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54章 黑歷史
在徐文靜續弦之前，他最寵愛的，就是這個妾室。大房的事兒，自從徐文靜的原配死後，都是由這個妾室打理。
茶樓的茶博士拎著茶壺過來，笑著道：「徐大人來了，今兒還是照舊？」
那不是大齊話，而是突厥語！
喝醉酒了罵罵自己的死對頭是有的，但是背地裡抱怨永昌帝，他是從來不敢的。
穆氏剛進門的時候，春杏聽說是個十五歲的小娘子，並沒把她放在心上，直到穆氏進門沒幾日就把徐文靜收拾得服服帖帖，如同供祖宗一樣供著她，春杏才明白自己真的來了個對頭。
這樣的家世，又加上年紀大了，失寵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兒。
徐文靜離開徐府之後，一直覺得心神不寧，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大周頓時群雄並起，逐鹿中原，都企圖取周而代之。
過了一會兒，春杏轉身離去。她沒有走在青石板小道上，而是走在道邊的草地上。月白色裙擺在綠油油的草叢中飄行拖曳，幾張碎紙片從她手邊蕩蕩悠悠掉下來，落在了院牆根上。
春杏只是個妾室，家裡父母雙亡，跟著一個哥哥長大。她哥哥是徐文靜的手下。因春杏生得有幾分顏色，又傾慕權勢，正好徐大老爺十年前原配過世，春杏就跟她哥哥合計，自願進徐府給徐大老爺做妾。
以前春杏打理大房的內務很是盡心儘力，徐家上上下下都尊稱她一聲「小嫂子」。
離開茶樓，他在街上茫然地站了一會兒，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出神。
守在外間的丫鬟見湯氏出來了，忙上前問道：「二夫人，我們大夫人收拾好了嗎？」
而且穆氏年歲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身邊帶來的陪嫁婆子和丫鬟都是穆侯府送的，個個能幹要強，將大房的內務立刻把持得鐵桶一般，別人通插不下手。
齊伯世能成功，不僅是他籠絡了一群善戰的驕兵悍將，更重要的，是他有許多膽大能幹的謀士跟在身邊。
小白咧嘴一笑，似乎在說：「終於抓到你了！」然後一躍而起，飛身向上，張開嘴，往那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的紙人狠狠地咬下去，幾口就將那紙人吞下肚。
徐文靜嚇得臉色由白轉紅，撲上去捂住那人的嘴，壓低聲音用突厥話道：「你好大的膽子，用大齊話，不怕別人聽見，你不能活著走出長安？！」
只是有些時日沒有說過了，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生疏。
很快茶水和點心都被夥計送了上來。
湯氏知道，自從穆氏進門之後，春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再沒有以前在大房說一不二的地位。
當時太州起事的時候，前朝大周已經風雨飄搖。不僅國內反賊遍地，就連國外的突厥人也來插一杆子，企圖從大周搶點兒好處。
徐文靜一個人端著茶杯細品那茶葉的清香，正閉目沉吟，就感覺到自己對面坐了一個人。
本來徐文靜的年歲不小了，而且兒女都大了，徐家沒有人認為徐文靜還會續弦，都把春杏當了大房的夫人一樣對待。
自從穆氏進門之後，已經沒有人再叫春杏「小嫂子」了。
「喲，這不是二夫人嗎？如何在這裏躲懶？可是我們夫人不去，二夫人就操持不下來了？」一個嬌媚的聲音在台階下面響起來。
這番景象讓他看著心安，看著心滿意足，也覺得自豪和驕傲。
沒想到徐文靜的原配過世十年之後，他居然又續弦了，還娶了這樣一房鮮嫩得如水蔥一樣的小娘子。
從這裏，他能夠看見長安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
那小丫鬟苦著臉道：「二夫人，這奴婢也說不上來。總之這幾天都是這樣，大傢伙兒都說……」一邊說，一邊往左右看了看，才踮起腳，湊到湯氏耳邊道：「……二夫人，奴婢聽有幾個姐姐說，這院
湯氏心裏一沉：「是剛剛才出去嗎？」
「二夫人，您怎麼啦？」那小丫鬟好奇地看著湯氏。她到底年紀小，沒有那麼多忌諱，偏著腦袋笑著道：「二夫人，您不會信了吧？——這種胡說八道，奴婢年紀雖小，也是不信的。」
「照舊吧。再給我上兩碟點心。」徐文靜笑著道。
「呃，你們快進去服侍，催一催你們夫人，菊花台的客人已經等急了。」湯氏匆匆忙忙說了一聲，就往外走。
湯氏明白這大房妻妾二人的不對付，也不想夾在她們中間，忙道：「我是來看看大嫂，這就回去了。」又道：「小嫂子，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還是回去吧。」
但是她明白又怎樣？
小路上來來往往的徐家下人很多，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就在他們身邊，有一隻小白狐剛剛吞下一張紙人……
大周的德禎帝當時徵集重兵征高句麗，可惜以失敗告終。
齊伯世在太州起兵，面對的就是後有突厥騎兵，前有大周良將陰世章的複雜局面。
一路上，徐文靜心潮澎湃，想到了當初在太州跟著當時還是前朝大周齊國公的齊伯世首舉義旗的時候。
「當然。他回來……有些急事……做完自然就走了。」說完又咯咯一笑，轉身回頭坐在妝台前，拿起一支青黑的螺子黛，給自己細細描著眉，曼聲問道：「客人都來了嗎？」
只要離開徐府，他就覺得好受些，特別是心裏不再像壓著一塊大石頭，總是沉甸甸的。
聽見湯氏這樣稱呼她，春杏心裏一軟，將手裡的東西揉了揉，點點頭道：「我就知道這府里上下，也只二夫人是個厚道人。沒有人走茶涼。」
湯氏站在那裡，正要勸穆氏跟她一起去，卻感覺到腳邊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一蹭而過，可是等她低頭看時，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因為這樣的太平盛世，是他徐文靜輔佐永
穆氏不笨不傻不軟弱，有強大的娘家，有徐文靜的疼寵，還有身邊能幹的婆子丫鬟護持，在整個徐家後院，立刻就站穩腳跟。
來到他這幾天慣常去的茶樓，徐文靜舉步上樓，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它湊過去，用黑黑亮亮的小鼻頭蹭了蹭那幾張碎紙片，將它們挪到一起疊起來，然後對著紙片吹了一口氣。
徐文靜忙向左右瞧了瞧，見周圍都沒有人，才壓低聲音道：「你有什麼事？你怎麼來中原了？——可是你家可汗派你來的？」說得居然也是突厥語！
低下頭，小白看見了草叢裡散落的那幾張碎紙片，不由眼前一亮，兩隻耷拉著的狐狸耳朵都豎了起來。
穆氏咯咯一笑，用一根青蔥般的手指繞著自己面頰旁垂下來的髮絲，媚眼如絲地瞥了湯氏一眼，膩聲道：「……不是剛出去了？你難道沒有在外面見到他？」
屋裡似乎有種奇怪的氛圍在蕩漾。
湯氏笑了笑，對春杏行了半禮，然後走下台階，往菊花台那邊去了。
湯氏在心裏暗暗啐了穆氏一口，袖手站在穆氏身後，勉強笑道：「大嫂，客人早就到了。太子妃、毅親王妃、安國公夫人，還有柱國侯夫人都來。您的娘家人也都到了，在菊花台吃螃蟹呢。」
這些日子，他的身子越發不好，總是氣短神虛，特別是在府里的時候。
一出這個院子，那股讓她窒息的氛圍霎時間煙消雲散。她壓得沉沉的心陡然輕鬆下來。
他雖然有不滿，但是還沒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作為元謀起事三功臣之一，他如今的地位，其實是三個人當中最差的。
那胡人頭上戴著一頂古怪的帽子，看著他嘻嘻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是徐文靜那時候冒死獻計，搞定了突厥，解除了太州的外患，齊伯世才能騰出手來，跟前朝大周的主力軍隊決一死戰，最後趁著安子常擊殺前朝德禎
那人笑了笑，改用大齊話，有些生硬地道：「徐大人原來還記得我家可汗。這就好辦了。我家可汗向大人問好，同時想提醒徐大人，還有你的皇帝主子，進貢的時候到了。這些年我們沒有催，你們就裝忘了。這樣可不好。我們突厥人……」
睜開眼睛，徐文靜看見一個碧眼高鼻的胡人在自己對面的位置上剛剛落座。
一隻小白狐從院牆邊的小洞里鑽出來，一雙黑亮的眼睛盯著春杏遠去的背影出神。正是跟著杜恆霜一起來的小白。
她走得那麼快，好像後面有人在追她一樣。她咬緊牙關，拚命克制自己往後看的慾望，一口氣衝出了院門。
靠在正院的大門上，湯氏大口大口喘著氣。
徐文靜皺了皺眉：「這裡是我包下的，您還是請到別處坐吧。我不與人拼桌。」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小紙片就飛到半空中，變成一個紙人的樣子，正是跟徐大老爺徐文靜一模一樣！
有一股它很熟悉的味道。
穆氏點點頭：「勞煩弟妹了，你先去幫我招呼一聲，我換身衣裳就到。」
徐文靜一聽，頓時瞪大眼睛，連面色都嚇白了。
那時候，他們的準備其實並不充分。
那胡人笑了笑，出口說出一串嘰里咕嚕的話。
過了許久，才一咬牙，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湯氏從嗓子眼裡擠出幾聲笑，摸了摸那小丫鬟的頭：「好丫頭，是個膽兒大的。」說著，連忙下了台階，往院門口走去。
湯氏抬頭，看見大老爺徐文靜的妾室春杏妖媚地站在台階下面，抬頭看著她笑。
穆氏微微點頭：「放心，我很快就到。」說著，已經取了一張薄薄的胭脂膏子，在嘴邊抿了抿。
它坐在草叢中，往春杏離去的方向吸吸氣，然後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院牆，再吸一口氣。
這人難道是突厥人？！
他剛走，徐文靜就蒼白著臉從茶樓出來，佝
那人輕蔑地一笑，一手將徐文靜推開，然後用手拍了拍桌子，道：「我若是怕，就不會來了。——總之今日，我先找徐大人，給你三天時間，你跟你主子商議。商議好了，就到這裏來，給掌柜的留個口信，我接了口信，自然去找你。——記好了，別跟我耍花招。那東西我當然沒有帶來，在我家可汗那裡好好收著呢……哈哈哈哈！」說著，仰天大笑，一拍桌子站起來，用手撐著窗欞，從茶樓二樓上輕飄飄地跳了下來，落到長安城的大街上。
來到外間的廊廡底下，湯氏停下腳步，拉著一個小丫鬟的問道：「你們今兒可是怎麼啦？為何大白天就在外面睡著了？昨兒可是累著了？」
長安城胡人本來就多，能人異士也很多，長安城的人見多識廣，見狀並沒有覺得驚訝，只是喝一聲采，叫一聲好而已。
湯氏想起那個剛剛消失的，跟徐文靜生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激靈靈打個寒戰，一下子用手捂在嘴邊，似乎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一步步地，春杏看見自己的地盤被剛進門的繼妻蠶食，心裏的不忿也日益增多。
那人落到地上，也對長安人的處變不驚暗自佩服，對著自己身旁的人微微點頭，便大步離去。
湯氏不敢抬頭，忙忙地低著頭，慌慌張張從裡間出去。
可是它又想不出是什麼味道。
湯氏看著越發鮮嫩欲滴的穆氏，想著剛才突然不知所蹤的男人，眼神閃爍著試探問道：「大嫂，今兒大哥去哪兒了？」
春杏一個人站在徐家大房的正院門口，抬頭看了看那黑油油的大門。似乎天光太亮，照得她睜不開眼睛。春杏用手搭成涼棚，遮在額前，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了看那院子里四角的天空。
湯氏有些不寒而慄，再不想待在這裏，忙道：「那我就先去，大嫂記得快來啊，不然讓人家說我們徐家失禮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