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好大的排場
結束了和寧夏的通話，金楊的心情愈發沉重，紀委的情況要比想象的困難得多。人員老化，編製過剩，但辦公室又整日看不到幾個人。紀委辦公經費嚴重不足，兩極分化嚴重。紀委這塊，辦公設備老化，甚至連正常的辦公開銷都不能維持，欠條一大堆。而隔壁的監察局，卻肥得流油，個個抽屜里都存著整條的高檔香煙，普通科員一水的高檔手機，話費實報實銷，辦公電腦一年一換，各種名目的補助獎金。
「快到時間了，出發。」白鄺眼睛微眯，將雙手負在身後，徑直朝門外走去。
怎麼打，按金楊對寧夏的話說，從積案錯案入手。
他身後的幾個人正莫名其妙時，熊德壯陰陽怪氣地衝著金楊喊了聲：「金副書記，出去晃悠呀？有時間去我們監察局坐坐。」
走廊上安靜如昨，他路過紀委辦公室時，還特意推門看了看，孫野不在。一名四十齣頭的中年男人坐在破舊的電腦前，一邊抽煙一邊鬥著地主，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有事明天趕早，現在沒人辦公。」
說到這裏，他讓了讓身子，身後的縣委辦公室主任，縣委常委程進喜輕咳了一聲道：「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隨行地除了市組織部副部長邱家行，省委組織部三處的將愈處長，臨時又添加了一個重要人物，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姜和任同志……」
車緩行在狹窄的街道上，誰也沒有說話。
金楊依然保
金楊倒是一臉平靜，道：「有時間一定去拜訪。」
深諳法院審判之道的人都明白，一件案件的審理，法院一般會製作兩本卷宗，正本公開透明，律師可以隨便查閱；而副本則秘而不宣，存放的大多都是領導對案件審理的『指示』和『關心』。
來到樓下，四輛轎車有序地等候著。
監察局也肯定少不了這些路數。金楊相信，只要他下決心查，就一定能找到熊德壯和趙勇的漏洞。
※※※
離開了紀委辦公室，剛回到走廊上。卻看到走廊出口上走過來一群人。以熊德壯為首，個個喝得滿面赤紅。看到金楊，原本一臉笑意的熊德壯突然變了臉，皮笑肉不笑對他的同伴們大聲道：「知道不，清遠有句老話，好咬的狗落不了一張好皮。人啦，有時連狗都不如。」
除了他們兩人和金楊外，其它人都是縣委常委的角色，自然不能隨便出聲，因為彼此都很清楚，一言不發是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金楊覺得其中貓膩不是一般的大，他仔細翻閱被舉報人的姓名資料，卻僅看到一個舉報人的真實簽名和一個電話號碼。他當即拿起電話撥打這個號碼，電話里傳
他的聲音未落，接待室的氣氛頓時發生了變化。
這句話的確是清遠地方俗語。說的是好鬥的狗身上不會有張完整的皮，而是傷痕纍纍。
他們頓時明白，對面走過來的清秀年輕人，正是傳說中的新任副書記，亦是熊德壯罵了一早上的人。他們的臉部表情和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金楊抬腕看了看時間，馬上九點。他連忙起身，稍微收拾了下卷宗，便出門而去。
想到就去做。金楊再次打開卷宗，從中挑出有熊德壯和趙勇簽名負責的案子。他挑出來一看，還真被他找到一個奇怪的案件。從日期上判斷，這個案件先是趙勇的預防腐敗科接手核實，連續簽發兩次事實不符的簽字，然後收到市紀委書記利衛民的批示，監察局長熊德壯對這個舉報案展開正式調查。
氣得熊德壯臉紅得像豬肝。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縣委書記白鄺匆匆進來，言簡意賅道：「同志們，顏縣長的車離北河橋頭還有半小時。縣四套班子成員馬上出發，到橋頭迎接。」
政協范主席眉尖微微蹙起，他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宋主任，聲音嘶啞道：「但願是福氣。」
但是相關的證據以及貪污經過，卷宗中並沒有附帶。只有監察局出示的一份調查公文，「舉報內容與事實基本不符」的結論，並以「信
他先爆了句俗語，金楊回了句更狠的。頂風也要臭十里，指的是臭氣是不能放在上風口。否則就會惡臭無比，往往用來形容卑鄙惡劣的人。
正在這時，前排的縣委辦公室主任程進喜接了一個電話，語氣驚詫，連聲問了幾句：「真的？」
金楊沒想到自己會被坐車這麼簡單的事情難住，可偏偏這就是現實。他臉上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縣委幾大常委中，縣委辦公室主任程進喜和政法委書記聶兵是白鄺的死忠，縣組織部長劉肖偏向白鄺，宣傳部長侯山東和王之以是周增才的人，副書記許國城分管黨務工作，他和縣武裝部部長是中間派。
「好大的陣仗啊！我在清遠呆了五十幾年，從沒有見過這個級別的護送。」人大宋主任是清遠的老書記，不像鄰縣的人大主任全部都是縣委書記兼任，他又呵呵笑道：「來了位有能力的縣長，是清遠之福啊！」
看著金楊的背影消息在樓道間，熊德壯惡狠狠地罵道：「老子先讓你得意幾天……」
於是，各上各車，金楊忽然懵了，政協和人大的車上稍空，但他不可能厚著臉皮鑽進去。原先周增才的專車許國城和王之以他們坐了進去，他更不可能去找不自在，然後就剩下白鄺書記的奧迪A6……
奧迪A6的車玻璃緩緩下滑，露出白鄺那張蒼老的臉頰，「金書記，
他抓起話筒，裏面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您是紀委金副書記嗎？我縣委辦公室，現在通知您馬上去縣委接待室集合。」
白鄺「啊」了一聲，身體陡然坐直，喃喃道：「難怪副部長這個級別為她送行，原來如此。好大的排場……」
金楊來到縣委接待處，四套班子成員齊齊在座。其中有幾個老熟人，馬國富的老同學、常務副縣長王之以，縣委副書記許國城，人大的宋主任，政協的范主席，政法委書記聶兵，以及四五個正襟危坐的陌生官員。
金楊從舉報資料上看到，被舉報人清遠縣楊范鎮黨委書記董耀華，貪污公房出租款七萬四千八百元。貪污《三個代表》一書列印出版費四萬五千元；貪污售書款七十三萬元。以上舉報註明貪污經過以及相關證據。
車上除了司機，只有三個人，縣委辦公室主任程進喜坐在前排，白鄺和金楊坐在後排。
兩個人擦肩而過時，金楊淡淡嗅了嗅鼻子，舉手輕拂手說了句：「頂風也要臭十里。」
政協和人大的兩位老頭，則一副不干我事的樣子，喝茶抽煙。
金楊又好氣又好笑，他特別想問一句：你他媽的不是人。舌頭在嘴巴里打了個轉，和他的腳步一同縮了回去。
白鄺安靜地看著他，不疾不徐道：「遲西是誰？」
接待室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十幾名清遠的一線官員跟著起身而去。金楊落在最後，似乎成
他的幾名下屬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
金楊應了一聲，小跑過去。上車的瞬間，他的眼光餘角敏銳地觀察到第二輛車中王之以驚訝的目光。
金楊走進去時，除了政法委書記聶兵朝他點了點頭以外，其餘的熟人半熟人莫名不流露出差異神色——這種場合，一名紀委副書記來幹什麼？
結束通話后，他快速回頭，瞥了一眼金楊，語氣複雜道：「我省委辦公廳的老同學告訴我，顏縣長的男朋友是遲西……」
必須打掉這顆毒瘤，否則無法展開工作。
程進喜低聲道：「遲望敬是他父親，遲易是他哥……據說他也跟來送行。」
這導致紀委這塊幹部隊伍人心不穩，士氣低落。頭腦活絡點的拚命巴結熊德壯，想方設法調去監察局。要命的是，紀委的領導指揮不動自己的手下，熊德壯一句話，比書記都管用——跟他做事，油水多多，從來不空手。最低限度吃吃喝喝帶點煙酒，遇到點子了，還有大小禮物拿。加上熊德壯的表親又是縣委一把手白鄺，他在監察局甚至紀委的威信堪比紀委書記。某種時刻甚至猶有過之。
其中王之以皺了皺眉頭，縣委副書記許國城則對旁邊一位四十齣頭的男人小聲說了句什麼話，口型不善。
直覺告訴他這是個突破口。金楊的五指下意識地在桌子上敲擊著，正考慮是應該找孫野要舉報人的詳細資料，還是去找寧夏時，他桌子上的電話鈴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