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55章 先知
「對。漠北。漠北在先，江南其後。——你若是想建功立業，這兩樣要分清先後。」
蕭士及有些愕然，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點頭，就要策馬離去。
所以這一世，當穆侯決定要跟徐文靜結親的時候，穆夜來使盡渾身解數，甚至不惜設計遠房堂妹，才勉強讓穆侯同意不嫁穆侯家的親生女兒，而改用家族裡面遠房旁支的嫡女嫁與徐文靜做填房。
徐文靜是大齊元謀起事的三功臣之一，雖然後來的軍功不算顯赫，但是最早從龍的功績在那裡，是永昌帝能夠登上皇位的大助力之一，而且他也很老實，現在做的民部尚書，掌管天下錢糧，本是個特別容易犯錯誤的職位，他卻做得兢兢業業，很是檢點，並沒有貪墨，更沒有犯什麼事兒，永昌帝為何要拿下徐家？
蕭士及看了一眼那車，就看見車簾掀開，露出一張俏顏，正是穆夜來。
至於漠北的突厥人，穆夜來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只記得，徐家被滿門抄斬之後，突厥人繞過北面的漠北都護府，帶著全部兵馬，不知道從哪裡借道，神不知鬼不覺地，差一點威逼長安。
幸虧這裏已經是道邊，行人見他們又是香車，又是高頭大馬，都避得遠遠地。他們跟前沒有別人。
香車前面的車簾被掀開，蕭士及跳上車，高大的身形立即顯得這寬敞的車裡變得擁擠起來。
再說宮裡面，她已經幫穆貴妃想好了對策。如果嫁給徐文靜的穆氏是穆貴妃的親妹子，穆貴妃是肯定會被牽連的。但是如果是遠房堂妹就沒關係了。——這個遠，是滅九族都不會牽連到的「遠」。
穆夜來為何說漠北的突厥人會先出事呢？
徐文靜從茶樓出來的時候，心神恍惚，走在路上，甚至沒有看見剛剛騎馬經過的柱國侯蕭士及跟他打招呼的聲音。
那時候，她不知厲害，只知道追著蕭士及跑，並沒有想過如果穆淑妃死了，穆
等她說的這些事一一應驗了，蕭士及對她的印象應該有所改觀吧？
難道他們是努力的方向錯了？
而蕭士及和毅親王這些天，都把目光投向了江南，從來沒有想過突厥那邊會出什麼事。
穆夜來嫣然一笑：「這不是我的本事，這是聽我姐姐說的。——我姐姐，穆貴妃，她很得陛下寵愛……」
「你說，徐家的事兒，也是從陛下那裡傳來的？」蕭士及低聲問道。
蕭士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掀開車簾下去了。
直到後來進柱國侯府做了妾，她才明白，她本來有一手好牌，生生被自己給坑了。——沒有強大的娘家，她在柱國侯府的日子真是舉步維艱。
一件，是徐家有可能要被抄家滅族。
蕭士及剛才正好看見徐文靜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想到那個從茶樓飄然而落的胡人，心裏一動，頷首道：「那好，我就信穆三小姐一次。」
蕭士及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
穆夜來深吸一口氣，長話短說：「柱國侯，你要管著你夫人，不要沒頭蒼蠅一樣在外面亂碰。她想幫你是好心，但是她一個內宅婦人，什麼都不懂，反而會給你添麻煩。——一動不如一靜，還是不要再出去了。」說著，又道：「婦人當以貞靜為主。她是原配正室，又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樣的身份位置，就算她什麼都不做，成日在家裡高卧，都沒有人撼動得了她的地位，何必在外面闖了禍，還要把你拖下水。」
太子妃容色稍霽，淡淡地道：「徐大夫人真是貴人事忙，居然讓本宮在這裏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毫不猶豫地站起來道：「不過既然你現在來了，本宮的禮數也就盡到了。——你們高樂吧，本宮恕不奉陪了。」說著，帶著內侍宮女揚長而去。
蕭士及果然停了下來，半晌從馬上下來，將韁繩扔給小廝，來到穆夜來的車前問道：「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裏說？」
穆夜來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不用了，柱國侯，你不欠我什麼。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並不是要貪圖你什麼人情。——我言盡於此，你下去吧。」說著，毫不猶豫地將蕭士及趕下車。
蕭士及勒住馬，在長安街頭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徐文靜的背影，搖搖頭，轉身策馬，往長安城外去了。
是蕭士及挺身而出，臨危受命，帶著大軍出城迎戰，血戰十天十夜，將入侵的突厥人殺得乾乾淨淨。
「……是有關你夫人的！」穆夜來頓了頓，又叫道，說完咬著下唇，從車窗里探頭看去。
牽著馬站在道旁，蕭士及看著穆夜來的香車離去，腦子裡不斷回想著穆夜來說的三件事。
徐文靜既沒有兵權在手，在文官中也比較孤立。畢竟大齊如今的文官，還大半是清河崔家那一派的，所謂「崔半朝」可不是白叫的。
漠北的突厥人，上一次被蕭士及和毅親王打的落花流水，再不敢往大齊國土上踏上一步。
穆夜來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上一世的時候，嫁給徐文靜做繼室的，並不是穆侯家旁支嫡女，而是她穆夜來的親妹子！也就是穆侯府正經的庶女。
若不是蕭士及為了跟杜恆霜作對，故意抬舉她，她的日子會更難過的……
穆夜來放下車窗上的帘子，靠到車板壁上，微微地翹起嘴角。
蕭士及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他抱起胳膊，深思地看著穆夜來：「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你怎麼總能知道這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兒？你到底有什麼料敵于先的本事？」
蕭士及心裏一緊，忙翻身上馬，迅速往他往常和毅親王打獵的地方奔過去。
長安城的徐府裏面，徐文靜的大夫人穆
第二件，是突厥會作亂。
蕭士及皺了皺眉頭：「這就是你說的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耍我吧？」
穆夜來一窒，半晌才幽幽地道：「你不聽我勸就算了。我就一句話，讓你妻子離徐家遠點兒。——徐家的好日子不多了。若是讓他們纏上，你們柱國侯府也難逃一劫。就算不是抄家滅族，但是你辛苦這麼多年換來的爵位和地位，都要丟得乾乾淨淨了。」
穆淑妃上一世的那杯鴆酒，已經轉到了萬貴妃頭上。
有了穆夜來，穆侯府和穆貴妃這一世的命運，一定會不一樣的。
「漠北？」蕭士及很是懷疑。現在大家都在防著江南，穆夜來居然說漠北，是不是有些南轅北轍？
蕭士及很肯定地知道，徐文靜跟清河崔家並不對付，也就是說，徐文靜並沒有觸怒過陛下。
穆氏笑著問湯氏：「弟妹，幫我介紹一下吧，我很少出來見人，這些人是誰，都不認識呢。」
「柱國侯！」穆夜來出聲叫道：「有件事，我想提醒柱國侯。」
穆氏尷尬地立在台上，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下來。
她沒法說得很具體，是因為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結果，不知道原因和過程。
蕭士及轉身就要走：「不說算了。」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給她面子。
關係隔得那麼遠，但是穆貴妃還是對這個妹子諄諄愛護，這樣的穆貴妃看在永昌帝眼裡，只會覺得她厚道，不會看她不順眼……
「如果我說，是一件可能會抄家滅族的大事，你還要在這裏聽嗎？」穆夜來壓低聲音道。
湯氏一邊在心裏埋怨穆氏，一面拉著她過來給毅親王妃賠罪。
居然還說到江南……
穆夜來淡淡地道：「這裏不方便說，柱國侯有沒有興趣，跟我車上坐一坐？」
而徐文靜謀反的事兒一爆發出來，穆侯府就跟著倒霉在陛下面前的地位一
畢竟永昌帝這個人，不像一個特別聖明的皇帝。而且他跟內宮妃嬪有時候也說這些朝堂中事的，並沒有內宮不得干政的規矩。
穆夜來鄭重點頭：「正是。他們過不了今年的除夕。」
小戶人家的閨女就是上不得檯面，略被寵一寵，就輕狂得不知道自己骨頭有幾兩重。難怪老話說得好，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真是沒有說錯……
蕭士及想著這裏面的彎彎繞繞，穆夜來和穆貴妃大概也不會很明白，就點點頭道：「既如此，就看著吧。若是徐家真的獲罪，我蕭士及就欠穆三小姐一個人情，以後一定會還的。」
陛下有必要對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威脅的文官嗎？
穆夜來笑了笑：「你別問我，我也是糊塗著呢。——我姐姐這麼一說，我就這麼一聽。若不是徐文靜千方百計娶了我們穆家女兒為繼室，我姐姐才懶得關注他們家。」
穆氏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她雖然是姓穆，但是跟穆侯家隔得太遠了，從小在家嬌生慣養，沒有見過世面。到了徐家，又被徐文靜捧在手心裏面疼，事事都順她的意，她還真沒想過要如何討好太子妃和毅親王妃。
剛出長安城沒有多久，蕭士及就看見出城的大道旁邊，停著一輛青綢油壁香車。
在她看來，這些人既然過來做客，就要給她面子，又不是她去人家做客……
因為這些事，根本就還沒有發生，她只是在告訴蕭士及，前一世的這個時候發生的事兒。
第三件，才是江南。
穆夜來氣結，忍不住道：「信我一次？——好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一樣。」說著，氣呼呼地放下車窗的帘子，抱著胳膊往後挪
這話說得很含蓄，但是卻讓蕭士及釋然了。
蕭士及果然勒住馬，又轉頭回來，來到穆夜來的香車邊上，問道：「我夫人怎麼啦？」
湯氏急得要死。又沒有男人在這裏，你哭得梨花帶雨給誰看啊？！
穆夜來坐在車裡，等走遠了，才悄悄撂開車窗的帘子，往後看著蕭士及一行人龍騰風舉的彪悍背影，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當然最重要的，是穆淑妃上一世唯一的對手萬貴妃，已經死了。
如果這些話是從宮裡傳來的，就說得通了。
太子妃和毅親王妃都沉了臉，端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頓了頓，趁蕭士及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穆夜來又道：「還有，你若是不甘心蟄伏，可以好好關心一下漠北突厥人的局勢，最好能夠親自去那邊看一看，更有幫助。」
這一役，不僅重創突厥，而且讓蕭士及的名聲響徹大齊，真正跟安國公安子常平起平坐……
他帶的幾個親兵也在後面騎著馬跟著他風馳電掣般往前跑。
穆氏過來深深躬腰行禮：「見過太子妃殿下。」
湯氏忙道：「這是太子妃殿下。」
「不是我故意拿喬，實在是事關重大！——今日是徐尚書家的賞菊宴，你夫人也去了，是不是？」穆夜來又說了一聲，凡是跟杜恆霜有關的事，她知道蕭士及是不會真正視而不見的。
這樣的話，就算以後徐家被抄家滅族，也不會讓穆侯家一敗塗地。
蕭士及沒有理她，往自己的馬身上抽了一鞭子，旁若無人地離去。
蕭士及想不明白，徵詢地看著穆夜來。
跟她坐在一起的千金公主和崔盈盈連忙起身，對穆氏微微頷首，道：「我們也告辭了。今兒來了一天，家裡人該等急了。」也追著太子妃離去。
比如民部尚書徐文靜家，再過一陣子，就會被人告發「謀反」，被永昌帝震怒之下，下旨滿門抄斬。
她剛才跟蕭士及說的事兒，當然是跟宮裡的穆貴妃和永昌帝完全沒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