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九 躡雲

第631章 潛伏

卷九 躡雲

第631章 潛伏

葛根不禁奇怪,這朱雀城是方圓萬里之遙,最為繁盛的通都大邑,散修們聚集的盛地,為何現在弄得一派緊張氣氛?
顧顏剛說到這裏,在她懷中的葛靈,已經睜開了眼睛。她的兩眼之前,還有些血霧朦朧,看不真切,但于方才的話,她卻聽得清清楚楚,勉強的吐出了幾個字,「爹爹,阿娘,我要拜這位姐姐做師父!」
他見是崔翹來了,便一伸手說道:「坐。」
葛根還想說自己準備離開朱雀城之事,青元子已不耐煩的揮手叫他下去,碧蘿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兩人便無聲的退了下去。
顧顏啞然失笑道:「我若想對你女兒不利,還要費這一番力氣么?」
葛根素來情重,對這位妻子的話,便依她之言,回到自己的居所。
輕敲了三下,裏面便傳出聲音,「是老四么,進來吧。」
青元子的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他在這朱雀城中,身為幾十位副城主之一,其實頗為難做,權柄遠不能與七大城主相比,如今得了崔翹一言,便如聞綸音一般,躬身應道:「屬下必不負所托!」崔翹滿意的一笑,站起身來,便飛快的向著後殿去了。
他一口氣說出了這麼多稱讚的話,將三大元嬰之下的高手幾乎數了一個遍,可老者的臉上,卻仍是不動聲色一般,他淡淡的說道:「杜島主與阮仙子,都是在我出道之時,即已成名多年之人,威名之盛,遠邁於我,我如今傷勢未愈,焉能與他們爭鋒?」他話中未盡之意,似乎也在贊同著崔翹的話,只要他傷勢盡去,未必就次於所說的這幾個人!
在玉榻之上,端坐著一位老者。他身上穿著一件印著無數繁星的法袍,雙目微閉,一雙白眉幾乎垂到了眼瞼之下,臉上滿是皺紋,層層堆積,似乎只是臉上神情的微微一動,便會抖出那經曆數千載的風霜一樣。
而兩邊的街坊,也都戶門緊鎖,絕不出聲,偶爾有一個人探頭出外,見到他們兩個回來,便如同是見了鬼魅一般的,飛快縮了回去。讓兩個人十分摸不著頭腦。
崔翹「嗯」了一聲,便站起身來,「此事你做得甚好,暗中派人看好,不得將他們放走了,我這就去見大城主,你若做得好了,升你當一個八城主,又有何難?」
等到了殿外,碧蘿才悄聲的說道:「你沒看到你的那位師叔,對你頗為不耐么?顯然城中必有大事發生,只怕我們兩個,現在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視線之內了。你來城主府半天,可曾見過四城主出現?」
她雖然滿身都是血污,但臉上卻露出極為堅定的神色,「我要修仙,我不想成為爹娘的累贅,不想你們一生都帶著我東躲西藏,我不要過這種日子!」
他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你記得沒錯么,那個叫顧顏的,第一次來朱雀城,確實是到這個姓葛的人家去找人的?」
蘿低聲說道:「我有一位師執的故交,對我甚是看顧,她如今在這南海的極南之地,冰川之上,自立一宮,正招收門人弟子,我準備前去投奔,那裡地勢荒僻,外人難入,我與外子,皆會於彼地安身,將來靈兒若是治好傷勢,蒙師命歸省,便可往處尋我。」
他們回城主府交了令,見到了那位名叫青元子的師叔,將任務回稟,青元子像是有事,只大概聽了他們的回報,便說道:「你二人辛苦了,速速回所居之處,不可妄動,聽候四城主的差遣。」
他的眉頭有些憂意,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古老的事情一樣,又緩緩開口,「你一個人于城中,伏擊那名姓顧的女修,可有把握?」
葛根一想,頓覺有理,「那當如何?」
崔翹露出一個微笑,「若在海上相遇,或許會讓她遁逃,但在這朱雀城中,有朱雀大陣鎮壓,又有這枚朱雀環相助,若我再讓她跑了,那麼我也不用再行修鍊,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他不欲多說,向著老者一禮,便匆匆離去。
葛根與碧蘿對視了一眼,臉上居然都露出憂色,顧顏也不說話,只等著他們兩個人決定。
崔翹全身的冷汗頓時涔涔而下,「原來大哥在這通天塔中,對於外界之事,卻已盡知了。」
崔翹恭恭敬敬的低下頭,說道:「難逃大哥的慧眼,只是我與二哥三哥商議,不敢在事前驚擾大哥,平添憂緒,如今混元島,已被陳疊紫那個小丫頭,聯同她那位朋友顧顏掃平,只不知道噬魂屍與萬法寶輪,都落在了誰的手中。我們打算兵分兩路,二哥與三哥,去路上伏擊陳疊紫,而我則在朱雀城中,對付那個叫顧顏的女修。只是還要請大哥相助一臂之力。」
她見兩人都嚇得跪倒下來,便道:「你二人愛女之心,我不會怪罪。你家女兒,天生陰靈之體,日後難免遭人窺伺,這樣吧,我治好她后,你們便借傳送陣,遠避蒼梧去好了。蒼梧地域之大,四處皆可安身,我可制一張符篆與她,遮住她天生的體質,不致為外人所覺,找個僻靜之所,平平安安,度此一生吧。」
崔翹站起身來,他兩隻手緊緊的握著拳頭,青筋暴起,沉聲說道:「大哥所說,雖是老成持重之言,但當年兄弟四人,歃血盟誓,如今大哥卻因走火,癱卧在床,怎能不叫人憂心?如今在南海之上,風起雲湧,數月之前,雲夢之竹又已出世,我們若再不動些手段,只恐幾十年後,南海便不再聞朱雀城之名了。」
他們入城的時候,天色尚是清晨,如今也還不到正午,離入夜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但他們回到了所住的院子,卻發現這裏早就人去屋空,本來的兩個鄰居全都搬走,只剩下他們這一個房間還算有人。
這位大城主看著崔翹的背影漸漸遠去,低聲嘆道:「這些年,四弟的膽子變大了,也難怪,當初我要是有和他一樣的膽氣,或許也不會淪落到如此之境。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弄個爛攤子,最後再讓我來收拾。別忘了,這朱雀城是誰家天下!」
此地名為通天塔,是整個朱雀城中最高的建築,也是那位一手創立朱雀城的大城主,近些年來參悟潛修之所。
崔翹站住身形,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個小姑娘,身具青丘的妖狐血脈,為天生的妖靈之體,若能擒至城中,與我結為雙修道侶,那麼我所修習的乾元寶訣,便能夠更上一層樓,說不定能像大哥當初一樣,晉級結丹頂峰也說不定。」
老者低垂雙眉,淡淡的說道:「你們三人這次,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吧。反正這些年來,城中大事,皆是由你三人作主,也無須問過我。只不知道,你們到底要如何行事?」
碩大無比的城中,瀰漫著一股冷厲而肅殺的氣氛,連空中來往的修士都變得少了,每一個出入的修士都要受到盤查,而他們在城門,居然也受到了守門修士極為嚴厲的盤問,在說出身份,並取出令牌之後,對方仍然仔細的到城主府加以了詢問,又用玉碟,刻下了葛根與碧蘿二人的相貌,與所留下的玉冊,一一加以印證對照,確認無誤之後,這才將他二人放了進來,那守門的修士還多了一句話:「回到城中之後,立即交令,不要到處走動,不可生事!」
老者忽地又伸手叫住他,「你派老二和老三去抓青丘的那個小姑娘,究竟準備怎麼樣?」
老者忽然間睜開雙目,一對眸子中,忽然間發出了耀目的精光,隨即又飛快的斂去,「我只是一個沒用的老頭子了,你若有什麼要求,便請說吧。」
老者緩緩說道:「我這朱雀環,雖也具前古至寶之名,但只是後人仿煉所至,無論威力造化,都遠不能相比,未必能制先天火靈。」
葛根道:「我在朱雀城,只是暫時安身,等待仙子歸來,如今靈兒已有歸宿,我打算回朱雀城,交付了任務,便往極南之地,投奔故交去。」
顧顏倒也佩服他們的風骨,既是如此,也不勉強,問道:「那你們二人,有何去處,可還要回朱雀城去么?」
碧蘿道:「反正事情業已交卸了,我們算是功德完滿,在這城中再呆下去,也沒意思,不如等到天黑,便趁機出城吧,與靈兒再相聚數日,便投往南海我那長輩的小冰宮去,在那裡僻居參修,等著靈兒學成歸來,不是更好?」
過了半晌,葛根才有些猶豫的說道:「仙子垂憐,小人不敢妄想,只是剛才那妖女曾說,我的靈兒,天生具陰靈之體,為修道人中極佳的爐鼎,不知……」
老者低聲說道:「虛名如此,對你等便真的那樣重要?」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你與連家聯手,難道你就知道,那連文清就是一個善類么?你要知道在他的身後,站著的是八荒居士,那位縱橫南海上千載,殺人不眨眼的老魔,他一怒之下,朱雀城焉能與他爭鋒?」
顧顏滿意的一笑,「你在島上呆上數日,養好傷勢,便隨我回大荒去吧。你們二位,可要同往?」她笑道,「我來這南海之上,孤身一人,尚無人替我看守洞府,二位若有暇,盡可前往。」
他將玉環收在懷中,又躬身道:「多謝大哥,我這便去了。」
顧顏將葛靈安置於一間石室之內,說道:「你二人自去朱雀城中,了結事務,回來於此地再陪她數日,等養好了傷勢,再行分手吧。」
葛靈躺在上面,只覺得如居錦衣玉榻一般,無比的平穩而又安然,父母皆在身側,覺得一生之中,再沒有此刻這樣完滿了。
崔翹推門而入,方圓數丈的石室之內,只有一榻,一幾,一凳,一蒲團而已。
葛根卻很是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夫婦蒙仙子垂憐,讓靈兒得拜門下,已是天大的恩寵,怎能再讓仙子加以照顧?我夫婦自有去處,只是期望仙子能夠治好我家靈兒,將來藝成之時,能讓她歸省探親,便於願已足了。」
而崔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半分有所輕視的表情,反而更加的恭敬起來,「大哥多言了。就算是下盤不能動彈,但以你那通天徹地的法術,又懼何人?我等正儘力為你尋找靈藥,只要真氣回復,下盤復生,那麼就立刻能晉級于結丹圓滿之境,在三位元嬰之下,不作他人之想,就算是名震南海,殺人不眨眼的那位休寧島主杜確,還有青丘那位神秘詭詐,莫測如狐的阮仙子,雲台佛國的多羅佛陀,只怕都難與你相比了。」
青元子恭恭敬敬的點頭,「回四城主,那個叫葛根的,是我的師侄,他妻子碧蘿,本來是朱紫島中人,卻被他拐走了,引得那位段副島主大怒,曾說過不管在何處見到他們,必要擒而殺之,後來他不知道怎麼,居然請出了千鏡島那位誰也不認的主兒,從中說合,最終讓段島主給了這個面子,饒了他們的性命,只是遠遠的驅逐出去,終生不得踏入朱紫島之境。隨後,他們便生了個女兒,聽說天生便具九陰絕脈,沉痾入骨,是怎麼也治不好了。他帶著妻女,四處求醫,連修行都荒廢了,與我們這些師叔伯們,更加疏遠起來。也不知道這次,他何以打聽到我的朱雀城,因而前來投靠的。」
葛靈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露出個如彎彎月牙一般的笑意,這些年來,她隨著母親,東躲西藏,並沒過過什麼安生日子,當然也沒心思去看什麼風景,但聽到顧顏的話,她的心中,卻不自禁的起了一絲遐想,師父所說的地方,便是自己將來的家么。似乎,生活又重新充滿了希望一樣……
老者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他站起身來,「你等心意,我如何不知?為我之傷勢奔走,與連家聯手,煉製噬魂屍,那便也罷了,可是你不該再動妄念,居然要去暗算青丘的那位陳疊紫,你知道青丘的那些女人,脾氣古怪,她們一怒之下,雷霆天威,豈是我們能抵抗得住的?」
碧蘿雖未說話,卻也握住了他的手臂,顯然這夫妻兩人,都是同樣的打算。
老者淡淡的說道:「也正是因此,你便與連家的人勾連,在那混元島之上,做出了那樣一番秘事么?」
老者輕嘆一聲,「以老二和老三這兩個人的手段,出其不意的秘伏,想拿下那丫頭,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此事若走漏風聲,緊跟而來的,便是青丘無盡無休的報復,那時候,你們便等著承受那些女人的怒火吧。青丘一怒,雷霆天威,遠非常人想象啊,你要知道,那些女人的手段,並非常人可比,尤其是那位阮仙子……」
老者長嘆一聲,「當年我們兄弟四人,於此地建這朱雀城,是本著要于這南海之中,立一番根基,就如蒼梧的姑蘇城一般,能在這南海之上,七大島之外,為散修尋找一番凈土,只是于夾縫中求生,著實不易,這些年來,在菡萏峰那些人的眼下,我們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輕忽,那位林仙子,向來是孤高散淡之人,也不會對我們多加留心。難道,你們便連一點耐心都等不得么?」
而這時,葛根口中所說的那位四城主崔翹,正坐在自己的殿中,聽著青元子的回稟。
葛根與碧蘿相對一眼,忽然間流下淚來,說道:「靈兒,我們應你……」
顧顏道:「既是如此,待我送你們一程吧,我在朱雀城之外,尚有個臨時的洞府,待我回去收拾一下,隨即便可返回大荒。」她低頭看著葛靈,微笑著說道:「我于大荒立府,名為大荒之城,那便是我在南海的洞府,在返回蒼梧之前,你要在那裡,呆上二十七年呢。」
原來這位因走火入魔,雙腿殘廢的大城主,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複原,傷勢盡去,而這件事情,整個朱雀城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老者淡淡的說道:「也不過就是如此,我自上次參悟元嬰大道,不慎走火入魔,陰氣岔入下體之內,以致三陽經絡失調,這數百年來,一直不能痊癒,城中的事,多仗於你了。」
等兩人進了城門,便發現在這朱雀城中,居然有些與往日不同的氣氛。
他聲音低沉而微弱,輕飄飄的說出了這麼幾句話,像是連一陣風都能吹走一般,但崔翹卻凜然而驚,他飛快的站起身來,當面跪倒,說道:「四弟魯莽,請大哥責罰!」
崔翹躬身說道:「聽說那女子身具先天火靈,擅長控火之術,因此,想借大哥的朱雀環一用。」
顧顏將葛靈放在紫雲圭上,以法術隔斷了天風,緩緩向著朱雀城的方向飛去。
葛根與碧蘿又再向著顧顏拜謝,這才依依不捨的分別,飛向朱雀城中。
說罷,他便伸出那隻五指細長,枯瘦如鶴爪一般的手掌,從玉榻之下,摸出了一個赤紅色的玉環來。
這兩人極為平淡的對話,卻流露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這位大城主,他當年晉級結丹後期,於此地手創朱雀城,千余年來,一直是這南海海域之中,無數散修的聖地,可就是這位當年曾叱吒風雲的大城主,卻早已經因為走火入魔,下肢癱瘓於此地,數百年不能動彈了!
他忽然間睜開雙眼,一對眸子中精光四射,將本來覆在雙腿上的毯子一掀,便飛快的站起了身來,枯瘦而高大的身軀,幾乎要將這石室的上壁頂破。
崔翹眉頭一皺,剛要說話,老者又道:「不過既然你要此寶有用,便拿去好了,只是不能損毀,記得終要拿回來才是。」
這塔足有數十層,一層層蜿蜒向上,在最頂上,就只有一間通體以白玉雕成的石室而已,崔翹輕手輕腳的走到石室之外,便抬手敲擊。
崔翹恭恭敬敬的坐在凳上,說道:「已有數月沒有來拜見大哥,大哥可還安好么?走火失僵的下盤,可好些了么?」
這隻玉環雕刻得極是精緻,晶瑩剔透,薄薄的一層,裏面像是有一股液體在自然流傳,奇異的是,在玉環之內,似乎有一隻朱雀,正在裏面不停的遊動,循環往複,無止無休。崔翹接過來,便覺得觸手溫熱,似乎裏面正有一股熱流,在通過那隻朱雀緩緩的散發出來。
崔翹道:「我與連兄,當年在蒼梧曾有數面之緣,彼此投契,他來到南海,未至千鏡島,便先來尋我,將煉屍之地,擇于混元島,也是聽我建議而得。他在這南海之上,舉族而遷,便如無根的浮萍,千鏡島雖是他的依靠,但實力太強,反而不能讓他放心,不如我這樣平等合作的關係,反而來得更加牢靠。若他的噬魂屍煉成,輔以大哥你那一件至寶,兩家聯手,難道我們就不能在七大島之外,另立勢力?」
他轉過了幾道迴廊,從後門出了城主府,順著一條夾道走了片刻,眼前便豁然開朗,一座極高無比的白塔,直入雲天,崔翹飛身而起,便落入那白塔的最高一層中去。
顧顏約飛了半日,便回到她臨時所居的洞府之中,在這裏,她與陳疊紫暢談月余,彼此都引為知己。離兩人分別,已過了一日,不知她是否已帶著畢玄,迴轉青丘?
崔翹道:「這些年來,我與二哥三哥,及眾兄弟們,一直竭盡全力,為大哥尋找治傷之物,要想化去你體內三陽經脈中的陰氣,只有紫金炎龍蓮,或是傳說中的噬魂之眼,才能見效,只可惜這百余年中,居然一點蹤跡都沒有尋到。我們在這朱雀城中,建立起無數的坊市,南來北往的修士眾多,卻沒有一個是有風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