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秘書生涯
第五十七章 越位（三）
楊慧紅沒有出聲。
「你……你……」楊慧紅張口結舌，手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金楊追求您，您才突然離開他家，不再去了？否則找不到理由啊？您從他家回來便整天把自己關在家中，長嘆短噓的。我姐去過他家，他從小沒了母親，很可能有戀母情節……」冷凝霜繼續分析道：「我前幾天給他打電話，他的語氣躲躲閃閃的很不對頭……」
實際上的原因是習慣。習慣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一旦養成，想戒掉需要時間，需要堅持。最近一年來，楊慧紅的心中早把他當成上天派來憐憫她們家庭的菩薩，習慣聽他的話，習慣依靠他，再加上一段時間保姆的生活，更是養成了在他面前唯唯諾諾。
「我帶你去個地方。」金楊倏然發動汽車。
「凝霜，你……越說越不像話了。」楊慧紅低呵道。
「沒有？我最近不斷回想當晚發生的事情，我依稀記起來，最後你是清醒的，你在我的身下呼喊的是我的名字，你敢說沒有？」
「媽……」冷凝霜嬌俏道：「是不是金楊哥拒絕了姐，所以……」
楊慧紅低聲道：「小聲點。」
「我找你有話說。」
「你……住口。」楊慧紅盡量壓抑脾氣，壓低聲音。她甚至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對他、對這樣刺耳的話如此退讓，竟然沒有當場發作？
「媽，我們愛您，所以擔心。您若過得不好，我和姐即使再成功，又有什麼意思呢。這麼些年來，是您又當爹又當媽照顧我們保護我們。現在，我們都大了，應該回報您。」冷凝霜忽然道：「您告訴我
其實金楊也不知道，他本以為說出這樣能挖她心肺的話來，就意味著她驟風暴雨般的回擊。
「不，我沒有……」楊慧紅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很快在金楊的注視下低垂。
楊慧紅沒想到冷凝霜又提到金楊，她這個人最大的毛病是不會說謊話，再加上女兒倚劍直指她的心窩，她不免就有些心虛。低頭喝了口茶掩飾，「沒……怎麼會和他有關……」
楊慧紅又氣又羞抬頭，正要開口，冷凝霜搶先開口道：「如果不是他，就是別人，是不是證監會的姓滿的？」
金楊緩緩把車停靠在路邊，靜靜地望著她，「每個人都有夢想，這樣的夢想深入骨髓，有的運氣好能實現；有的就像夜空那顆最遙遠卻又最清亮的一顆恆星，像幻影又像夢一樣，想抓住，卻怎麼也抓不著，於是只能仰望星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問自己，是什麼樣的神跡讓它綻出如此璀璨的光……」
站台上的人群亦發出抗議。
楊慧紅緩緩點頭。
楊慧紅從沒有如此恐懼害怕，她拚命敲打著車窗，撕心裂肺道：「你讓我下車……」
看著他輕描淡寫的表情，楊慧紅忽然惱了，怒火在胸口揚熾，燈光星星點點飛落眼裡，清亮懾人。「我坐公交車。」
楊慧紅的腦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楊慧紅騰地起身，「你說夠了沒有，快去上晚自習，我也要趕三路電車回家。」說完便向外走去。
突然間讓她像面對普通人一樣，她短時間內改不過來。除非遭遇上次那樣的驚天地震。
楊慧紅的態
金楊和楊慧紅同時鬆了口氣。
一道銳利的車燈直刺楊慧紅，如同舞台報幕員一樣把她單獨影印在站台上。
楊慧紅的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而落，伏在車門上低嚎道：「月潭已經愛上你，你為什麼要傷害她……」
「媽！您不要扯開話題，現在我們說的是您的問題。至於我的學習，您和姐放一百個心好了，保證一本。」
金楊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心道，人們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很靈，可冷凝霜是不是太靈了點，怎麼猜得這麼准。
金楊笑了笑，勾腰打開車門，「找你有事，上車。」
冷凝霜直言道：「變了。自從您到金楊哥哥家幫忙之後，嘻嘻！越來越女人了！」
楊慧紅不由囁嚅道：「變了嗎？」
「什麼意思？」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
金楊雙手輕輕板起她的頭，看著她道：「我若不對自己負責，不對你負責，就是對不起自己，對不起你。我或者可以完成並不太圓滿的人生，你呢？繼續長嘆短噓，繼續哀怨，繼續犧牲自己。你已經犧牲了快二十年，楊慧紅，你該為自己考慮考慮。再說，她們都大了，以後會有自己各自的家庭，屬於你的時間還有多少？」
「你就是我夢想的光輝！」
冷凝霜低喊幾聲，「媽，媽媽……」喊了幾聲便跑到吧台前結賬，然後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我，否則你最近怎麼會如此幽怨……」
楊慧紅半閉著眼睛
「他媽的，有車了不起啊，一輛破哈弗得瑟什麼，快滾……」
楊慧紅還是沒有開口。
「我承認我無恥。」金楊低聲道：「我明白了很多……」
金楊悄悄坐進七號卡座，然後豎耳偷聽來自六號卡坐的聲音。
金楊一隻手撫上她聳動的肩膀，認真道：「我不愛她。我和她絕沒有可能。」
「這是公交站點，你們要談情說愛請另換個地方。」
楊慧紅聽到這裏，身體僵硬半晌，竟「哇」地嚎啕大哭起來。
金楊沉默了好一陣，又深吸了幾口氣，然後掏出電話，撥通了劉大鵬的電話，「我現在有事情要離開，你替我轉告他們一聲。」說完不等劉大鵬答覆，他啪地關了電話，起身來到休閑茶座外。
「媽，別緊張，您就是喜歡他也很正常。」冷凝霜笑嘻嘻道：「現在流行姐弟戀，熟女是王道。」
冷凝霜身體前傾，緊盯著楊慧紅的臉，「那您低頭幹嘛？心虛？」
金楊開車趕到三里電車的候車點，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看到了她。
「我給姐打電話，讓她轉告姓滿的，以後別再糾纏我們。」冷凝霜當即掏出電話。
楊慧紅心中一顫，她聽出了他聲音里的關懷，卻依然硬梆梆地回了一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麻煩你別再來打擾我。」
楊慧紅屏息，慌亂，惶恐，恐懼……他究竟想表達什麼？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猜測到他話語的含義。腦袋陡然暈沉沉的，眼前的街燈一片迷濛。
「媽……」冷凝霜撒嬌道：「我和姐擔心您，每天通好幾個電話，
金楊再度低聲道：「上車。」
「所以我必須為自己為你負責。」
楊慧紅嬌軀一震，驀地轉過眸。「你聽到……你怎麼能這樣……無恥……」
冷凝霜急了，「媽……我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去上晚自習了，我好不容易把您喊來，您卻沉默不語。我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我剛才也在茶座。」
金楊這才發動汽車，快速駛離。
「我和姐討論過，設想過很多情況。」冷凝霜大胆道：「是不是金楊喜歡上您，或者您喜歡上金楊……」
幾分鐘之後，金楊忽然低聲道：「我很擔心你。」
「媽，您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金楊聽得坐立不安。
幾百米內已經看不到她們的身影，金楊快速發動哈弗，朝著學校和三路電車的站台駛去。他不知道追上她幹什麼，是擔心她女兒扯下了她的創口貼？還是擔心她會因此想不開？或者自己真如冷凝霜所說，骨子深處隱藏著戀母情節？
金楊不得不佩服冷凝霜的觀察力。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呼吸驚愕地停住。「是你！怎麼是你？」
楊慧紅起身抓住她的手機，低聲呵斥道：「大人的事情你別參合。」
「你和冷凝霜在六號卡座，我在七號。」金楊輕聲道：「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金楊聞言，神情有瞬間僵凝。
金楊不管不顧，繼續道：「只是我以前並不願意承認它，我拚命
「沒有關係？你確定我們沒有？」金楊低低嘆息，「生活中的痕迹是無法抹除的，你不承認它也存在，或者說曾經存在過。」
「上車吧。」
「小霜……你……你……」楊慧紅臉色發白，單手緊糾著胸口，胸膛急劇起伏。
楊慧紅抬掌捂眼，再睜開時，車輛已經緩緩停靠在她的腳邊。
微暗的燈火下，楊慧紅正對他而坐。半個月不見，她圓潤的鵝蛋臉清瘦了不少，少了些撩撥男人神魂的嫵媚，卻多出些許生命的滄桑。
金楊暗暗感嘆，現在的女孩子真早熟。他扭轉腦袋，朝一排竹葉叢的縫隙中看了過去。
儘管茶座的音箱里傳出輕柔的電聲民樂，但他依然能聽清楚她們倆的聲音。
「死丫頭……調侃你媽起來了。」楊慧紅嗔聲罵道。
「我一直不知道，或者不願意承認，我有戀母情節。」金楊瞥了她一眼，語氣低緩道：「關於那一晚，我拚命地回憶，總想找出些借口，你的或者我的，但是我一直找不到。」
「我已經很小聲了，媽，我發現您變了很多，以前生活那麼苦，您從來都能勇於面對，您能決斷，敢言敢行，廠里那麼多人信任您，廠工會裡您是主心骨之一。現在生活好了，您卻變成一個柔弱女人……真是好奇怪耶！」
楊慧紅哭泣無聲，瑟瑟發抖。
楊慧紅是個極要面子的人，頓時面紅耳赤，彷彿鑽地洞似的狼狽衝上車。
楊慧紅終於開了腔。「胡扯……大人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高三正是人生衝刺的第一道關口。你姐上次回來和你談了很多，她那時沒有好的環境讀書，現在拚命充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