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67章 封門
諸素素想起杜恆霜總是抗拒人家說他們蕭家是大戶人家就想笑。
諸素素點點頭：「是，這些丫鬟婆子日夜圍著王妃。但是王妃在坐月子，不能傷神。除了小世子剛出生的那幾天，王妃是一直帶著小世子，後來就讓奶娘帶了。王妃只是白天看小世子一眼而已。而白天黑夜帶著小世子的是奶娘。」
毅親王聽了這話，心頭大震。
她家裡來的人應該是她婆母吧？一個中年婦人，穿著打扮很普通，舉手投足卻很有大家風範。抱著孩子站在那裡的樣子，讓諸素素想起一個人。——歐養娘。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毅親王側過頭，將耳朵對準諸素素。
「什麼事？」毅親王沒有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
若有人真的想要小世子的命，犧牲幾個奶娘的孩子算什麼？就算要這些奶娘全家子的命，都不在話下。
一瞬間，她想起杜恆雪說過的話。
諸素素的嘴唇翕合，眼神越發黯淡下去。——她彷彿看見，血流滾滾的前景就在眼前……
徐奶娘孩子的襁褓包得比別的孩子都要緊，將孩子整個罩在裏面，連小臉都不給露出來。
一個疼愛孩子的親娘為了孩子，大概是什麼都肯做的。
身為王爺，還能做到這一步，諸素素覺得已經真心了不起了。
「是啊，我們老家有這種說法。有些大戶人家的孩子擔心長不大，會扮成姑娘，或者寄養在窮家小戶名下，可以借命。而窮家小戶的孩子，如果擔心養不大，都希望能寄養在富貴人家名下，可以借福。舍福添壽，也是一樁功德，很多大戶人家都願意的。」喬奶娘笑吟吟地說道。
那婆子知道青竹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一聽這話就知道出大亂子了，嚇得問都不敢問，急匆匆跑到外院去報信。
諸素素將這個想法一說出來，立刻覺得先前她種種想不通的地方就迎刃而解。
關係到他最愛的王妃，還有最疼的
毅親王這才回頭看了她一眼，本來想呵止她，卻看見她滿臉倉惶，從來就沒看見她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青竹快步走下台階，穿過中間的青石板甬道，繞過影壁，來到院門口，叫了個婆子過來，吩咐道：「去外院讓大管事派人過來守著正院。繞院牆一周，連只耗子都不能跑出去，聽見沒有？！」
「但是王妃裡屋有她的心腹丫鬟婆子，也有我的人手。這些人難道不是人？」毅親王很快找到反擊的地方，向諸素素責問道。
外面的事情都安置好了，青竹對守門的婆子一聲令下：「鎖門！」
難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諸素素在腦子裡急速思索。這種可能太可怕了，徐奶娘哪裡來的膽子，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兒？
諸素素窒了窒，咬緊牙關道：「王爺，現在這個吐奶吐得天昏地暗的孩子，恐怕不是小世子。」
全王府都知道小世子的滿月禮有多重要。
諸素素進到屋子裡面，看見毅親王已經從屏風後面出來了，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院子里的情形出神。
「是誰乾的？你不要怕，哪怕只有個影子，你也要告訴我，我包管讓她不招也要招！」說到最後，已經殺氣騰騰。
「……你以為這些奶娘孩子的命，能跟毅親王的嫡長子相提並論嗎？你覺得可以將這些奶娘的孩子拿捏在手裡做質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和小世子是一個牌面上的人嗎？——且不可因此就掉以輕心啊。」
她向毅親王擺事實，講道理。當然，這種看上去不可能的事能成功，她那個腦抽的主意居功甚偉。這個責任，她無法推脫。
果然她最終能跟杜恆霜成為好友，不是沒有原因的。
毅親王抿緊唇：「繼續說。」
當然更重要的是，作為毅親王的正妃，連慕容蘭舟本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諸素素丟出一句話，讓毅親王僵在那裡：「王爺
諸素素覺得天旋地轉，忍著極大的恐懼抓住身邊喬奶娘的胳膊，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的弧度，道：「你們先等等，王妃說，要給你們家人賞點兒東西帶回去。也是來王府一場。」
同時為了不打草驚蛇，大管事立即通知內院所有的執事婆子，說要為明日小世子的滿月禮做準備，侍衛要到內院清場，讓女眷不要出來走動，以免衝撞。
這個徐奶娘家來的婦人，居然能跟歐養娘的氣度差不多。
是啊，他只是想著王府裏面這麼多人，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孩子給換了？
諸素素回身看著院子里的人，極力鎮定下來，笑著道：「大家略等一等，王妃說要給幾個孩子賞點兒東西，帶回去也是個念想。」說著，轉身進了剛才她問話的那間屋子。
毅親王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已經諱莫如深，一字一句地道：「這種話不能亂說的。你要知道，我王府裏面有多少人，多少雙眼睛在看著這個院子，看著王妃和小世子。還有王妃，小世子每天都在她眼皮底下。你告訴我，小世子是如何被掉包的？王妃難道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兒子？」
想到這裏，諸素素心裏的違和之處更加明顯。一個飯都吃不飽的家裡，會有這樣一個有大家風範的婆母？
諸素素關上門，對著毅親王福了一福，輕聲道：「王爺。」
王府外院的大管事也是經過事兒的人，聞言馬上調齊自己最忠心最能幹的手下，親自帶著，來到後院，繞著正院圍牆滿滿當當圍了一圈，別說是耗子，就連一隻蒼蠅飛過去都不容易。
諸素素低下頭，很是歉疚地道：「是，這樣沒什麼不妥。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世家顯貴的主母，本來就不用自己帶孩子。只不過，我提出讓奶娘把她們自己的孩子也帶到府里一起養，才是最大的問
毅親王覺得好笑，溫言道：「怎麼啦？」頓了頓，又道：「我也沒有怪你，你不要自責太甚。——人心本是不足，得隴望蜀是常事。你我都疏忽了。」
諸素素突然汗流浹背，想起一個恐怖的可能，頓時瞪大眼睛，用手感覺捂在嘴上，害怕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
雖然聽起來很荒誕，可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你說。」毅親王抱起胳膊，聽諸素素解釋。
窗子上糊著煙霞色的茜紗窗帘，讓他能看得見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見屋裡的情形。
喬奶娘兩眼一亮，反握住諸素素的手：「真的？」
「借福？」諸素素眯起眼睛，看向徐奶娘那邊。
諸素素嘆口氣，對毅親王盈盈下拜：「王爺，這件事，罪魁禍首其實是我。王爺要打要罵要殺，也請聽我說完。」
諸素素胡思亂想著，對毅親王絞盡腦汁地道：「是這樣的，王爺，我覺得，小世子沒有病。」
「什麼意思？」毅親王的臉色立刻沉下來：「難道真的有人作怪？！」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人真的下手害他的兒子。
諸素素心裏一沉。徐奶娘若是想要她的兒子「借」王府小世子的福，恐怕是「借」不到的。她敢提這樣的要求，別說毅親王，就連王妃都不是吃素的，早將她亂棍打出去了。
聽見大管事傳來的號令，這兩人雖然有些拈酸吃醋，但是想到王妃總算生了兒子，她們也能生孩子了，心裏還是高興的。如果王妃遲遲不生，她們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都命令自己院子里的下人緊閉院門，不要出去走動，免得被人拿住做筏子，她們可不管的。
青竹一怔：「出什麼事了？」
諸素素滿臉蒼白地看著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如果今兒這些人有一個跑出去，你我都要給小世子陪葬！」
青竹深吸一口氣，背靠在插上門閂的朱紅大門上，看著院子里的影壁，和四圍的粉白院牆，惴惴
青竹馬上明白過來：「諸郎中放心，奴婢馬上去調人。」
用幾個平民孩子的命，換一個親王嫡長子的命，簡直是大大的合算。
如果小世子真的因她的提議遭了難，就算毅親王和王妃不怪她，她也沒臉再活下去了……
毅親王一怔。好像也對。他的人手，盯著院子，盯著正屋，當然沒有人能夠跟到王妃的裡屋。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毅親王這輩子會只碰王妃一個人。地位不同，身份也不同，毅親王不可能跟蕭士及一樣，只有妻子一個女人。
如果「借」不到，她會怎麼做？
毅親王越把這件事往他自己身上攬，諸素素就越是覺得內疚，她鼓足勇氣，抬頭看著毅親王深不可測的雙眸，一股腦兒地道：「王爺，這件事沒有您想得這樣簡單。」
「王爺您想，這些孩子帶到王府之後，晚上奶娘在帶著小世子的時候，同時也帶她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房裡也有兩個小丫鬟幫手，但是深更半夜，小丫鬟睡熟之後，奶娘做些什麼事，她們會知道嗎？」諸素素其實也不知道是怎樣掉包的，她只是根據奶娘們具體帶孩子的情形來推斷而已。想知道真相，還必須毅親王出面去查。
「王爺，您剛才說，這王府裏面，有很多人，很多雙眼睛看著正院，看著王妃和小世子，確實不假。不過我想問問，這些眼睛可曾進入王妃的內室？可曾在小世子睡覺的時候，也盯著他和他的奶娘？」諸素素雙手絞在身前，壓抑著自己無邊的恐懼，慢慢尋找著這件事裏面，奶娘能鑽空子的地方。
諸素素知道，為了讓王妃先誕下嫡長子，毅親王成親后就只碰王妃一個人，直到她成功誕下嫡長子，毅親王才打算跟他的兩位側妃圓房。
這種事，牽扯還這麼大，不殺個血流成河，眼前這位「鐵血王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諸素素走到近前。
諸素素點點頭：
但是能把正妃放在最前面，凡事都以正妃為尊，最大的寵愛和關心都給了正妃，在諸素素看來，也就夠了。總不能要求這位天之驕子一輩子從一而終吧？這不科學……
毅親王有兩個側妃韋氏和楊氏，住在離正院不遠的兩個偏院里。
諸素素知道，大戶人家的主婦每天見孩子的時間很少，而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如果見得又不多，模樣就很難記住。跟她後世那些自己帶孩子的母親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再說大戶人家要子孫滿堂才是福祉深厚的表現。要孩子多，三妻四妾就更是常事了。
因此這道命令沒有人懷疑是出了別的岔子。
頓了頓，諸素素又說道：「特別是晚上。我想問，晚上奶娘帶著小世子睡覺的時候，可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
王府正院的大門悄沒聲息地闔上，一根巨大的門閂緩緩插上門柵。
毅親王緩緩搖頭，終於承認諸素素說得還是有那麼幾分道理。不過他不想認為是王妃的責任，便沉著臉道：「王妃坐月子，本來就不能帶孩子。你見過哪個世家顯貴是主母親自帶孩子的？不都是讓奶娘帶大的？——我是這樣長大的，我大哥是這樣長大的，我二妹也是這樣長大的。有什麼不妥？」
而她記得，剛才她問徐奶娘的家事，徐奶娘說了，家裡很窮，飯都吃不飽，只有她男人在外面日夜給人做短工。所以她很感激王府，對小世子也加倍好。
「怎麼啦？」喬奶娘看見諸素素突然面如土色，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唧的，很是奇怪。
既然連正妃本人都對這種事無所謂，她這個外人就更沒有必要去打抱不平了。
毅親王滿腔的憤怒被諸素素一句話戳得支離破碎，他揉著太陽穴，苦惱地道：「你到底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