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14章 爆發
龍香葉直著眼睛，一步步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
平哥兒和安姐兒笑著回禮，嘰嘰喳喳地道：「聽娘說過姨姨……」
這一樁樁、一件件，在龍香葉看來，都是杜恆霜和方嫵娘的錯！
正在得意的時候，杜恆霜急匆匆走進來，問道：「太祖母怎樣了？」她剛得知楊氏被燙的消息，忙從外院進來查問。
龍香葉在婆子手上掙扎，大叫著：「放開我！放開我！——她不想我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胎動本來是很令人欣喜的動靜，可是這樣的動靜，卻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知畫和杜恆霜因病離家，去蕭家莊子上休養的時候，這兩個孩子才一歲而已。
龍香葉一驚，才明白自己被氣得昏了頭，將自己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脫口說了出來。
她瞪著眼睛，一手拽得杜恆霜打個旋兒轉身回頭看向她，另一隻手在空中閃電般劃過。
蕭士及眉頭緊皺，一邊托著杜恆霜的胳膊，一邊對龍香葉道：「娘，您這是怎麼啦？霜兒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再說，您的名聲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沒有人懷疑您的名聲啊？」說著又看向梅香：「老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暗示梅香將龍香葉帶走。
幾位夫人也是吃了一驚。
啪地一聲落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或者說，她不認為是自己錯了，而是這個世界錯了。這個世界錯在沒有改變它自己，來迎合她龍香葉的身份。
梅香早猜到是知畫，這會子高興得不得了，只是手掌被龍香葉捏得生疼，就快笑不出來了，只得道：「老夫人，知畫沒死，她被大當家救了，還做了大當家夫人。只是她不好下山，這些年才沒有音訊，大家都以為她死了……」
好奇心人人都有，很快這個消息在客人中傳開。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蕭家哪個女眷被擄劫。
梅香不知道龍香葉要做什麼，只好快步跟在她身後。
這個女人真是好
一個夫人心裏一動，道：「我們不會說的。——不過，你們家女眷被山賊擄劫，到底是誰啊？」蕭家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只有一個女眷。
杜恆霜被龍香葉一巴掌扇得踉踉蹌蹌往後退去，一直退到桌子邊上，才扶著桌子站好，可是後背在桌子沿上磕了一下，那股振蕩傳到她前面的肚子里，讓裏面的孩子也不安地動起來。
知畫笑容溫和，讓兩個孩子覺得很是親近，一點都不生疏。
「杜恆霜！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設這樣的圈套來害我？！我清清白白的名聲，就這樣毀在你手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龍香葉大喊一聲，居然差一點就掙脫了那兩個婆子的胳膊。
蕭士及站在門邊不遠的地方，微笑著看著這一幕。
這些年，自己這個做婆母的，不說和親娘一樣對待杜恆霜這個媳婦，但是至少比別人家的婆母都要強多了。
女眷被山賊擄劫？這事情卻是可大可小，而且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倒是數一數二的大料！
她和那些夫人們想得差不多：這壓寨夫人居然是知畫……這就是說，去洛陽的路上遇到山賊，根本就是杜恆霜一手策劃的！
她這輩子最看重的，不過是自己清白無暇的名聲！
哦，不對，她也許快樂過，就是蕭祥生到他們家來下聘的那一天，那是她兩輩子加起來，最快樂的一天！
這是自己唯一能勝過方嫵娘的地方，卻也礙了對方的眼……
諸素素嘆口氣，對蕭士及輕聲道：「……不能讓她再說話了。霜兒這裡有我。」朝龍香葉那邊努努嘴。
這些人霎時都深信，整件事說穿了，所謂「路遇山賊」，根本就是柱國侯府和大王山演的一場戲好不好？
蕭士及對諸素素點點頭，大步來到龍香葉身邊。
知畫彎下腰，笑著跟平哥兒和安姐兒打招呼：「我是知畫，你們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們呢！」
這席話，
蕭士及一手抓住龍香葉的胳膊，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在她肩膀上一個穴位按了一下。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讓她熟悉過，她也從來沒有在這裏快樂過。她能感覺到，她奉為圭臬的那些處事準則，那些她認為不可改變的金科玉律，都跟這裏的人格格不入。
她們倒是都知道陛下招安大王山山賊的事兒，不過在她們心裏，山賊都是凶神惡煞的人，山賊的老婆，自然也是母夜叉一類的人物，不僅醜陋，而且粗鄙。
若不是這母女倆居心叵測，自己能落到這般下場？！
屋裡的賓客站起來，好奇地往外看去。
龍香葉撇了撇嘴，像是不經意地道：「嗐，不就是有女眷被山賊擄劫……」說完又連忙用手捂住嘴，露出一臉尷尬的樣子，對幾位夫人悄聲道：「你們可別跟別人說，這要說出去，我們家還要不要做人……」
龍香葉抬頭看看屋外的天空，依然藍湛湛飄著白雲，陽光普照，正是夏日炎炎的美好景象，可是從她眼裡看去，卻是如同有霧霾一樣昏暗寒涼。——她的天都要塌下來了。
杜恆霜身邊的婆子立即衝上來，一左一右架住龍香葉，不讓她繼續往前走。
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杜恆霜，滿眼都是紅紅的血絲。想起這麼多年跟方嫵娘的來往恩怨，還有丈夫蕭祥生明知道自己不喜杜家人，還要一力做主，問都不問自己一聲，就讓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兒子，娶了杜家的小妖精為妻！
一股怒氣升上心頭，完全蒙蔽了龍香葉的雙眼和理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對不起杜恆霜，也不覺得自己做過任何為難杜恆霜的事兒。對她來說，她這個婆母，做得可比別人大度多了……
杜恆霜忙打疊精神招待知畫，將楊氏的事情暫且放到一邊。
席間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當時跟去的女眷，好像就只有龍香葉和柱國侯夫人杜恆霜兩個人吧？別的丫鬟婆子，還算不得蕭家的女眷。
卻看見杜恆霜挽著那少婦的手走到中堂之上，對滿堂的客人道：「這位竇夫人，就是陛下剛剛封賞過的夫人。而且她也是我從小的貼身侍婢知畫。兩年前若不是有她捨命相救，我和素素就要被那陳月嬌害死了。而她，也是好人有好報，又被大王山的大當家所救，還嫁給了大當家。如今剛剛生了兒子，才出月子。」一邊說，一邊對知畫深深地行了一禮。
「你放開我！你這個賤婢也來誣衊我！」龍香葉氣得全身直哆嗦。
知畫手忙腳亂地將杜恆霜扶起來，嗔道：「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我從小服侍您，為您盡忠是應該的。若不是有您和侯爺一力作保，我和我們老爺，怎能有這麼大福氣，被陛下招安，還能得封誥命呢？！——您這是要折殺我不成？！」
知數快步上前，對著杜恆霜耳語幾句。
龍香葉兩眼一閉，立時暈了過去。
當然更可恨的，是勾結那做了山賊壓寨夫人的丫鬟知畫，企圖要毀掉自己清白無暇的名節！
龍香葉以己度人，覺得杜恆霜這麼做，完全就是為了讓自己這個做婆母的抬不起頭！她是要用被山賊擄劫這件事，徹底打擊自己，讓自己顏面無存，甚至是想逼死自己！
諸素素這才走過來，給龍香葉把脈，半晌搖頭道：「老夫人痰迷心竅，趕緊送回去吧。」
「怎麼沒有？！」龍香葉見自己的兒子都幫杜恆霜說話，更是大怒：「杜恆霜！你不得好死！你居心叵測，為壞我名節，居然跟你的這個丫鬟合謀，指使山賊擄劫我！」
她哆哆嗦嗦後退兩步，緊緊抓住身邊丫鬟梅香的手，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這壓寨夫人，怎會是知畫？！她不是早死了嗎？！」
沒過多久：「竇夫人到了。」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匆忙進來說道。
梅香嚇得魂飛魄
龍香葉笑眯眯地站起來，預備要給杜恆霜致命一擊。
原來那山賊的壓寨夫人，根本就是柱國侯夫人以前走失的貼身侍婢！
龍香葉有幾分得意。今日她小施妙計，就將「跟屁蟲」楊氏送走了。——想擺弄她？杜恆霜你還嫩點兒……
杜恆霜忙捂住肚子，一邊輕輕撫摸，安撫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兒，一邊也對龍香葉道：「老夫人，您這是怎麼啦？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媳婦肚子里還有孩子呢。您打媳婦，媳婦不敢有怨言，但是能不能等媳婦生了之後再教訓媳婦？——今兒有客呢。」
「杜恆霜！——你好毒啊！你這個毒婦，我哪裡礙你眼了，你要這樣害我？！」龍香葉指著杜恆霜鼻子大罵，眼神紅通通地有些嚇人。
知畫是在招安的路上生了孩子，因此一到長安就坐月子，還沒有見過人。
「沒影兒的事，如何能亂說？快帶老夫人回去。老夫人病了，需要休養。」蕭士及沉聲道。
如今已經快要滿四歲了。
蕭士及大驚失色，飛一樣奔過來扶住杜恆霜：「你沒事吧？」看著杜恆霜臉上紅紅的手掌印，心裏既痛且悔，回頭看著龍香葉，痛聲道：「娘，您這又是哪裡來的邪火，上到她名上了？」
幾位夫人聽了龍香葉的話，互相看了看，好奇心頓起，悄悄問道：「吃了大虧？什麼樣的大虧？」
不僅一直在自己兒子面前給自己上眼藥，害得自己母子離心，兒子對自己只有了面子情兒，而且對自己多方苛刻，哄自己簽下婚書，將自己的耳朵差一點震聾，還有用雪給自己擦腳，害自己起了凍瘡！
眾人拉長了脖子，只見一個漂亮溫雅的少婦冉冉走進來，頗有大家之風，完全不是她們想象中的樣子。
只有龍香葉驚駭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可
可是這樣的快樂，也要被杜恆霜毀掉了。
正胡思亂想間，龍香葉已經來到杜恆霜背後。
杜恆霜措不及防，臉上挨了龍香葉重重一巴掌！
因這裏都是女眷，他在這裏不方便，他過來，也只是表示一下對知畫這個大當家夫人的重視而已，然後就會出去了。
杜恆霜笑著聽她們說笑。
這一趟來柱國侯府，是除了進宮之後，知畫第一次在長安城露面。
「不！不是我！——是她！是杜恆霜！是她被山賊擄劫的！不是我！不是我啊！」龍香葉此時已經處於混亂狀態，她滿腦子都是眾人鄙視的目光……
就在這時，龍香葉快步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
杜恆霜站在諸素素身邊，挺著肚子，一手扶著自己的腰，一手拉著知畫的手，正笑著道：「知畫，快來看看平哥兒和安姐兒。你看，他們都長這麼大了。」
龍香葉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能說，這話真不能說。——你們好好看著就行了……」說著不想說，又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很是勾人。
龍香葉的腦子騰地一下子嗡嗡作響，她只知道，自己在心裏煎熬了那麼久的東西居然一下子轟然崩塌，完全潰不成軍。
抓著龍香葉胳膊的婆子趕快放開她。
「啊？原來被山賊擄劫的女眷，就是老夫人您啊！」剛才聽龍香葉影影綽綽提過此事的一個貴婦忍不住大聲問道。
而杜恆霜這個媳婦做了些什麼呢？
杜恆霜鬆了一口氣：「好吧，我一會兒再去看太祖母。」知畫馬上就到了。
不說這些還好，一說這些，龍香葉抬頭看見眾人目光閃爍的神色，心頭更是大怒。她本就疑心這些人早就知道她被山賊擄劫之事，剛才不過是故意看她笑話呢，現在這些人的做作樣兒，恰好證實了她最恐懼的猜想！
那兩個架住龍香葉的婆子慌忙又拽緊龍香葉。
大庭廣眾之下，她一個奴婢，總不能拽著龍香葉，不許她亂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