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27章 移花
永昌帝說到這裏，已經眼泛淚花，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似乎在回憶先皇后歐陽紫的音容笑貌。
永昌帝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腳邊的萬貴妃，搖搖頭：「就算萬家的事還能商榷，可是你的罪名卻跑不了。——你剛才說，移陵是你的主意，豈不是證明那烏童子魘鎮之事，正是你的手筆？就是為了將先皇后移出皇陵，好給你騰位置，是不是？萬小娥啊萬小娥，我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說你笨？再說了，你只說了移陵，並沒有說撿骨。移陵又不必開棺？！只要不開棺，就沒有人知道阿紫蒙冤的真相！誰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居然平地一陣怪風，將棺材蓋掀開了，才讓阿紫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雖然她不再是貴妃，但是好歹保全了萬家一家人的性命。
千金公主頓時啞了聲。沒想到沒有給母妃求好情，卻把自己公主的份位降成郡主。千金公主不敢再勸，灰溜溜回府去了。
冷宮裡灰敗骯髒，還結著蜘蛛網，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放在不遠處斷了一條腿的小方桌上。
「你給我住嘴！」永昌帝怒不可遏，上前給了千金公主一個耳光，打完還不解氣，下旨道：「擬旨，降千金公主為郡主，食邑收回！」
蕭士及嘆口氣，將她的下頜撥過來，低聲道：「那遺骨本來就是中毒而死的骨殖，怎說是種的毒？」
咣當一聲，那粗瓷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難道先皇后真的是被人毒死的？！」杜恆霜瞠目結舌，不會這麼巧吧？
想到這裏，萬貴妃又隱隱有些害怕。
永昌帝大怒：「陷害？誰陷害她？——若不是她挑事，弄個『烏童子』來魘鎮朕，她怎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個胖胖的宮女蹭進來，鄙夷道：「你是本宮？我就是娘娘！——都被貶為庶人了，還敢稱本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給！」說著，重重地將一碗水墩在桌上，一甩辮子，又出去找人說話嘮嗑。
萬貴妃只覺得嘴裏幹得發苦，忙掙扎著爬起來，去夠那桌上的粗瓷碗。
蕭士及湊到她身邊悄悄笑道：「那還不是你的錦囊妙計！——生生把一件說不清、道不明的冤屈扭轉過來，反手栽到那始作俑者頭上。妙啊妙啊！連王爺都讚不絕口呢！」
蕭士及忍不住笑：「當然不是。先皇后不是被人毒死的，而那骨殖，是真正中了毒的骨殖。」
千金公主打個寒戰，不甘地道：「那『烏童子』怎會是母妃所為？——明明是先皇后……」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睡在冷宮的土炕上。
永昌帝聽了一愣，緩緩抬起一隻手，捻起下頜花白的短須，沉吟起來。
蕭士及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抱起杜恆霜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杜恆霜臉上再無一絲笑容，低聲道：「這件事……干係太大。我現在有些後悔。如今王爺他們是大獲全勝，可是將來要是想起此事，未免不心裏膈應，到時候，就是你我的……死期到了。」她那時候也是太大胆了。這種話都敢說，後來想起來她就后怕，生怕將來有一天，毅親王會翻臉，對他們兵戎相見。
萬貴妃後悔得緊。
如果真的是陛下當年所為，如今整件事拆穿了，陛下是一定會找一隻替罪羊的。——自己娘家萬家，豈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杜恆霜收起笑容，低下頭道：「這件事你都知道了？」
蕭士及最受不了她這眼神，忙道：「好了好了，都告訴你……其實，鳳棺裏面不是先皇后的遺骨，是我替毅親王找的一具中毒而死的女子的遺骨，放在裏面唬人罷了。」
但是又說不通啊？
果然好人做不得！
可是所有人都信誓旦旦，說先皇后歐陽紫是這幅樣子下葬的，棺材蓋兒一開，大家都看見了。還有那中毒的骨殖，也是經由大理寺的仵作和陛下的御醫數次檢驗過的，並不是死後做的假、投得毒，而是那屍身確實是中毒而死。
啊呸！
萬貴妃最清楚，歐陽紫不是被她毒死的，她也沒這麼大本事，在當年被歐陽紫把持得鐵桶一般的國公府給國公夫人歐陽紫下藥。她
歐陽紫雖然不是直接死在她手上，但是跟她卻有最大的干係。
「陛下……陛下……臣妾死都不認毒殺先皇后這件事！哪怕陛下現在就賜死臣妾，臣妾也是冤死鬼！」萬貴妃一咬牙，打算跟永昌帝鬥智斗勇，能拖一時是一時。
「什麼沒有的事兒？披髮覆面、米糠塞口，還有中毒的骨殖，樁樁件件，將來應景就是大逆不道……」杜恆霜別過頭，心裏很是不舒服，又道：「也不知王爺做了怎樣的手腳，才將那遺骨種上毒？」
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如今莫不是歐陽紫真的回來報仇？所以才在移陵的時候出了意外？
難道真的有報應這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萬貴妃閉上眼睛，倒在地上。
杜恆霜以為毅親王是後來將先皇后的遺骨種上毒的。畢竟先皇后當年的死因，不是死於中毒，而是死於產後的極端虛弱，是正常病死。當然，為何會產後虛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萬貴妃抬頭，看見永昌帝這幅樣子，心裏突然升起一陣濃濃的厭惡之感，只想往那個男人臉上啐一口。
萬貴妃見永昌帝似乎有所鬆動，心裏一喜，忙又道：「陛下，玉兒也是臣妾娘家人，她是臣妾最小的弟弟的嫡幼女，今年才十五，剛剛及笄。她雖然才伺候了陛下一次，可是著實仰慕陛下英姿，天天盼著再見陛下一面呢……」
萬貴妃低下頭，避開永昌帝的眼睛：「陛下，您手下那麼多能幹人，就讓他們查一查唄……比如那個出來指證我的婢女，除了人證，也應該有物證吧？否則空口白話，誰都能說是兇手了……」
「這可是素素常說的，不作死，就不會死了。」杜恆霜長吁一口氣，淡笑著搖搖頭。
柱國侯府里，杜恆霜也在跟蕭士及談論此事。
「當然。怎麼？我不能知道嗎？」蕭士及奇怪。
一夜之間，萬貴妃倒台，廢為庶人，關在冷宮，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
當初歐陽紫活著的時候，可沒有見你這般深情……歐陽紫死的時候，你連她最後一面都不見，我好心去看她，到現在卻成了我最大的罪證！
萬貴妃的目光移到一臉悲愴的永昌帝臉上。——難道是陛下？
永昌帝終於拂袖轉身，吩咐道：「先把萬小娥廢為庶人，押去冷宮，好生看守……萬家那邊，暫時不要動。讓大理寺仔細查處先皇后遺骨的事兒……」聲音越來越遠，萬貴妃卻聽見了最後幾句話，剛才緊繃的心裏終於有所放鬆。
萬貴妃哆嗦一陣子，想到將自己養大的爹娘，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以及侄兒侄女，還有剛剛承寵過的侄女萬玉兒，陛下似乎還挺上心，忙掙扎著又爬過來，抱著永昌帝的腳踝，泣道：
永昌帝有些猶豫。畢竟是跟了他多年的女人，這樣一下子就突然斬斷所有的牽絆，他還是有些捨不得……
若不是她出手，歐陽紫怎會生下她小兒子不久，就撒手人寰？
剩下的事，以後再說吧，她實在是好累了……
難道是陛下毒死歐陽紫？
「陛下……臣妾的禮兒早死了，若不是惦記歡兒的終身大事，臣妾也早就不想活了……陛下……臣妾只是不想背著這個黑鍋，屈辱地死去。」萬貴妃滿臉凄楚地看著永昌帝，將自己早逝的兒子，和剛剛出嫁的女兒都拿出來求情。
萬貴妃一陣心悸，用手捂在胸口，氣喘得說不出話來。
杜恆霜完全想不明白了，瞪著大眼睛看向蕭士及。
當年在那般惡劣的情況下，她都能設計追殺身懷六甲的歐陽紫，如今卻被一個死歐陽紫倒打一耙……
「難道真的不是你？還有別人？」永昌帝很是詫異，驚訝轉身回頭盯著萬貴妃，似乎在評估她說這話的真實性有多少。
萬貴妃苦笑：「想不到我萬小娥，居然有今天……」她處心積慮了一輩子，到底還是折在歐陽紫手上，她到底是該認命呢？還是怨天？
「水……本宮要水……」萬貴妃喃喃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