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翻身記》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八章 望湖樓下水如天

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八章 望湖樓下水如天

金楊腦筋急轉,馬閻王要想知道田加的人什麼時間出門,就必須派人在小區大門甚至街道口蹲點守候,這樣才能第一時間通知馬閻王和他的未成年打手混混。
金楊也不啰嗦,開門見山道:「王隊,幫我查個車,我要車主的姓名和盡量詳盡的資料。」
金楊看著田伯濤滿臉是血的站了起來,歪歪倒到地走進小區。圍觀的人群這才逐漸散去。他一時間覺得胸悶,搖下車窗,點燃一支香煙。對於官場,他現在又明白不少。官場亦是人生,遊戲規則似乎人人都明白,然而,這些常識性的理喻卻常常被忽視,因此遭到傷害、遭遇懲罰、遭遇報復、遭遇詬病、遭遇明槍暗箭者層出不窮。
金楊對路線並不陌生,大概六分鐘左右,他的豐田小霸王從中心大街右拐彎后,直行五百米就是水仙花園。可當他拐過彎后,卻渾身一驚,猛打方向盤,眼看要撞在樹上,他強行剎車,目瞪口呆地望著小區門前黑壓壓的人群。
「跟老子打,打斷他的腿。」一個高中生年齡的男青年聲音冰冷的發出命令,瞳孔里折射出成年人才有的鬥志和兇殘。
「你找誰?」
田伯濤猶豫道:「你剛來清遠,不了解馬家兄弟的能量……」
金楊納悶,這壯年漢子倒地得罪了什麼人?
周圍的人發出一陣嘆息,有幾個老人顫巍巍地走過去,小聲勸說著什麼。
金楊驅車直奔水仙花園。這是個比較老的小區,在清遠縣中心,是田克峰七年前買下的房子,兩公婆和兒子兒媳住在一起。
「你不知道?都是馬國豪養的一群打手。」田伯濤咬牙切齒道:「都是些半大孩子,輟學的,流浪在外的,一百多人,平常在他各個店裡和工廠里養著,有事他們就出動。整個清遠沒有不怕他們的。半大小孩,理智不成熟,一衝動就敢捅人一刀。」
金楊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等待。要相信我們國家,相信黨。」說著他自己都覺得意義不大的話,金楊悄然朝大門走去。
王狀好半天才接通,電話里聲音嘈雜,像是某個餐廳。
看到這張臉,金楊心中猛然一悸。這是田副局長的妻子?她的年齡不是只五十二歲嗎?怎麼看起來像個七十歲的老太婆!消瘦,疲倦,絕望,蒼老,所有負面的形容詞都不足以描繪她臉上的衰傷和悲慟,她的驚眸快速掃了掃門外,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強打笑容,「請進。老田出事後,你是第一個來關心他的同事,我替老田謝謝你……」
近一百多個圍觀群眾,在小區門口呈扇形環顧。而他們圍觀的中心,十幾名十六七歲的半大青年,手提著管制刀具和手臂粗長的鋼筋,嘴裏吆喝著,追堵著一名三十四五歲的壯漢。
金楊笑了笑,「說說常龍。」
金楊「啪」地吐掉煙蒂,眼角餘光掃倒街道對面一輛上有人點燃香煙,打火機的火花一閃。他瞥了一眼,是輛銀白色馬自達轎車,車上是位年齡三十左右的男人,眼神透著一絲狡黠,正半靠在座椅上,盯視著小區大門。
「哦……沒問題,車牌號碼短訊發我。我上班酒可以給你,或者下午吃飯時帶給你。」
周圍沒有任何人出聲勸阻,包括小區的幾名保安,在他們逼圍過去的瞬間,關上了保安室的房門。
半分鐘后,大門徐徐打開,露出一張中年婦女的臉龐。
「玩殘她……」
「抓得完么?這群小孩有的還不足十四五歲,派出所都對他們無輒了。抓去不夠判刑,送勞教的名額有限,再說他們是今天一批人,明天換一批……」
「謝謝金副局長關心!你請回吧。」田伯濤低頭道。
「常龍,怎麼又是你?三天兩頭來搞事?住手!」
說到常龍的名字,田伯濤一米八高的魁梧身體竟然微微顫抖,眼眸里掠過一絲恐懼,聲音便調道:「父母從小離異,跟眼睛半瞎的爺爺長大,他爺爺開了個廢品收購站,這小王八蛋從小就和各種撈偏門的打交道。心冷手狠,不到十六歲,已經勞教三次……」
「小寶!回屋裡去。」田伯濤哭笑道:「我妹的女兒,老是哭著要爺爺……」
金楊聽這裏,忽然問道:「李力副局長家有什麼動靜?」
「老田不是出事被抓了嗎?他兒子到底惹了什麼人?」
田伯濤臉上流露出苦笑,無奈道:「我父親怕馬閻王怕得要死,哪敢私留證據。而且我從平常和父親的交流中隱約得知,馬閻王看似跋扈,但做事卻極其謹慎。涉及到貪污受賄都是通過中間人完成,他自己從來不留把柄。」
幾名保安和物業人員正在清理小區內的花壇,看得出來,這裡是戰場的起點。金楊徑直走向標號為十九棟的六層樓房,站在防盜門前,正準備摁響三零一室的可視門鈴,恰好有個住戶從里開門而出,免去了他一番口舌。
金楊溫聲道:「是的,我們從沒有見過面,我甚至沒見過田副局長,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叫金楊,是交通局剛調來的副局長。接替的正是田副局長的位置。」
「對呀老大,聽說熟女的味道極好,下次咱們……」
金楊輕聲笑道:「下午見面時給我就行。不打擾你繼續腐敗,我有事先掛。下午見。」
直接上了三樓,伸指摁響門鈴。
金楊點頭表示認可,「你是擔心我給了你希望,但結果卻是更大的失望。」
壯年男子趁著腳力和逃命的精神支撐東奔西躲,他若倉惶逃入人群,他周圍的人群驚叫著如海水退潮般散去,最終在院牆角落裡被六七把砍刀逼在圈子中間。
金楊霍然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心中怒火洶湧。他幹警察的年頭不長不短,多黑的事情也經歷過,但是相比眼前,卻不足萬一。馬閻王吃了肉,讓田克峰去買單不說,還連帶著要堵死田克峰家人的嘴。弄來一批乳臭未乾的未成齡人出面搞人,使用的卻是成齡人的法子,手段甚至比成齡人還兇悍無忌。橫跨在法律準繩的邊緣,的確是件讓警方也束手無策的事兒。
金楊疑道:「那你三番五次,冒著巨大風險上訪?」
正當他拉開大門時,一扇偏門露出一道縫隙,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偷偷朝大門的方向望去。
「我是田副局長的同事,過來看看。」
叫常龍的年輕人歪著腦袋看了看衝過來的警察,冷笑著,鬆開揪住壯年男人的頭髮的手,砍刀鏗鏘落地,「這貨不知好歹,三天兩頭惹我叔叔生氣,我叔叔生氣,他就要挨抽。」
「不,我了解他們的勢力,在清遠一手遮天。但一片樹葉被風吹落,能量沒有因此改變。它只是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別的形式,或者說從一個物體轉移到別的物體。在轉化或轉移的過程中,其總量不變,這就是能量守恆定律。」金楊嚴肅道:「你確認你父親是被冤枉的?證據?」
「算了……謝謝你,我們認了。」半晌,老婦人顫巍巍吐出這行字。然後緩緩朝裡屋走去。
「我在調來清遠前,是武江公安局邯陽北路派出所所長。」
田伯濤鼻青臉腫地望著金楊,目光空洞絕望,好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來有什麼事?」
金楊繼續道:「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我沒有立什麼大功,但是讓我自豪的是,我不僅動了武江市無人敢碰、無人敢動的金碧輝煌,最後經我的手關停了它,打掉了它背後的利益集團以及保護傘。」
這群小流氓根本無視警察的壓制,押送到警車前還一陣威脅。
「我想幫幫你們。」金楊說完,卻發現無論是田伯濤還他媽,都表情木然。似乎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們激動。
「走,跟我們回所里再說。」幾名警察大概已經處理過他們好幾次,眼睛里甚至都有些無奈。
田伯濤搖頭,「希望!我渴望的同時又害怕它。」
「讓你去告狀?你他媽的腿還想不想動了?」帶頭的年輕人從旁邊孩子手裡搶過砍刀,驀地點在壯年男人的腳脖子上,表情瘋狂猙獰,「老子今天斷了你的腳跟腱……」
兩輛警車押走了這群年輕的混混。倒地的中年男子爬起來跪倒在地,放聲嚎哭。
望著她半黑半白的頭髮,金楊明白,那一層花白,是最近半個月過度憂慮留下的痕迹。
兩人沉默了好幾分鐘。金楊在整理思路;田伯濤則低頭沉思,表情沮喪,不時發出沉重的嘆息。
田伯濤微微抬頭。
「我好像沒見過你?」一道男人的聲音驀然傳來。剛在小區門前遭遇毒打的中年男人警惕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瞪著金楊,然後小聲招呼他媽媽,「媽您先進屋去……」
他緩緩掏出手機,撥通了王狀的號碼。
「叔叔叔叔,我爺爺是好人!」看著她清澈單純的眼睛,和充滿孩趣的童真聲音,金楊覺得自己的的心背什麼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生疼生疼。他甚至無法再直視這對眼睛,倉惶逃離。
「你不知道?」這名男子小聲道:「老田家的兒子惹了馬閻王,上省城告了幾次,不是被逮回就是在車站被人堵回來,今天田伯濤好像又準備上省城還是京都告狀,這不,一出小區門就被常龍給堵住。唉……已經好幾次了。」
「還有沒有王法,最近全省打黑,警察怎麼不抓了他們?」
田伯濤道:「我是希望上級政府能重視武清高架事故,他們若真肯下決心查,有怎麼查不出來馬閻王的問題。只有查了他,我父親才有昭雪的一天。」
「可我找不到任何方法。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被冤枉,他年紀大,身體也不好……」田伯濤淚眼朦朧,雙手捂臉抽搐著。
低頭髮完訊息后,他緩緩下車,走進了小區。
「他們的打擊報復?」
田伯濤的眼睛霍然一亮,卻又很快熄滅,表情痛苦道:「金副局長,你知道我們現在最害怕什麼嗎?」
用司機劉星的話說,田克峰就愛占點小便宜。估計就是被馬閻王抓住這道縫隙,一鑽而入。導致現在悲慘的結局。
大概過了兩分鐘,裏面才響起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怎麼樣才能做一名既能為人民辦點事情,又能保護自己和家人不受傷害,首先必須保證自己不貪不腐,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先決條件是讓自己成為一隻沒有縫隙可鑽的雞蛋。
常龍在被帶走的瞬間,還抽冷朝壯年男人的腰腹猛踹一腳,雙眼凶光灼灼地警告道:「操!你跟老子小心點,你能扛得住打,你上初中的兒子呢,還有你那風騷的婆娘,哈哈!」
田伯濤長長嘆了口氣道:「他們家妥協了,該背的擔子都背了,可憐我父親,就因為企圖頑抗,結果該背的不該背的全部砸他背上……」
金楊換了個話題,「剛才在小區外動手的都是什麼人?」
一群毛頭小夥子如剛剛嗜血的幼獅般,爭先恐後地揮拳飛腿,壯年男人如沙包一樣,半分鐘不到就巋然倒地。
「唉!老田家這次毀了……」
金楊心中一寒,當即拉開車門就準備衝過去。突然,有五六名警察沖了過去。
金楊愣了半晌,嘆道:「這樣……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