事 ,有好什麼熱鬧的,丟人還不夠呢,胡亂埋了就是了。」
才要放下車簾,見王府門前有人疾步跑下來。
高興?能高興才怪呢,好好的一個朝堂,最終鬧成這樣,將來史書上必將成為笑談。
他氣急敗壞喊道,又站起來來回踱步。
程嬌娘抿嘴笑了,垂下頭,又抬起頭,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說著又轉頭看自己的屏風。
車夫應聲是,催馬疾行。
「要下車嗎?」僕婦問道。
陳紹回到家中,看到一輛馬車正好離開。
滿京城的人頓時失望不已。
「我要是知道,還挾持了程四郎,我是絕對不會……。周六,你知道,那樣的話,我肯定不會的……」
而此時的陳十八娘放下車簾,收回視線。
「恩將仇報算不上。」他說道,「只不過有時候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無可奈何罷了。」
當初程大老爺走的時候,為了繼續給程四郎治傷手沒有讓他一同離開。
夏日的午後一陣熱風吹來,廊下的占風鐸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你努力了奮鬥了?但別人呢?人家就沒有奮鬥努力了?憑什麼你就該成功,別人就該失敗?你之為你,他之為他,哪裡有什麼應該?」
「你要回江州嗎?」周箙問道。
滿京城的人都激動的等待著再來一次盛況,可左等右都沒有,直到有人發現茂源山墓旁邊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無字的墓碑。
「說什麼時候走嗎?」陳紹問道。
「丟人?的確是丟了大臉面了。」
「你們父女一般的倔,心裏都服軟了,誰也不肯說。」她笑道,「看,這是她給你做的。」
「什麼?」周箙皺眉,「你這話是說,他們算計你害了程四郎還是有理的?」
如果!她竟然在說如果!
周箙一怔,旋即皺眉。
最後一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周箙猛地坐起半身。
「娘娘,娘娘。」
回江州啊……
「這件事他肯定知道。」他說道,「他請你出來的那一刻,瞞著你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僕婦應聲是不敢再多說。
是啊,那一刻……。
自從上次爭執之後,陳十八娘沒有再登門。
他不由停下腳步,看著馬車遠去。
「怎麼也得等太子殿下選妃成親之後吧。」他說道,又帶著幾分感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太后的第一個皇孫成親,如果陛下能醒來,看到了會很高興的。」
高凌波?要見我?
陳老太爺吐口氣。
程嬌娘沒有說話。
「怎麼辦?熬唄。」她說道,「他們打著等慶王生子的注意,他們能熬,本宮也能熬著。」
「我沒事,我是想那句話果然說得對。」程嬌娘說道。
「是,因為你是他妹妹,因為你能起死回生,因為他們不讓你去給那混帳救命,這都是因為你,但是,這是能選擇的事嗎?你當他妹妹,是你能做主的嗎?你能選擇你不是你嗎?」
「看吧,這事肯定沒完。」
陳夫人橫了他一眼,將衣服推給他。
周箙腿一軟噗通坐下。
「去試試。」她說道。
原本高凌波沒那麼老,似乎從平王去世后,一夜就白了頭。
皇后看她一眼。
僕婦應聲是。
「老爺?」門房小聲的提醒。
「你信嗎?」周箙咬牙說道。
「罐子多準備兩個,多派些人,到時候直接就那散酒的地圍住,全收起來……。」
「所以暫時不內禪,慶王為太子,待將來生的皇子才登位為帝。」
「怎麼沒什麼?」他豎眉喝道,「能好好的為什麼要失去一隻手?因為明日無常,今日就不過了嗎? 」
「是十八娘來過嗎?」他問道。
「您知道了嗎?您聽說了嗎?不好了不好了。」
「這件事只是秦家乾的嗎?」陳老太爺問道。
「就是早知道就去看平王,不是應該叫懷惠王了……」
真是瘋了!
安妃的聲音再次在天子寢宮響起。
以前的她才不會說這種話,她只會木著臉說這是小事給你們點心一邊玩去吧。
她這意思是後悔當初不該留下程四郎嗎?
「走吧。」她說道。
「是陳家娘子嗎?」他施禮問道。
秦家是堅決反對過繼宗室的,士林中聯合了一部分上了彈劾以及駁斥的奏章,與支持宗室過繼的張江州等人形成對抗。
「你沒有思慮周全,程四郎識人不清,這就是成了你們的罪過了嗎?這就是你們該死該被算計嗎?」
「我家大人有事想要拜託娘子。」那人說道,一面躬身遞上一個名帖。
「我又不缺衣服穿。」他說道。
「信。」程嬌娘說道。
周箙雙手撐身。
他寧願她繼續這樣做說這樣的話,也不願意看到她說如果,看到她後悔,看到她自責。
誰知道那一刻之後等待的是……。
高凌波站起身,對著陳紹躬身施禮。
「但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陳紹皺眉說道。
耳邊秦弧的聲音再次回蕩。
「要是什麼事本宮等著你來說才知道,那才叫不好了。」她說道。
如今唯一可安慰的是太子尚能人事,儘快成親,明年後年得子,有個聰慧的正常的皇子,慶王這個太子也就完成使命了。
陳十八娘皺眉,伸手接過名帖。
並沒有回答周箙的話,而是突然冒出這一句沒頭沒尾。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當初死了一個義兄,不給個說法還不行呢,如今死的可是親堂哥。」
周箙吐出一口氣。
周箙瞪眼看她。
「其實,失去一隻手,也沒什麼。」程嬌娘忽的說道。
陳十八娘掀著車帘子看著這座府邸,搖了搖頭。
高凌波笑了。
「眼睜睜的被人算計的如此,偏偏還有苦說不出。」
陳夫人點點頭。
這個女子的行事可猜不到,而且她也不是那種吃了虧就認了的。
室內沉默一刻。
「你是受害者,我們都是受害者,憑什麼要自責!」
陳十八娘搖搖頭。
「誰說你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誰說你努力奮鬥了,就該得成功名霸業的?誰說你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陳紹給陳老太爺斟茶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
可是又能怎麼樣?真讓宗室過繼,還指不定更鬧成什麼亂象呢。
陳紹嗤聲笑了還禮。
「真是的,我還怕丟了位置連平王下葬都沒去看呢。」
「就這兩天了。」陳夫人嘆口氣,看著陳紹,「她到底還是個孩子,你這個當父親的別跟她計較。」
「走那日必然是要見的。」她說道,「這幾日朝中新舊交替,人員變動,朝事繁忙,父親辛苦的很,讓他歇息吧。」
拜託我……。什麼事?
「快快,這次要提前站好位置……」
那些令人討厭的動作令人氣惱的話,此時此刻竟然是無比的懷念。
這世上沒有如果!這才是她該說的話!
「那日後這十幾年,就要辛勞陳大人了。」
程嬌娘沒有說話。
陳紹才收回視線進門。
而這個屏風上,不知道又將新增多少圈圈點點。
竟然這樣下葬了!
……。
周箙一愣。
「當然不會。」陳老太爺笑道,伸手指了指外邊,「那墓碑又是無字的,且看是誰倒下為那墓碑添墨挂彩吧。」
周箙繃著臉看著她。
「我不知道!我說不知道,你們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