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06章 忽悠
崔盈盈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但是又從諸素素和杜恆霜的話里找不出什麼漏洞，沉吟半晌，問道：「可是她怎知道這項珠背後刻著陰文『小孩』兩個字？」
諸素素忍住笑，看向崔盈盈，指著地上已經坐起來，目光有些獃滯的蒙面胡服女子道：「她本也是個大美女，但是自從被燒壞了臉，腦子就有些糊塗，說話瘋瘋癲癲的。我們認為是胡說八道，對人家來說可是真得不能再真。」
安子常閃身進來，一矮身，背對著眾人將那在地上翻滾的蒙面胡服女子堵在腳邊，匆匆低聲囑咐了一句話。
諸素素毫不避諱地對著杜恆霜拊掌贊道：「說得好！」話鋒一轉，看向杜恆霜面前的蒙面胡服女子：「這位小娘子，我還沒有追究你在流光閣外面對我射出的那一箭呢！你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來頭？！」眼珠轉了轉，諸素素索性來個攪混水：「是不是崔家要報仇，故意派你來給柱國侯夫人栽贓陷害、賊喊捉賊的！」
諸素素麵不改色地道：「哦，這不奇怪。我先前說了，這項珠，本是柱國侯夫人讓我先挑的。我早看見後面刻的字，跟安國公說過。安國公慣會憐香惜玉，想是跟這位小娘子提過。不然她也不會氣不忿，一直跟我們跟到流光閣來了。——她一直以為是我要這串項珠的。」
三千兩金子，任誰都不想鬆手。
「柱國侯夫人，若是我不要這項珠了，我的金子……」崔盈盈試探著問杜恆霜。
現在聽諸素素說可以把金子退給她，崔盈盈心思又活絡起來。
為什麼會以淚洗面？就是因為當初腦子裡進的水太多了，如今才從眼睛裏面流出來。等腦子裡進的水流幹了，她自然就明白過來了。
頓了頓，諸素素繼續編，笑嘻嘻地忽悠崔盈盈：「其實那不是什麼前朝縣主的小字，那明明是句祈福語，是說戴這個項珠的人，一定會早生貴子。小孩小孩，當然
「這樣吧，既然崔二小姐不要了，不如就賣給公主殿下吧。」穆夜來怯生生地提議道：「剛才公主殿下不是很想要這條項珠嗎？」
根本就沒問題，居然在裝瘋。
雖然諸素素說得花好月好，可是剛才的事還是在崔盈盈的心裏留下陰影。她總覺得那蒙面胡服女子沒有說謊，但是諸素素和杜恆霜兩人一唱一和，又把這件事說得天衣無縫，讓她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破綻。
這樣也行？！
諸素素忙道：「制住她！讓我看看她是怎麼啦！」
「那誰知道？你們家的人向來不能用常理推斷。」諸素素聳了聳肩，兩手一攤：「再說了，只有讓你過來買東西，才能更好地做戲嘛！你看，怎麼這麼巧，你就看上了這串據說是『陪葬品』的項珠？不瞞你們，這串項珠，柱國侯夫人是先讓我挑的。若是我挑了，就沒你什麼事了。可是我覺得我福薄，襯不上這樣華貴大氣的首飾，所以沒有要。」
「請問這位小娘子，你是哪種人？——盜墓賊？還是前朝皇室餘孽？」杜恆霜繼續追問道，笑得雲淡風輕，一雙胳膊攏著自己身側淡煙紫的輕紗披帛，亭亭玉立站在眾人面前，美艷不可方物。
屋裡的人嚇了一跳。
諸素素氣不過，正要揭穿她，轉眼看見安子常哀求的眼神。
諸素素嗤笑一聲，抱起胳膊，揚著下頜，眼望著屋頂橫樑上八角宮燈，道：「哭得厲害了不起么？哭得厲害，其實是當初腦子裡面進水進的太多了，才從眼睛里流出來。——越會哭的人，腦子裡進的水也多。」
「腦子殘掉了，當然就會進水。」諸素素笑嘻嘻地對杜恆霜飛了個眼神。
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珠寶閣還是小本生意
崔盈盈愣愣地看著諸素素，才想起來再過兩個月，諸素素也要嫁給安子常了。她也在準備嫁妝，跟自己一樣，滿城搜刮好東西做陪嫁呢……
「我沒有！」穆夜來委屈得不行，臉上立即淚落如雨。她本生得嬌俏，鼻挺眼媚，輪廓比杜恆霜稍微硬朗一些，但是楚楚可憐之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剛才也在哭得崔盈盈忙擦乾淚水。
千金公主窒了窒，又瞪了穆夜來一眼，才滿臉堆笑，道：「既然諸郎中要，本宮當然不會跟諸郎中爭。」說著，走到蕭士及身邊，看了看他手上捏著的項珠，意味深長地道：「其實吧，這東西就算是前朝那什麼縣主的陪葬品，也不要緊。——我們大齊的律例，只保護我們大齊百姓的墓葬。前朝皇室的墓葬，關我們大齊律例什麼事？哼！」說著，千金公主大笑著離開了流光閣。
安子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怒視著諸素素，嘴唇翕合。
把穆夜來噎得差點背過氣去，一聲咳嗽堵在喉頭，嗆得兩頰緋紅，倒是頗有些女兒癆的樣子。
諸素素正等著她說話呢。不然一個人單掐唱獨角戲沒意思，聞言馬上道：「血口噴人？這屋裡要說血口噴人，你稱第二，沒人稱第一！——是誰張口就把一個『盜墓挖墳』的帽子給柱國侯夫人扣上的？是誰一直在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
本來珠寶鋪子的規矩，是貨物出門，概不退換，沒有還給她的道理。
安子常聽得大窘，哭笑不得地站起身來，對著諸素素投去感激地一瞥。——素素向來就沒有讓他失望過。同樣是要保住這個蒙面女子，素素用的法子，比他想出來的要好百倍。
千金公主雖然聽不懂這話，也曉得不是什麼好話，愣怔半晌道：「腦子裡怎會進水？」
穆夜來輕聲咳嗽一聲，
如果這項珠不賣給崔盈盈，後面的戲肯定就唱不下去了。
那女子窒了窒，哈哈大笑一聲，狀似瘋癲。
杜恆霜微微一笑，看向愣愣地說不出話的蒙面胡服女子：「如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來人！」就要喚人進來。
千金公主瞪大了眼睛，看著諸素素和杜恆霜說說笑笑。
諸素素轉頭看向她，馬上道：「你咳什麼咳？生病了就去看郎中，不要把病傳染給別人。你們知不知道，女兒癆最明顯的癥狀就是嬌滴滴的咳嗽。」
杜恆霜瞪著她。
穆夜來更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她真是沒想到，這件事，居然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過去了。
見穆夜來哭得這樣傷心，千金公主也是不忍，勸道：「夜來也是一番好意。你沒聽她字字句句都是為柱國侯夫人說話么？怎會是她故意要害柱國侯夫人？——你們看她哭得這樣難過，不是被人傷透了心，如何能哭成這樣？」
千金公主雖然看諸素素不順眼，可是對諸素素的醫術十分信服，也不敢再跟她對著干。
他明明求了諸素素，讓她高抬貴手，放這女子一馬！
崔盈盈急了，指著諸素素道：「不是她要買嗎？你賣給她不是一樣的？」
穆夜來在心中不齒，飛快地睃了蕭士及一眼。——他跟這種女子，真的能過得和睦嗎？她可是知道，蕭士及是個從來不在乎錢財的人。上一世的時候，他總喜歡買各種精緻的首飾，讓她穿戴打扮起來，在月光下喝一壺清酒，舞一曲胡旋……
諸素素在心裏笑得直打跌，面上還是做出一副氣憤的樣子，道：「喂！柱國侯夫人，你這是什麼話？我沒有金子，安國公有啊！他是來陪我辦嫁妝的。不如讓他買下來，作為聘禮吧。」
「你胡說什麼？！」崔盈盈立時反唇相譏：「若是我崔家派來的，我又怎會來買這見不得人的東西！」
此時聽諸素素說穆夜來有可能得女兒癆
她從來沒有見過安子常這樣的眼神。以前那個毒舌、傲嬌，甚至有些兇殘、陰鬱的安國公露出這幅樣子，著實讓諸素素呆了一下。
杜恆霜看了諸素素一眼，做出有些遲疑的樣子：「……可是她沒有這麼多金子。」
諸素素橫了穆夜來一眼，看向千金公主：「公主殿下，您不是要跟我搶吧？——我再過兩個月就要大婚了，您看，是不是給我個面子？」
崔盈盈也被他們攪糊塗了：「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項珠，到底是不是陪葬品？！」
怔了怔，諸素素別過頭，站起來狠狠踹了那蒙面女子一腳，斥道：「你裝什麼瘋？！」
杜恆霜聽了想笑。當初諸素素剛到柱國侯府的時候，因吳世成的事，也偷偷哭過。被杜恆霜發現了安慰她，諸素素就是這樣自嘲過。
蕭士及唇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雙眸灼灼地看著杜恆霜，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兒。——這才是他的霜兒，他從小就熟知的霜兒……
那女子瞪了杜恆霜一眼，突然用手捂住頭，哎喲一聲叫著就摔倒在地上，滿地打起滾來，連聲慘叫，痛不可仰的樣子。
諸素素沉著臉走過來，給她把了把脈。
千金公主前面聽著還挺得意，後面卻怎麼聽，怎麼不得勁，狐疑地看看諸素素，又看看杜恆霜，還看看在地上已經止住哭鬧的蒙面胡服女子，心裏很是疑惑。
穆夜來大急，忙清了一下喉嚨，道：「……我嗓子眼兒痒痒而已，哪有咳嗽？哪有什麼女兒癆？諸郎中不要血口噴人。」
這確實是整件事里最大的破綻。如果這蒙面胡服女子是胡說八道，她怎會知道這項珠後面刻著什麼字？
諸素素又道：「也不完全是胡說八道。」
「當然不是。」杜恆霜一口否認：「剛才這位言之鑿鑿的小娘子根本就不認得什麼前朝縣主，她就是胡說八道而已。」
杜恆霜明白諸素素的意思，
杜恆霜察言觀色，知道安子常定是要保住這個蒙面胡服女子，雖然心裏有些不悅，但是看在安子常救了她那麼多次的份上，她還他一個人情也不為過，就嘆息一聲，對諸素素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素素，你是做大婦的，就不要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了。她想要進門，總得你點頭。你不點頭，安國公最多把她當做外室安置起來。」
千金公主到底跟穆夜來好了這麼久，同仇敵愾的姐妹情份還是有一點點的。
一個本來是可能跟盜墓挖墳的大罪有關的事端，就被諸素素和杜恆霜聯手用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輕描淡寫地掩蓋下去。
諸素素抱起胳膊，並不看安子常，只是冷冷地道：「你夠了啊！三番五次糾纏我家國公爺，我不理你，你倒來勁了。今兒在流光閣外面用箭射我，我看在國公爺面子上，放了你一次。你不吸取教訓，居然跑到這流光閣來搗亂！——你知道什麼前朝縣主？一個破落戶的女兒，也來我面前仗腰子，你以為跟柱國侯夫人過不去，就能打擊我？就能除掉我的靠山？！你做夢！我的靠山……」諸素素的眼神往屋裡溜了一眼：「我的靠山，明明是千金公主，你有本事，就去找千金公主的麻煩！」
杜恆霜很不情願地道：「崔二小姐，不是我不肯，只是這是做生意的規矩。我們這種小本買賣，本來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您這筆買賣要是黃了，我們這上上下下的東傢伙計，可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崔盈盈見杜恆霜的為難不似作偽，心情略好，繼續央求道：「你們流光閣做生意，也不想得罪客人吧？再說，你說的是貨物出門，概不退換。我這還沒有出去呢，怎麼不能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