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九 躡雲

第632章 五色城

卷九 躡雲

第632章 五色城

此地跟謝侯兩人所在之處,仍有近千里之遙,陳疊紫兩日疾飛,連行數萬里,離青丘所在之地,已不在遠,再有一半日的路途便能抵達,而這時,她卻忽然間在海面上停了下來,似乎是感覺到有什麼危險一樣。
這種情狀,讓顧顏很是憐惜,她對葛靈,原來只是想借她體內的陰冥之火,來煉製返虛丹,兩相便利之事,並沒有收徒的意思,但後來,她才發覺這個小女孩兒,居然還是天生的陰靈之本,而且性情剛烈,做事執著,百折不回,很對她的脾胃,在與裴明玉對敵的那千鈞一髮之際,更是不異性命,救自己出困,因此便把她真真正正的當一個徒弟對待。與她在子午谷所收的弟子默言,都是一樣對待,並不分軒輊。
在海面上漂浮著的那無數幻影,被她的飛針刺中,就像是挑中了一個個的大氣泡一樣,飛快的破滅開去,陳疊紫則飛身向前疾沖。
顧顏這時,不禁有些恍然,她此生之中,在神州大陸上,停留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年,一大半時間耗在九天崖下,遠沒有在歸墟海及蒼梧所待的時間要長,但那裡,卻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雖然離開那裡時,她只是剛剛築基,毫不起眼的小修士,現在則早就晉階後期,離圓滿之境只差一步而已,但在她的心中,卻一刻也沒有忘記過青雲山、紅葉谷、極北冰原,以及顧明澤、十六姐、明無妄,那些不能讓她忘卻的人與事。兒時夥伴林虎子,大概墳墓早就拱矣,那兩個身懷靈根的小姑娘,亦不知天各何方。
顧顏的神思仍有些不屬,聽到五色城這三個字,精神便即一振,「五色城,你可知他們的詳情么?」
謝侯朗聲笑起來,「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早看朱雀城的那幫人不順眼,其實我何嘗不是一樣?當年張翼軫與我的父親爭執,破門而出,我此生早就把他當成了敵人來看,今日有落井下石的機會,難道我會放過不成?」
這時,一道青光,已經飛快的自前方而來,所至之人,正是陳疊紫,她一手執著繩索,盡頭處縛著的,便是畢玄,他被陳疊紫以青丘秘傳五法,制住竅穴,已如行屍走肉一般,只能任由差遣。
她聽到顧顏的話,便好奇的說道:「是么?我小時候,跟著爹娘東躲西藏,所至之處,都是荒山野嶺,看不到什麼奇花異木,像那樣的仙山勝境,真的只在書上看過呢。」
在鳳凰台上潛修十九年,終又傳送至此,她總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一條線一般,在牽著她到處走,而更深一層,究竟隱藏著什麼原因,卻不是現在的她所能參透的了。
謝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她若有本事,自保似乎不難。畢竟張翼軫因行功走火,已癱瘓在床多年,行動不便,以她在混元島滅殺連家之力,對付一個崔翹,似乎不難。」他冷聲說道,「我身負先祖重命,又要看顧所看顧之人,天下間之事,哪得事事周全?她若真的不幸,就算是命不好吧!」
葛靈驚魂稍定,搜腸刮肚的想著,把以前所聽過的,關於謝家的事情慢慢說出來,「謝家聽說早在幾千年前就來到南海了,他們來歷神秘,誰也不知身份。聽說謝家是九代單傳,每代只生一個兒子,而在兒子出世之後不久,通常父親便會死去,也不知是受了什麼詛咒一般。他們自稱曾在某國之中,受封王侯,因此通常都以謝侯稱之。現在謝家那位家主,便被稱之為小謝侯。他們在這南海之上,不立洞府,不建門派,做事極為神秘莫測,不過曾有傳言,說他們與南海之中最為神秘的五色城,有一種難言的關係。」
葛靈搖搖頭,「也有這樣的傳說,不過我爹說不是呢。我的祖父,當年據說在南海,也小有名氣,對於南海的秘事掌故,都了解得甚是清楚,據他說,謝家並非來自蒼梧,而是在蒼梧之東,一個無比遙遠,遠得我們從來沒去過,也沒聽過的地方。」
她掐著手指頭算起來,「那應該……是三百年前的事情啦。」
而在他的身邊,站著一位身材高挑,體態頗為玲瓏的女子,矇著面紗,看不清相貌,她穿著一身水墨天青的長袍,將身體完全的裹在裏面,就如同一位宮裝的仕女一樣,只差在手中執一柄團扇而已。
女子淡然的道:「若你力有不逮,我一人應付兩個又如何?」她又道,「只是你把精力,都投入到這裏來,那位姓顧的女修,便算是你放在朱雀城中的餌么?若是被人吞了,你這位疊紫妹子,豈不是會傷心?」
忽然間她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似乎覺得腳下愈加的粘滯起來,在無聲之中,一個碩大無比,如圓月一般的黑影,已經從她的背後升騰而起。陳疊紫的全身忽然間湧起了一股涼意,低聲說道:「天羅五煞?」
在萬年前的道魔大戰之時,曾經有一批魔門的修士,因為走投無路,闖入了天脊山脈之中,但隨即他們就隱沒于深山之內,再沒有聽過出來的消息。
葛靈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只聽說五色城不在南海之上,而是建在雲中,隨白雲縹緲,難尋蹤跡。而五色城中人,也輕易不現於南海之上,往往是南海有大事的時候,才會出現五色城中人的身影。因此,也沒有人知道五色城中人,到底修為到了什麼程度,將其列為七大島之一,也只是表示其神秘難測而已。」
葛靈卻是很想證明一下自己,她認真的說道:「我聽爹爹說,朱雀城立於千年之前,當時一共有四位城主,他們據說曾是結義的兄弟,相盟于誓,因地立城,也就是現在排名在前的四位城主,聽說大城主名叫張翼軫,在當時,是南海第一等的散修,幾乎能夠與休寧島主杜確,以及老謝王侯爭鋒呢。他的三個兄弟,也都不是等閑的人物,不過那三位城主,多習慣隱於幕後,倒是四城主崔翹露面的機會較多呢。」
顧顏雖也有思鄉之念,卻不是那種愣頭青,肯隨意拿自己生命去冒險的人,因此這件事也便拖了下來。但在她心中,仍不時的記掛著此事,而今天,她卻聽葛靈說,謝家,居然也可能是來自神州!
葛靈雖沒說話,但眼中的神色卻變得歡喜起來,顧顏大笑,她一手挾住葛靈的腰,便摧動金雷羽,飛身而出,一道金霞飛過,徑直飛到朱雀城去了。
她為人堅忍,一心修行,萬事不絮於懷,這些人與事,多年來深深埋在她的心底,從未與外人吐露,但今日葛靈的一句話,卻激起了她對舊日的回憶。
葛靈見顧顏正在思索,便乖巧的住口不言,不敢再打斷她。
顧顏心中不禁有些悵然,像她這樣的年紀,以其天資,若非被九陰絕脈所纏,早就能踏入修鍊之途,這個時候,已經能夠築基成功,作為年少有為的修士,受人尊敬,卻不是在這裏好奇的發問。
謝侯淡淡的說道:「這是我謝家先祖的遺願,卻是不能見告於你的,你我今日之事,各取兩便。其它的事情,又何必多問?」
她忽然間轉過了頭來,在輕紗籠罩之下,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直直的看著謝侯,似乎要看透他心裏的玄秘一般。
這時她正低聲說道:「你記得沒錯么,你那位小朋友,是否就會從這個地方來?」
這時在顧顏臨時的居處,葛靈在服了顧顏給她的青雲丹之後,已經漸漸回復過來。她所受的,原本便只是皮外之傷,裴明玉雖然將她震傷,但畢竟還是想要擒她回千鏡島煉寶的,因此手下留了氣力,而葛靈身具九陰絕脈,經脈的韌度遠比一般人要強,體外的傷勢痊癒之後,顧顏便又給她服了融雪丹,這是經她由溶老所傳,改良過的丹方,結丹修士都可以用來療傷,顧顏用本身的靈火,助她緩緩將藥力化去,不過兩日的工夫,葛靈便已經傷勢盡去,恢復了原狀,可以下地活動了。
謝侯別過頭去,說道:「她與阿熏是多年的知交,我拿她當小妹子看罷了。再者這次的事情,亦非特意為著她來的,不過因緣際會而已,若非如此,你這位塵世間難尋其蹤的五色天使,怎麼會跟著我來,還眼巴巴的在這裏等了兩天?」
只是這位祖師在入滅之前,並沒有留下他往返神州與蒼梧之間的秘密,而顧顏在來到蒼梧之後,凡所見過之人,提及天脊山脈,皆是談虎色變,就連蘇曼箭也勸告她,不能起穿越天脊山脈的念頭,否則多半要九死一生。
她來南海之上,便聽聞七大島之名,三大元嬰不必說了,休寧島主杜確,青丘,雲台佛國,這三大島的人她都見了,唯獨那五色城,就像是隱藏在迷霧之中的一股勢力,讓人撲朔迷離,摸不到真面。
而在周圍,無數影影綽綽的武士,手執兵刃,向她劈面刺來,她數萬枚飛針在外揚起,便激得海面之上,全是一朵朵的浪花。那捆著畢玄的繩索,這時已被她系在腰間,左手一拈,已從發間拔出了那隻紫蝶釵,只在手間輕輕的一晃,數千重紫色蝴蝶之影已經蔓揚而起,隨後層層疊疊的向著對面壓迫過去。將對面層層的幻影,全都一擠而碎。她的身形飛快掠過了無數的波濤。
顧顏自百萬里之外更遠的歸墟海,傳送至蒼梧而來,也便知道,蒼梧與神州之間,相隔著飛鳥禁絕,神仙難渡的天脊山脈,那裡據說是當年人天分野之時,靈空仙界離地而去,無數位仙人,用極大法力,硬生生的將其與大地分離,而產生的絕地。無數的空間裂縫,彼此交叉,數不盡的妖獸叢生,上古大妖縱橫,無數先天秘境,就連九大派的那些元嬰大修,也沒有人起意去闖這個地方。
這讓顧顏也不禁心嚮往之,論起心境之豁達,她自問不如這位太一祖師。
女子道:「當年你們謝家,來到南海之上,與我五色城主,訂下賓主之約,如今數千年過去了,似乎雙方都沒有取得彼此想要的東西,現在看來,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麼?」
她想得有些遠了,這時才看到葛靈正很是緊張的望著她,不禁笑道:「是我多想了。我聽說謝家並非南海土著,他們是來自於蒼梧么?」
謝侯大笑起來:「這些事情,似乎該是令城主與我商談,你雖是天使,卻不能越俎代庖吧?」他聲音忽然間壓低了下去,「陳疊紫將往此地而來,你我對付那兩位城主,可有把握?」
她方一駐足,由海面之下,無數的水柱忽地衝天而起,緊接著在海面之上,便出現了層層幢幢的無數身影,一個個的幻影,全都身披金甲,似乎她已在不知不覺之間,陷入到了一個大陣之中。陳疊紫揚聲道:「此地何人,以陣法困我?」
顧顏心中若有所思,若說是大事,那麼雲夢之竹重在南海現身,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自從來到南海,她一直有一種玄秘之感,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不知道什麼人在注視著自己,是她自己多慮了,還是說,在南海之上,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她?
葛靈睜著一雙大眼睛,裏面露著些驚恐之色,顧顏這才醒覺,似乎嚇著了這個未來的徒弟,她和聲說道:「我只是想起了某些舊事,或許謝家,來自一個我曾去過的地方,你可知道他們這一家的詳細情形么?」
對面之處,並無人應聲,碧藍色的海水,卻飛快變得渾濁起來,陳疊紫低叱了一聲,她一手將畢玄扯在身後,左手一揚,數萬枚飛針便從她的指尖之上射出,迅疾無比的刺入到身前的層層海水之中。
謝侯的臉上微露尷尬之色,笑道:「怎麼說是我的小朋友,她是阿熏的師妹,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葛靈愣了一下,便想著要表現一下,免得未來的師父會看輕了自己,想了半天才說道:「我來這朱雀城中,就聽爹爹說過,這裏的幾位城主,其實都是極有來歷的人呢。」
在這荒島之上,顧顏只是簡陋的布置一番,並沒有什麼洞府的樣子,不過幾間石室而已,但葛靈仍然好奇的走來走去,四處觀看,像是見到了什麼新奇而不得了的事物一樣。對於顧顏用來做布置的幾株靈草,更是稀罕的如什麼一樣,只是遠遠看著,甚至都不敢去攀折,生怕顧顏會責怪她。
而此刻,遠在朱雀城之西數萬里,海面之上水波似鏡,碧空如洗,一隻只懶散的海鳥正從天空中自由飛翔而過,一切都是靜溢無比的景象。而在半空的雲頭之上,卻正有兩個人,他們環抱雙臂,很是安然的向下看去,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一樣。站在左側的那個男子,身材高大,體型肥胖,全身的贅肉一層堆著一層,只要一說話,如山般的肥肉就不停抖動起來,正是曾在朱雀城中召開野市拍賣大會的那位小謝侯。
顧顏反正無事,便與她隨意閑談,聽她的口吻,便不禁笑道:「聽你的意思,倒像是博覽群書一樣了。」
顧顏隨意的聽著,也並不當一回事,只當是和小女孩子聊天而已,「是么?」
顧顏沉思了片刻,不得要領,看到葛靈正用一雙靈氣十足的大眼睛望著她,不禁笑了起來,伸手把她抓在懷裡,說道:「你在這島上待了兩天,大概也倦了,你父母去了朱雀城,至今已逾兩日,尚未回來,不知是否被什麼事情拌住了,我們這就去找他們如何?」
女子嗤笑了一聲,「小謝侯,你莫在我面前裝,我們相交多年,你的脾氣秉性,難道我不了解?或許遠在青丘的那位曹雲熏,確然是你心頭之愛,但滿天下的女子,余者有誰能被你放在眼中?現在卻格外對這位陳家小姑娘加以青目。小謝侯做人光明磊落,怎麼也變得遮遮掩掩起來?」
葛靈連連的點頭,「正是!」她臉上露出幾分激動的神色,說道,「聽說老謝王侯在當年,早就達到了結丹圓滿之境,只差一步就能夠結嬰而已,但不知為何,他這一步,遲遲沒有邁出去,那位杜島主脾氣古怪,兩個人之間,似乎還有些過節,他們曾經約好了在休寧島大戰,據說島上天崩地裂,因而塵封了數年,但最後誰也不知道那一戰的結果,只是後來老謝王侯歸來之後,便一言不發,開始閉頭,著手準備結嬰的事情,可惜他在結嬰的時候,沒有避過雷劫,最終身殞。」
那女子不禁笑起來:「以你小謝侯的涵養,若說為了當年的一件小小舊事,就因而動怒,大動干戈,那這種話也只能去騙騙鬼罷了。你處心積虛的要取這朱雀城,到底為了什麼?
她的手不自禁的抓住了一旁的石案,微一用力,那石案上的一層層石屑便簌簌而落,將正在說話的葛靈嚇了一跳,趕緊閉上嘴巴,頗有些害怕的看著顧顏,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居然引得這位師父這樣的失態。
這些事情,還是她聽當年的林家岫所說,只可惜那位祖師,他在回來之時,已達到結丹後期之境,只差一步就能圓滿,邁入結嬰,但在越國,他始終沒有更進一步,最終在千年之後殞落,或許是因為神州的修仙環境,與蒼梧大不相同的緣故吧。不過據說那位祖師在臨入滅前,只留下了兩個字——不悔!
就顧顏所知,這數千年間,在神州,就只有一個人曾經闖過天脊山脈,隨後又安然歸來。就是于天目山之中,手創太一門的那位祖師,據說他當年因靈根不佳,被越國的不少門派拒之於門外,後來一橫心,索性直闖天脊,不知遇到了什麼機緣,居然真的被他通過天脊,來到蒼梧,後來不知拜在了何派門下,修為大成,又從天脊山脈東歸,回到越國,創立太一門。
想到杜確這些年來,一直不竭餘力的去收集玄晶,她便覺得,似乎是真的在等一件大事一般。
女子哼了一聲,臉上似乎微露寒意,只是在她面紗的遮蔽之色,看不真切,她淡淡的說道:「你這一招,著實夠狠啊,是要把那位心疼的小妹妹放在火上烤,不把事情鬧大,便不算完么?」
只是她臉上的神情卻不顯,笑吟吟的說道:「那你知道些什麼,說來我聽聽。」
葛靈那雙大眼睛眨了眨,她這幾個月來,一直服食顧顏給她的融玉丹,氣色好了許多,也不再像先前一樣,身細頭大,面黃肌瘦,臉上已有了幾分血色,只是面色仍然焦黃,頭髮稀疏,只從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中,還可見到一絲少女的風姿。
葛靈道:「不呀,我可沒看過什麼書的。不過我爹娘他們,知道的東西都多,我無事的時候,便纏著他們,讓他們與我講故事,因此我雖然年紀小,南海的事情,我可知道的且不少呢。」
顧顏默算了一下,那位休寧島主杜確,既然在三百年,已經能和結丹圓滿的老謝王侯打一個不分勝負,他的境界,至少就不比其差多少,如今又過了三百年,按說他早就能夠開始結嬰,為何一直延誤到如今,還是說,他在等待著什麼?
顧顏對朱雀城的事情,並沒什麼興趣,倒是聽到葛靈所說的一個名字,起了好奇之心,問道:「你所說的老謝王侯,是不是那位小謝侯的父親?」
她這時見葛靈那種小心翼翼又有些好奇的模樣,便不禁笑了起來,「不用這樣小心,等你跟我回大荒去,那裡是真正的仙山福地,上古洞府,背依的大荒山,更是一個連我都未曾窮盡的秘境,等你有了餘暇,盡可前往探之。」
顧顏全身一震,她忽然間站了起來,說道:「難道謝家,是來自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