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43章 抖露
杜恆霜緊緊抓著知畫的手，臉上已經淚流滿面。
杜恆霜回過神，快步上前抓住知畫身上的大氅，嗔道：「我還沒說話呢，你就這樣匆匆忙忙走了？」
「夫人何出此言？」知畫愕然回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恆霜不僅沒有看不起她，反而還說她又欠她一次人情！
「知畫……想不到我還能見到你！」
知畫笑了笑，看向杜恆霜：「除了他是山賊這一點不好，別的都好。夫人，說句不該的話，我跟他在一起，比夫人跟侯爺在一起的麻煩要少多了。——他沒有爹娘，沒有家人，只對我一個人最好。以後，還有我們的孩子。」
「知畫，當初是不是就是這群山賊襲擊我們的莊子？」杜恆霜對當初的襲擊一直有所疑慮。她想不出來，誰對她那麼仇恨，同時有那麼大的能力，來做下那樣的案子？而且事後把蛛絲馬跡打掃得乾乾淨淨，至今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杜恆霜拽不動她，便跟她一起對面跪著。
知畫遲疑一番，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杜恆霜也不禁笑了，伸出手指頭輕輕點了知畫的額頭一下：「你真是膽子肥了，比以前會打趣了。」說著，又道：「那你這次下山報信，你男人知道嗎？」
杜恆霜嫁到蕭家之後的情形，知畫是一清二楚的。
杜恆霜將她扶起來，正色問道：「那你就是在那一晚，被他擄走的？」
杜恆霜見知畫已經有所鬆動，就接著道：「其實大齊初
杜恆霜感覺到知畫的臉色有異，不由問道：「怎麼啦？」
杜恆霜扶之不迭，道：「你今日磕了多少個頭了？以後快別這樣了。就算你不顧著自己，也要顧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知畫感動不已，一雙手也扶上杜恆霜的胳膊，仔細瞧著杜恆霜的面容，哽咽著道：「夫人，奴婢……」
「侯爺，她是知畫。她還活著！」杜恆霜欣喜地道，然後把剛才知畫給她說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當初她和諸素素、知畫一起在蕭家田莊遇襲的事都說了。
蕭士及剛給留在長安的蕭義寫完密信，就聽說夫人帶著一個客人來了。
杜恆霜看了看知畫的肚腹，還沒有隆起，應該是才有孕不久吧。
「夫人，你們這次被山賊偷襲，就是……我夫郎的山寨……不過不是他指使的。他一點都不知道，是二當家。有人從長安連夜給二當家送信，讓他對你們車隊動手。他們要對付的是你，還有你的兩個孩子。夫人，你要小心。長安有人對你們不利。我本想讓我夫郎問出長安指使的人到底是誰，但是二當家不知怎地，居然跑了，我覺得這件事對夫人很危險
「我騙你做甚？」杜恆霜說著，帶了知畫去外院。
杜恆霜很是感激，湊到知畫耳邊輕聲道：「你別急匆匆要走。我帶你去見侯爺，讓他見見你男人。」
蕭家老宅不大，外院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知畫點點頭。
知畫有些不好意思，拭了拭淚，道：「夫人，當日我也沒有想那麼多。只希望能引開那些山賊，讓夫人和諸大小姐能夠逃出去。」
知畫看不能讓杜恆霜起身，只好連連給她磕頭，泣道：「夫人，您真的是要奴婢的命嗎？」
知畫點點頭：「他知道。」頓了頓，又道：「是他送我來的。他就等在外頭。——夫人，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知畫再給您磕一個頭吧。」說著，又跪下來給杜恆霜磕頭。
那時候，誰都不知道知畫還活著，可是杜恆霜還是當她還活著一樣，燒掉她的賣身契，還去官府將她的名字從奴籍轉為良家子，就憑這一番心意，沒有幾個主子能對自己的家生奴婢做得到。
杜恆霜感動莫名，深吸好幾口氣，才放緩了聲音，鎮定地道：「知畫，我又欠你一次人情了。」
「知畫，你聽我說。你男人是山賊，難道你想你兒子孫
蕭士及一聽原來這一次的山賊截道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從長安指使，並且指名要對付杜恆霜和她的兩個孩子，更是心頭大怒，連忙道：「你男人在哪裡？我要見一見他。」
知畫低下頭，不敢杜恆霜的眼睛，聲音小的要杜恆霜湊過去才聽得見：「……夫人，奴婢……我……現在……是山賊……」說完紅暈滿臉，羞愧得無地自容。
知畫連連點頭：「夫人，奴婢……我……我知道，多謝夫人大恩。」
杜恆霜愕然。山賊？知畫？她左看右看，也不能把知畫和窮凶極惡的「山賊」聯繫在一起。再說，知畫跟她一起長大。知畫是什麼人，她會不知道？
「你嫁給他，是他強逼你，還是你心甘情願的？」杜恆霜接著問道。
蕭士及迎出來，看見杜恆霜旁邊站著一個嬌小的婦人，眼神不安地掃來掃去，看著十分眼熟。
知畫卻搖搖頭：「我問過我們當家，他說也是二當家接回來的生意。他帶著人下山做的……」說著，又給杜恆霜跪下來：「夫人，我對不起您……」
知畫怔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凄然道：「想那麼遠做什麼？夫人難道不知道，那些山賊都是過一天算一天的人。子孫後代這種事，他們從來沒有想過。」
知畫大急，忙推著杜恆霜讓她起來，連聲道：「大小姐……夫人……夫人，您折殺奴婢了！奴婢怎
屋裡只剩下知畫和杜恆霜兩個人。
過了許久，知畫才長嘆一聲：「開始我是不願的。但是他也沒有強迫我，就是把我關在山寨里。後來，別的人要欺侮我……他護著我，我才知道，要在那裡活下來，活得像個人，只有嫁給他。」
聽了杜恆霜的話，知畫的臉色卻是一白，怔怔地看著杜恆霜說不出話來。
「他對你好不好？」杜恆霜只好這樣問。
杜恆霜執意不肯起身。
杜恆霜撫了撫知畫的面頰，滿心憐惜地道：「知畫，你受苦了。這段日子，不知道你是如何熬過來。」她終於明白過來，原來知畫是被山賊擄走，然後嫁給了山賊的某位當家……
「他們沒有想過。你呢？你也沒有想過嗎？」杜恆霜的話，問得知畫心頭大震。
知畫一說她是那山寨裏面的人，杜恆霜就立刻明白過來，龍香葉嘴裏救了她和梅香的那個「賊婆子」，一定就是知畫！
杜恆霜沒有催她，靜靜地看著她頭頂的髮髻出神。
「啊？這是真的？」知畫很是詫異。
「不許再自稱『奴婢』。」杜恆霜馬上打斷她的話：「你的賣身契我早就燒了。你的名字也早就下了奴籍檔子，你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子，以後不要再自稱『奴婢』了。」
知畫也很激動，她沒想到杜恆霜這樣看重她，扶著炕沿就要給杜恆霜下跪行禮。
幸好，知畫還活著，也許她能知道一點真相？
杜恆霜扶著知畫站起身，讓她在炕上坐下
知畫見杜恆霜久久不說話，以為杜恆霜是看不起她了，自己也很看不起自己，忙忙地將自己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杜恆霜見知畫這樣護著她男人，就知道那人對她很不錯。只可惜是山賊。
杜恆霜扶住知畫的肩膀，不許她再磕頭，一字一句地道：「知畫，當日要不是你捨命相救，今日我已經是地下一抔黃土。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我怎能受你的大禮？你才是要折殺我……」
知畫慚愧道：「夫人，我……奴婢現在是山賊，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會給夫人添麻煩。」居然還在為杜恆霜著想。
「不要！」知畫大急。「侯爺是官，我男人是賊。我不想侯爺為難，也不想我男人被抓……」
「這是？」蕭士及忍不住問道。
杜恆霜淚中帶笑，握住知畫的手：「這下子好了，知畫，你回來吧。你嫁給誰了？是你的救命恩人嗎？讓他一起來吧，你知道的，大爺已經是柱國侯，養得起你們一家人。」
知畫站起來，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夫人，我知道你們是來洛陽，才一路追過來報信的。——你千萬要小心。」
杜恆霜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過了許久，正要再勸，就聽知畫又道：「……現在我已經有了身孕。以後有了孩子，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會永遠是個『賊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