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扶搖
第577章 玄晶
老者向後一退，但顧顏的手卻似乎是突然間向前伸了半尺，無聲無息的穿過了身前的一道靈氣隔斷，將那個布包抓在了手裡。在老者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將布包奪到手中。
而顧顏的心中也不禁凜然，在青袍客剛一進來的時候，她就將一縷神念放出來，但落到他的身上，卻如滑不溜手的游魚一般，輕輕滑過，頗有些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意思。
顧顏很是鎮定的坐在後面，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心中也不禁驚嘆，這些修士們一個比一個大手筆，哪像是散修了，比起一般門派的掌門人都要闊綽。她也不禁苦笑，像東南時的碧霞宗，無論實力還是法力，都不夠給這些人塞牙縫的。這個接天閣，實在是個徹頭徹尾的銷金窟啊。
旁人通常都是用幻形術遮掩面目，讓自己的容貌看上去無異常人，無法認出。而這個青袍客，卻偏偏是在臉上蒙了一張黑色的布，只在眼睛之中，露出兩個黑黑的窟窿，讓人一看上去就忍不住的心生寒慄。
顧顏揮手撤去周圍的護罩，沈夢離笑道：「在遠處就覺得是你，只是看不真切。」
沈夢離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姑蘇城是蒼梧之南，無數散修的聚集之所，也是他們心中的朝聖之地，蒼梧散修中的精英，有一半盡集於此，那七位大城主，其中更是不乏大能，也莫要將天下間都視作如此模樣，否則我們九大派的人都不要混了。」
又有個人說道：「一萬靈石！」
葛衣漢子手中拿到了靈石，似乎像是突然有了膽氣一樣，說道：「老先生，這東西，我就賣給這姑娘了。你老人家，只能賠罪了。」他抱著靈石，緊緊的揣到了懷裡，又胡亂的掏出了一塊手帕似的東西，塞到了顧顏的手中，說道：「仙子，這幾根樹枝，當時是用這個包裹起來的。與小瓶子本不在一起，我都給你了。」說完就匆匆的轉過頭向著門口走去。
又有人哼道：「你別小看了，這個姑娘大概也不是善茬，你就等著有好戲看吧。」
有一個胖子高聲說道：「雲蘿仙子，少說些沒用的吧。有什麼好貨，趕緊拿出來晾一晾。」
順著前面一條鮮花圍繞的小徑，盡頭之處，幾間竹屋正翩然而立，顧顏不禁敬佩起來，這位雲蘿仙子果然是有些手段，居然在接天閣這個修士往來之所，硬是弄出了清新雅緻的野趣來。
「啊？」秦明月忽然低呼了一聲，倒把顧顏嚇了一跳，她才有些慌張的說道，「是么？」
沈夢離低聲說道：「說話的那個，是南塘一萬七千里之外，閃雲山的雷門主，他有一對雷公轟，很是厲害，不過修為至今困在中期不能寸進，今天到這裏，大概是來尋找機緣的吧。」
竹舍裏面所佔的地方頗大，但只放了十幾張圈椅，零零落落，坐的甚是鬆散，在前方空出了一個半弧，支著長案，
眾人都沉默下來，似乎對這位老者所處的角色，並無異議一般。
那青竹筍她也知道，是煉丹時用來蕩漾雜質時所用的，而且它是在煉製一味極有名的丹方——回元丹時，不可或缺的輔料。這種丹藥在結丹時平心靜氣，抵禦心魔時有大用。因此頗得不少修士的追捧。
在一道竹簾的後面，有一位老者緩緩的走出來，在雲蘿的身邊坐定。
她用餘光看了看沈夢離，果然他安然而坐，也沒有要叫價的意思，顯然對這些東西是看不上眼的。顧顏在心中，不禁對他高看了一層。此人至少在丹術上，確實是有些實料的，不像韓千羽等輩金玉其外罷了。
丹鼎派在蒼梧九派之中，丹道第一，而一位高明的煉丹師，所最擅長的，就是要辨識各種各樣的煉丹材料，靈草靈根等，想必丹鼎派內部所藏的典籍，也是浩如煙海，不可凡幾。莫非他是發現了什麼？
沈夢離以手指了指，「小方到上面去轉，不知道去了何處。我們三人方才下去走了一圈，沒有什麼發現，正想回來的。顧仙子可有所得？」
在座的大概只有十來個人，都穿著長服，用法力遮掩面目，顧顏隨意看了一眼，一個都不認識，都跟著沈夢離，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雲蘿將青衫客恭恭敬敬的迎進來，便又閃身走到了長案之前，笑道：「今日這一場聚會，說起來，不過是雲蘿借個由頭，請大家來這裏一聚，法寶靈丹什麼的，不過是末節，大家還是莫要傷了和氣。」
顧顏的心中暗暗驚異，不要說在東南，便是在雲澤或者南浦，她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散修的精英，以滄海客的那個水準，便能夠名列于南浦修士之牛耳，可到了南塘，才發現此地的修士雲集，人物繁多，這才真正有修仙聖地的氣象。
沈夢離這時笑道：「看這些枯枝，倒與我當年在師門時所見的一本古冊，上面的東西有些相似，只是年深日久，已記不太清了。或許回師門之後，請教長輩，能夠知道個究竟。」
頓時就有一個人抬手說道：「五千！」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
顧顏微笑不語，事實上她也不知這樹枝究竟有什麼功效，但那個小瓶中的玉液，卻是真真實實讓小姜的身體發生了變化，而這樹枝，其中也必有大用，待她仔細回去研究不遲。
顧顏可再也不敢讓其其也碰這個了，其其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是什麼種類，萬一在混沌空間里，出來個怪物可怎麼辦？
盛華蘭很是有些嗔怪的望了他一眼，怪他出言太無狀。這些話，頗有拿自身調侃的意思在了。顧顏倒是在想，沈夢離只怕還少說了一個人，只怕那位荷塘主人，才是整個姑蘇城
看小姜剛才那種痛苦的樣子，顯然也根本沒有準備，它喝的這瓶玉液，到底是什麼東西，對它的身體造成了這樣大的影響？
而這時，混沌空間里的靈氣，開始飛快的向著這個地方聚合起來，然後不停的朝金色大繭中涌去。
顧顏從荷塘歸來，心中至今仍然有些恍恍惚惚的，只是覺得那位荷塘主人，似乎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但她平日里獨來獨往慣了，卻不喜歡這種被人無端窺伺，而自己卻無著手之力的感覺。
她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是初次前來，不知此地有什麼好所在，還要諸位帶路如何？」
到了此地，顧顏頓時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馨香，無數淡紫色的小花在四周翩然開放，沈夢離笑道：「在此地開設殿宇的，多是女修，因此七層上極為淡雅精緻，那邊便是雲蘿殿了。」
想一想，它上次晉階，離現在還剛滿二十年啊，一隻靈獸晉階應該沒這麼快吧？
以他們現在的境界，卻是看不透元嬰修士的，如果對方不真正展露自己修為的話。但顧顏卻能肯定，這位石老，其修為境界，都要在己方這幾個人之上。那麼他當年裝成老騙子，在雲陽城內遊戲風塵，又到底是什麼用意？
她又默默的觀察了小姜一會兒，發現那個金色大繭濃濃的，憑她的眼力，根本一絲也看不透。按她以前的經驗，小姜這一次，沒有個兩三年的功夫，大概是不會出來了。
而顧顏的眉頭卻一跳，這個人她居然認識，雖然已經過了十七年，但當年在雲陽城的龍淵閣分舵中，她于會場里見到的那個老騙子，似乎樣子並沒有怎麼變。只是修為似乎更進了一層！
顧顏問道：「他是誰？」
雲蘿仙子將他們送進來后，便又匆匆的出去，似乎是專程在等什麼人一樣。
顧顏只好取出了兩枚丹藥，扔進混沌空間給小姜服用，但是否有效，她也不甚清楚。
顧顏笑了笑，把枯枝拿出來給他們看，反正這是不少修士都親眼所見的，他們隨便一問，就知詳情，也實在沒什麼可隱瞞的。
三個人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奇怪她連這個人都不認識，秦明月低聲說道：「他是姑蘇城龍淵閣分堂的堂主，也負責總理龍淵閣在南塘諸事，聽說是那位荷塘主人的親信手下。近來都傳說，他已經衝破金丹，結成元嬰了。」
無極子沒想到他以「絕焰雙瞳」所發出來的冰凌之氣，被顧顏舉
那位雷門主這時也招手：「八千！」
他一進來，就有一股不請自來的寒意籠罩了周圍，先前那個說話的矮小漢子，全身不禁的打了個冷戰，本來要發牢騷的話頓時便縮了回去。
好在其其對這瓶玉液，像是根本不感興趣，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顧顏連忙把它收起來，準備從這裏出去之後，再好好研究。連同著那幾根枯枝，她也一同的收起來。
小姜這時連打滾都滾不動了，只能可憐巴巴的趴在地上，用無助的眼神看著空中。其其好奇的過來，用頭蹭蹭它的肚子，然後就像是被嚇了一跳，連滾帶爬的向著遠方奔去。
顧顏心中對他高看了一眼，此人行事，似乎總是在若有若無之間，明明是推辭，但卻叫人說不出話來。
接天閣的樓梯，是建在整個接天閣的四壁之上，還要走上兩個隔門，才能夠到達本層的地方。因此他們上樓的速度也很快，三轉兩轉，便到了七層之頂。
顧顏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小姜這不會是，又要晉階了吧？
盛華蘭瞟了一眼，不禁失笑起來：「這樣的樹枝，怕是只能拿來燒柴火吧，要它有什麼用處？」
然後這層金霞就開始慢慢的濃重起來，形成了厚厚的金色雲氣，把小姜從頭到腳的包裹到裏面，就像是個大繭一樣，然後又慢慢向著空中飄起來。
秦明月低聲說道：「師妹！」
秦明月笑了一下，「師妹平日里極少下山，行事間難免有些恣意，偏她得師父的寵愛，我也不好管她。有些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盛華蘭似乎仍是一副不忿的模樣，她哼了一聲說道：「在接天閣這種地方，還拿法陣護著自己，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見人的。」
顧顏抬頭望去，見到在不遠處，沈夢離與盛華蘭正結伴走來。
石介枚面色木然，一點也看不到當年的詼諧表情，淡定的坐在雲蘿身側，一言不發，雲蘿側身一笑，站到了長案另一側，這才打開手中的玉匣，說道：「這是今天的第一物，仍產自無量山大雪池中的青竹筍，各位有通煉丹之術的，便不用我多說了，老規矩，一千靈石起一次吧。」
顧顏哭笑不得的說道：「你這個貪嘴的東西，這回吃出貨了吧？」
沈夢離笑著說：「幾位朋友來姑蘇城賞玩，不至雲蘿殿一晤，頗有入寶山而空手歸之遺憾。」
旁邊這時聚起的人越來越多，有認識這個老者的，便低聲的說道：「這是城外八荒嶺的無極真人，他可是行事向來狠辣的，這小姑娘怎麼惹上他了？」
估計在這姑蘇城中，能夠達到結丹後期以上水準的散修，便至少有二三十位之多，這樣龐大的勢力，不管扔到雲澤還是南浦，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掃平當地的勢力，一統全境了。
只是她也管不了盛華蘭，只能帶著歉意的向顧顏笑笑，顧顏岔開話題問道：「我昨日去煙雨樓聽道，頗有感悟，于城邊坐了半夜，清晨才趕來的，方兄呢？」
雲蘿莞爾一笑，「雲蘿實在是慢待了，只是今日還有位貴客，早說好了要來的。」她正說著，忽然快步的向前走去，似乎是花徑前正有人緩步而來。
但她的心中也極為詫異，小姜這個肚皮她最清楚，那是能夠把靈石當飯吃，紫炎晶當夜宵的主兒，這玉瓶里究竟是什麼，讓它吃了以後，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顧顏還想招手喚他，一股殺氣已經飛快的籠罩了她的全身，顧顏低哼了一聲，轉過頭，那老者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正盯著她。眉目間的冷意，似乎要將她凍僵一樣。
在門口處，一位身材高挑，穿著華麗宮裝的女子，她頭上隨意挽了個髮髻，淡掃娥眉，一股高貴的氣息便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她見到幾人來了，微露詫異之色，說道：「這位是沈兄么？不在雲台山上靜修，有暇到寒舍落足？」
雲蘿低啐了一口，笑道：「胡兄仍是這樣性急，那麼規矩我便不說了，大家以靈石作價吧。如果要用其它的交易，那麼就由石老估價好了。」
而小姜吞下了顧顏煉製的那幾枚療傷聖葯之後，一點也不見好轉，仍然痛苦的大叫，慢慢的那層金光，從它的肚皮擴散出來，向著全身延展開去。把它那通體的白毛全都映成了淡金色，像是在身體的周圍，罩上了一層金霞一樣。
顧顏有些詫異於她的反應，呵呵笑了一聲，「我也是隨口而言，你不必在意。」
顧顏又用神念將那個玉瓶掃了一半，這時裏面已經只剩下了半瓶的液體，帶著青玉之色，裏面還有一塊塊的黃色斑點，一絲靈氣也無，但也不像是毒素的樣子。這可真是讓她費解了。
秦明月掃了一眼，便沒再說話。而顧顏卻敏銳的見到沈夢離的眼皮微微的一跳，雖然他馬上便將自己失態的表現掩去，但仍沒有逃脫顧顏的目光。
前面幾個人又叫了兩次，最後被那個胖子以一萬三千靈石拍走。而其它人的臉上，也沒什麼遺憾的意思。都知道這隻不過是開胃小菜，大的還在後面。
四人一同向上走，沈夢離與盛華蘭在前面私語，秦明月便只能與顧顏落在後面，顧顏笑道：「令師妹與沈兄，倒是頗為合拍的模樣。」
顧顏的手中拿著一個革囊，那是一個小型的儲物袋，她塞到了那個葛衣漢子的手裡，揚手便去抓老者手上的布包。
不過顧顏卻知道，以另外三種靈草合運，也能夠達到差不多相同的效果，而
沈夢離低聲訝道：「雲蘿這次的手筆不小啊，居然能請來石介枚。」
那人步履很是沉重，但速度卻不慢，幾步便到了前面就坐。正坐在矮小漢子之前。
小姜本來白色的肚皮，這時全都泛出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而它的肚子，這時緊緊的貼著地面，像是小小的肚皮就有千斤重一樣，臉上露著極為痛苦的表情。
老者厲聲道：「不就是五千靈石么，我也出！你把這個給我！」
盛華蘭低哼了一聲：「好大的架子，怎麼現在又前倨而後恭了？」
雲蘿仙子抿唇輕笑：「你怕是知道我這裡有好東西，特地來搜刮一番的。請吧。」她伸手在空中一劃，周圍的氣罩便無聲的開了一道口子，便請四人入內。
然後便見雲蘿微矮著身，讓進一個人來。這人穿著青袍，身材高大，兩個肩膀高高的端起，就像是拿著架子走路一樣，讓人看到之後，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之感。
顧顏緩步的向樓上走，順手便把那個布包塞進了混沌空間之中。小姜似乎是盯著這個東西久了，它飛快的跑過去，用牙齒將布包叼開，然後爪子扒住那個小玉瓶的瓶塞，對著瓶口大口的就灌了下去。
坐在前面的一個矮小漢子便尖聲的叫了起來：「雲蘿，你辛辛苦苦的把大家都找過來，就讓我們在這裏晾著，連茶都不給喝上一口是么？要是沒有好東西照大家的眼，趁早歇了吧！」
秦明月裊裊婷婷的跟在他們身後，卻不見方碩的影子。
四人一同拾樓而上，顧顏好奇的問起，秦明月便給她解答。原來在這接天閣中，下面的幾層，都是各種的散客叫賣，那些修為平常，身家亦不豐的散修們，通常只在三層以下逛逛便算了。而到了五六層往上，那裡全是一些大勢力，或者是實力強橫的散修所自己開設的地方。在七層上共有三閣兩殿，其中雲蘿殿的主人，名雲蘿仙子，就是一位結丹後期的女仙，法力高玄，似乎並不比九大派中的弟子稍差。
那個玉瓶只有巴掌大小，它只喝了兩口，裏面已經下去了至少三成。等顧顏反應過來，極聲喝止的時候，小姜已經捧著肚子在地下打起滾來了。顧顏嚇了一跳，她飛快的走到角落裡，隨手布下一個護罩護住周圍，將神念飛快的探了進去。
沈夢離道：「今日來得也巧，在七層的雲蘿殿上，有一場拍賣會正進行，有暇一同去看看如何？」
顧顏自從地心海眼出來之後，在生死間經歷了一個大關，又于碧落陣中，悟透了死生之道，行事已不再那麼鋒芒畢露，她只淡淡的一笑，體內的靈氣微涌，紫羅天火便無形而出，頓時將那股冰冷的壓力化解于無形。笑道：「前輩若無事，我先行一步了。」她舉步便拾階而去，對於身後的目光，行若無事一般。
顧顏笑著應了，只覺得秦明月的反應也有些古怪，一點也沒有做師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