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十 青天歌

第762章 口蜜腹劍

卷十 青天歌

第762章 口蜜腹劍

她的臉上,忽然間有兩道淚水流淌下來。在此生之中,對她有極大影響的人,不過寥寥的兩三個,而溶老,則是其中,極為重要的那一個。
地面翻卷之下,無數的靈草種子、殘根,紛紛的顯露出來。
傅錦容點頭道:「這倒也是,九派之中,雖然也有這樣的人,但不是我們能隨意招惹的。且先做了這一場,再圖後計。」
顧顏現在所在之地,是碧霞宗當年的變故之後,溶老於此地新建的靈園,真正的靈園舊址,是在後山的紅楓谷內,當年顧顏曾在那裡,與陸璇璣一場惡鬥,碧霞宗有不少弟子,當年都慘死其中。後來顧顏又曾在此地,揭破了化身為陸雲的展城。
這位凌子虛,說起來與衛家還有幾分淵源,當年衛昭儀被選入了「世婚」的名冊,所要配婚的對象就是他。當時的凌家在晏國,還只是一大家族,如今百余年過去,衛家衰落,凌氏卻愈加的發展壯大起來,已成為新的東南九姓之中,首屈一指之人。今天來會盟之人,也以他為眾人之首。
他這一番話,八面玲瓏,面面俱到,居然誰也沒有落下。一時間賓主盡歡,衛修平湊上前說道:「在中堂開了宴席,家主,可以入席了。」
衛昭儀冷眼看著衛玠的作派,她實在難以相信,當年那個高傲的公子衛玠,現在居然會變成一個這樣八面玲瓏的人。在她敏感的心中,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在哪裡。
在她身前的玉龕之中,所放的玉匣,裏面盛著溶老的骨灰,上面則有顧顏手繪的畫像。那位白須白髮,滿臉皺紋的老者,這時似乎仍微笑的望著她,就像當年,他絲毫不以顧顏是一個鍊氣期的小修士為意,將一身的本事,傾囊相授。
溶老當年死後,他的遺體被碧霞宗焚化,放于歷代祖師的墓地之中,後來已經被遷到了丹霞山去。但在顧顏的心中,溶老是不會離開此地的,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他所住的,就應該生之養之,愛之念之的靈園。
顧顏不像她是天生靈體,僅憑肉眼,就可以看到靈脈的走向,這時寧封子已經急急的說道:「你把九嶷鼎取出來!」
無數斑駁而被灼燒過的痕迹,在這裏宛然可見,顧顏長吸了一口氣,手指輕划,在平地之上,似乎被她斜斜的畫出了一條線來,順著這條線,大地開始飛快的翻捲起來,像是有一副無形的巨犁,將這片大地,飛快的犁了一次一樣。
她與丹鼎派之間,實在是有許多糾纏不清的恩怨,至今難解。而且當年秦明月所說的一句話,也讓她心中十分的費解。
這時衛玠已快步到了內書房中,他冷冷的盯著衛修平,臉色無比的冷峻,再也不像先前一樣,如沐春風般的感覺,沉聲說道:「非要在今天動手么?」
這時外面有個侍女,走到她的身前,低聲耳語了一句,她便站起身來,說道:「有個外客來訪,我去去就來,衛叔請稍待。」說完,她便急匆匆的出去。
衛修平一閃身,「你先去陪著他們,我去前面。」
顧顏避開留守的弟子們,悄然進入紅楓谷,找到了碧霞宗靈園的舊址。
他拉著衛選的手,大笑著向前走去,一邊說道:「昭儀,你風采依舊,實在可喜。」又對衛幽說道,「小七,你這次做事有些莽撞了,不過也沒什麼,咱們男子漢,一生之中,誰沒幹過幾件血氣上涌的事?將來改了,仍舊是大丈夫。」聽得衛夫人眉開眼笑。
衛玠這時,已極為親切的,握住了凌家當任家主,與他年齡相仿的凌子虛之手。
衛修平挺直了腰桿,站在那裡,毫不猶豫的對望過去,「如今九姓都已經齊聚,你又扯來了那個丫頭當幌子,可以說天時地利,你都佔全了,這個時候還不動手,要拖多久?」
衛修平冷哼道:「麻煩也不是由我們承受的,你只管照辦就行。何況衛昭儀這個小丫頭,她有天生的靈骨,又是純陰之血脈,修鍊了碧霞宗的那種功法,放眼東南,沒有一個比她再合適的了。我們布置了這個局,不就是要等她回來,才能夠發動的么?」
而衛幽這時,則早就興奮的不行,他小小的年紀,當年也曾聽過衛家威震東南的榮光,今天自己居然有幸可以參与進來,實在是榮幸大焉。這時衛修平匆匆上來說了兩句,衛玠便道:「請衛叔先到後堂稍待,九姓之人尚未齊至,我先去前面迎一迎,由錦榕代我相陪。」
寧封子口中嘖嘖有聲,「我看你真的快成了撿破爛的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拿回去還有什麼用么?」
但沒有人知道,這位看上去溫和的傅夫人,她居然是一位結丹圓滿的修士,只差一步就能夠結成元嬰!
顧顏喃喃的說道:「今天,我要將剩下的幾株靈根挖走,以後大概就沒有靈根陪伴你了吧。不過你也應該高興,這是當年我們曾一起商議出的法子,現在,真的能夠回復上古靈根,我已經煉出了不少種上古丹方,只可惜,沒有一種,是能夠將死人起生於地下的。」
顧顏道:「我記得當初在這靈園中,確實有一些好東西,雖然說我在玄都殿里,得了不少的上古靈根,但有些丹方,卻不是非要用上古靈根,才能做成的。」
只是顧顏現在重回紅楓谷,她才發現,有些事情,自己似乎已經記不清了。當年那些碧霞宗的弟子,都叫什麼名字來著,有一位姓蘇的女弟子,曾經幾次與自己為難,後來顧顏還曾經救過她一次,可是她的姓名,面容,似乎都已在腦海中變得模糊。
她喃喃的說道:「溶老,你見到了么,如今丹霞山上,已經建成了千畝靈園,都是用你教授給我的法子。我這一生之中,闖過了無數的秘境,光是上古靈園,便見過了足足有好幾處,你不是一直都說,沒有親眼見過上古的靈根,為此生之憾么?我作為你的弟子,就算是幫你完成這個心愿了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的體內,就植有一株玄天靈根,這可是塵世之中,沒有第二個人知曉的事情,作為一名培育靈草的煉丹師,這應該算得上最高成就了吧。我作為你的弟子,你高不高興?」
她沉默的站在這裏,久久無言。
她離開衛都之後,徑直便去了棲雲山的舊址,當年衛東陽在這裏引下了無量劫,十八道天雷轟擊,棲雲山變得殘破無比,後來碧霞宗遷走,幾十年前,林梓潼才開始派人來修復,慢慢的回復舊觀。並且派弟子在這裏看守。
顧顏手指輕彈,九嶷鼎已飛上半空,而她也將朱顏鏡拿在手中。
人人都知道,衛家當任的家主夫人,姓傅名錦容,是衛玠不知從蒼梧何處尋來的,出自於一位不知名散修的門下,論修為不過平平,只是處事大度,為人和氣,衛氏一族上下,對她倒頗為尊敬。但論起修為,眾人皆知,不過只是築基圓滿,金丹尚且未成。
衛昭儀點點頭,「爹,我知道了!」
她默然良久,向著溶老又拜了三拜,隨後,便走出門去。
衛選身為衛家的一份子,自然也希望家族能夠蒸蒸日上,答道:「當然,也多虧了家主運籌帷幄。」
衛昭儀緊跟兩步而入,這時便聽到衛玠不經意的說道:「這次,東南九姓,都來到了衛都,準備在這裡會商,他們將會尊我衛家為共主,東南六國,再度聯合,重現百年之前,衛氏的榮光,衛叔,你說,這是不是當年東陽祖師庇佑?」
而衛選夫婦,包括衛幽在內,早就已經有些飄飄然,向著衛府之中走去。
隨即,她便瞪大了眼睛,從朱顏鏡上,所清晰顯現出來的,地底那靈脈的分佈,居然與九嶷鼎上所刻,那些山川河系的花紋,一般無二!
衛玠想到當年所見過的事情,臉上的神色變了數變,說道:「罷了,我就與你搏這一遭!」他舉步而出,說道,「掌燈,與我去迎九姓之主!」
這一日,衛都城燈火通明,徹夜不息。等到了晚間,所有人都知道,東南九姓,將要在這裡會盟,重建衛家往日的榮光,有些年老的衛家人,甚至激動的出了門,在街上不停的遊行著,在他們的心中,實在對東陽祖師當年威震東南的故事,嚮往的太久了。
這時在中門之前,已經傳來了極大的喧嘩之聲,九姓中人,已經到來!
這時一名美麗的婦人,已微笑著迎上前來,她便是衛玠在數十年前所娶的妻子傅錦榕。她相貌算不上絕美,但清秀端麗,很有幾分風致。
衛都城的天空之上,劍光穿梭,往來不絕,而衛府則中門大開,衛玠親自站在門前迎接。而衛修平本人,這時則又不知閃到了什麼地方去。
但這時,九嶷鼎上,已經爆發出了無比耀眼的光華,九個孔竅之中的青氣同時噴出,飛快的向著地面衝去,像是要將整個大地,全都翻轉過來一樣!
衛玠大笑起來:「今日便是會盟之日,我斗膽,請衛叔一家,共臨此地,借昭儀這個名頭,為我壓壓陣,如何?」
顧顏忽然想起,當年她在得到九嶷鼎的時候,黃道人就說,九嶷鼎,是山川靈脈之所系,而她手中的這尊九嶷鼎,則與棲雲山的靈脈息息相關。
顧顏的心中不禁一動,她只曾聽溶老說過,當年碧霞宗遇到大難,是因為那一代的掌門人,煉出了一個並不成功的延壽丹,卻引來元嬰修士的垂涎,最終落得破門喪命的下場。只是當時溶老不提,她也沒有問,那位元嬰修士,到底來自何方,不知是九大派中人,還是散修?
衛昭儀眉頭微蹙,她傳聲與三人說道:「記得,且莫泄漏了顧師來此的消息!」
衛玠冷冷的說道:「這才是我擔心的,你不知道衛家那個丫頭,與顧顏之間的關係嗎?如果是普通的碧霞宗弟子,也沒什麼,可是換了她,誰知道顧顏會不會雷霆一怒,把我們衛府,徹底的夷為平地?」
衛選大方的揮了揮手,「家主請自便。」
不過聽寧封子的意思,那人所用的,是丹火,她的心中便忽然間浮現起了一個名字——丹鼎派!
傅錦容這時說道:「對付她自然不成問題,只是大哥,你為何非要找她?難道找一個別的女修不行么,畢竟她出身碧霞宗,這不是平白的惹來麻煩?」
雖然放在蒼梧,這並不算什麼,僅碧霞一宗,就足可以將他們壓制,但對於僻處東南的這些人來說,百名結丹齊聚,已經是無法想象的盛事了。這樣的盛舉,大概只有在當年東陽祖師還在的時候,才會出現在衛家。
衛玠早就大笑著自石階走了下來,上前握住衛選的雙手,緊緊不放,「論起輩份來,昭儀是我未出五服的堂妹,我還要稱您一聲叔叔。衛叔您當年,曾在渭水上救了顧仙子,奠定她來到蒼梧的根基,那是我們整個東南,都與有榮焉一事,僅此一事,衛叔便已稱得上有大功,焉能不當我親迎之禮?」
寧封子對這些毫無興趣,她沒耐心看著顧顏去一一的收取靈根,反倒是跑到地面之下去翻騰,忽然間她叫道:「喂,你看地底下的這靈脈分佈,是不是有些眼熟?」
顧顏來到這裏之後,也沒有去見碧霞宗留守的弟子,她悄然的去了溶老的墳前祭拜。
他沉聲道,「雖然衛家的百年基業,不會因為一個人就毀之一旦,但把衛家大好的形勢,葬送在我手裡,我哪有面目,去見先前列祖列宗?」
可是雖做如此想,但他的面上絲毫不顯,說道:「公子但請放心,我已經回報了主人,此事一成,主人自會出面,到時候你以天極,劃地而治,東南六國九姓,全都在你的統治之下,就算顧顏,也奈何不了你。她就算威名再盛,不過是一個剛剛結嬰的修士而已,難道,你忘了我家主人的神通了么?」
兩人手掌相握,彼此會心一笑,向著前廳走去。身後的九姓中人,魚貫而入,這一次東南的精英,齊聚于衛都,光是結丹修士,就足有百餘人之多。
當衛家這時盛況空前的事情,顧顏則正優哉游哉的在棲雲山尋訪故地。
在先前顧顏拜祭溶老的時候,寧封子也感應到她的情緒,無聲的站在一旁,直到現在,她才回復到先前古怪精靈的神采。看著這裏的靈園,嘖嘖的說道:「看這裏的樣子,似乎是被九種不同的丹火一起燒過一樣,當年曾經侵襲這裏的人,一定也是一位也不得的煉丹師!」
在顧顏的禁法籠罩之下,整個紅楓谷從外表看起來,雲蒸霞蔚,一片靜溢安然,但裏面卻如翻江倒海一般。天空中漫天飛舞的,全是草根,枯葉。
衛修平道:「就是因為她精明!她得過顧顏的親傳,萬一傳聲被她截去怎麼辦?我問你,回頭事起的時候,你有沒有辦法對付她?」
果然衛選便回頭說道:「昭儀,既是這樣,你就出個面,應個景兒便是,好歹你也是姓衛的,身上流著衛家的血脈不是?」
因此在百余年前,她還沒有離開丹霞山的時候,就將溶老的骨灰,又遷回到碧霞宗的靈園之內。
她走到廊下,衛修平正在那裡等她,傅錦容略有不滿的說道:「何必這個時候,叫我出來,難道傳聲相議不行么?那個小丫頭很是精明,我怕被她看出了什麼破綻!」
傅錦容說道:「她不過是剛剛結丹的小修士,就算有幾件法寶護身,在我手下,也算不得什麼。一個結丹圓滿的修士,對付不了一個剛剛結丹的,豈不是笑話么?」
衛選這時在後堂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向外望去,只看到外面寶光流動,徹夜不息,低聲說道:「萬邦來朝,果然是盛景,家主看來真的能夠恢復往日的榮光了。」
分明那位華嚴祖師,早就知道了,她已經殺死過韓千羽的事情,但是卻受到了玉虛宮的嚴令,不讓九大派中的元嬰修士找她的麻煩。不過那是她還在結丹期的事情,現在她已經結嬰成功,不知道這個禁令,是否取消了呢?
她總覺得今日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對,以衛玠的心氣,何必如此放低身段,應承自己這樣一個碧霞宗的普通弟子?如果是林梓潼、張大年,甚至是諸鶯來了,這樣都說得過,但自己一個剛剛結丹的弟子,在碧霞宗中都排不上號,何必值得如此?
衛昭儀並不願在衛都多留,她打算等赴了宴之後,便帶著衛幽去衛國各地,遊覽一番,然後再與顧顏匯合,前往丹霞山。
衛選嚇了一跳,就算他是生了一個有出息的女兒,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身前這座巍峨的府邸,居然能夠大開中門,由家主親自來迎接自己。全身頓時都覺得輕飄飄的,說道:「家主親迎,何以克當?」
衛昭儀的眉頭微蹙,如果他是婉轉提起,自有辦法拒絕,但就這樣直接的在父母面前說出來,倒叫她不好迴轉了。
衛修平在心中冷哼了一聲,你也實在太高看自己了,要知道秦家那縱橫雲澤的大族,都被顧顏硬生生的屠滅了,何況是僻處東南的小小衛家?
這天晚上,她便帶著父母與衛幽一起,到衛府赴宴。衛家的小院,與衛府只相隔一條巷子而已,這時她到了府門之前,便看到整個府中燈火通明,無數的侍女以及僮子,在兩邊排列,衛府居然大開中門,衛玠親自在那裡迎接。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顧顏搖了搖頭,摒棄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隨即,她便飛起至紅楓谷的頂上,俯瞰著那座殘破無比的靈園。
緊跟在他身後的衛修平,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快步向前,大聲喝斥著,「沒聽到家主的話么,還不快去做事?」
東南六國,在當年那場九姓之變后,有不少已經凋零,如當年駱蓉蓉身處的駱家,早就已經在歲月的流逝之中,化為塵灰,又有新的家族崛起,分列六國,如今仍能湊足九姓之數。他們這些人中,有的早已來到了衛都,有的則是今天才從外地趕至。
顧顏這時,站在那個小屋裡,忽然覺得無數的情緒,一時全都湧上了心頭。她在結嬰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如此複雜的情緒了。
傅錦容笑道:「衛叔過譽了,他也不過是恰逢其時而已。」
那些落葉,如天女散花一般,在顧顏的眼前飄飛,顧顏卻像是看得無比分明,她伸出手去,兩指輕拈,已將好幾條殘根收入了囊中。一邊說道:「這是落雲根,這是金鳥煌,都是如今在蒼梧,已經極難得到的東西,我以懷中息壤和無閬之泉,加上玄天靈根的靈氣催發,有八九成把握,可以將它們一一的複原,在靈園之中,以紫金炎龍蓮為鎮壓之寶,八極混沌元陣為體,毗葉金光罩為用,輔以六十四種靈根之力,便能將那丹霞山,編織得密不透風。」
她一上來,便拉起衛昭儀的手,笑道:「我早聽家主提起過,還不知道,居然是這樣風華絕代的衛家妹子。」她掩唇笑著,硬是將衛昭儀拖過去,又請他們到後堂落座,奉上茶水,陪著談天。傅錦榕將自己的身段放得極低,把衛選當成了長輩一樣尊敬,讓衛選只覺得平生之中,再沒有一日,能像現在這樣威風。
當時她只是當做了笑談,因為後來證實,這尊九嶷鼎,是魔聖嚴淵,得自於海外之玄都秘境,雖然不知道後來怎麼落到了丹鼎派的手裡,但與棲雲山應該沒半點關係。
在那個地方,她曾徹夜的聽溶老講授丹道,並從他的身上,學到了培育靈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