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64章 暗戰
蕭士及順著太子的視線，也看到了跪在杜恆霜面前的穆夜來，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啦？」看了杜恆霜一眼。
太子抬了抬手，讓大家免禮，然後就看見孤零零一個人跪在地上的穆夜來，臉上有一剎那的神情很是奇怪。
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沉重？
太子的嘴角緩緩綻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知數唯唯諾諾地應了，低頭站在一旁，並沒有轉身離去。她跟著杜恆霜的時候長，知道杜恆霜什麼時候是說的真話，什麼時候是故意嚇唬別人的……
值得的，一定值得……
穆夜來忍不住充滿感激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多虧了太子妃的開導，她才找准了方向。
可惜穆夜來不知道。
她馬上打起精神，並不想如同上次一樣，被這悲傷和痛打倒。
「啊，士及來了，快來，快來，看看孤的嫡長子。你有兩個嫡子了，孤才有一個嫡子，還差一個，孤一定要努力，努力趕上你……哈哈哈哈……」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太子豪爽的笑聲。
她是背對著院門口的方向站著的，有人進來，她當然看不見。
諸素素在心裏暗暗罵娘，扭頭看著一動不動地杜恆霜，被她臉上的笑容驚呆了。
她該拿他怎麼辦……
太子往杜恆霜那邊瞥一眼，正好看見杜恆霜筆直地站在那裡，臉上的笑容依然穠麗鮮妍，可是他能感受到，她的笑容沒有根基，就如開到秋後的荼蘼，正面臨著凋零的命運。
太子妃一點都不以為忤，反而得意地大笑兩聲，若有所指地道：「這是自然。本宮最會養別人的孩子，養得比自己生的還要親！」
穆夜來一瞬間，產生無數複雜的情緒，想到蕭士及落寞的樣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剛才那個含笑扶起來穆夜來的男人是誰？！——不會他也被穿了吧啊啊啊！！！
這番話，她看得出來，明明就是嚇唬穆夜來的。
諸素素在旁邊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甚至連
「你怎麼來了？」杜恆霜忍不住問道。她走的時候，還專程去外書房問了蕭士及一聲，跟他說自己要去東宮恭賀太子的嫡長子去了。他隔著外書房的門，跟她說他不想出來，讓杜恆霜自己去。
太子妃帶著前來恭賀的客人一起給太子行禮。
蕭士及輕輕推開穆夜來的手，轉身看著杜恆霜，目光沉然，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洗三之後，你先回去。我要和太子議事。」說著，轉身跟隨太子不顧而去。
杜恆霜的表情簡直讓太子妃這麼多天來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個時候，她還能笑得這麼美，簡直是驚心動魄，看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都被她臉上那股絕麗看得失了魂。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穆夜來頓時面無人色。她怔怔地看著杜恆霜，嘴唇翕合，再次說不出話來。
不行，她不能退縮。這個可憐的男人等著她去拯救！
想起還蒙在鼓裡的蕭士及，穆夜來覺得深深地悲哀。
穆夜來鍥而不捨的努力，到底還是在蕭士及心裏留下了痕迹嗎？
剛才的痛徹心扉只持續了一瞬間。
還能有什麼比看到當年的仇人再次被自己踩到腳下，更讓人欣喜的？！
那些想為穆夜來說話的人頓時閉了嘴。
太子妃會意，笑著道：「穆三小姐請自便。」說著，又看向杜恆霜，打趣道：「本宮可是要恭喜柱國侯夫人，說不定過不多久，你們柱國侯府就要添人進口了。」
杜恆霜笑了笑：「穆三小姐剛才出言羞辱我，我給她一個小小的懲罰，她害怕了，所以跪下來求我饒了她。」
穆夜來面對著她站著，也就是面對著院門口站著，自然能看得見有人進來。
蕭士及走過來托著她的胳膊，笑了笑，道：「是殿下請我來的。」
杜恆霜很是詫異，和諸素素對望一眼
她曾經那痛里迷失過整整一年。
杜恆霜目光深幽地看著蕭士及遠去的背影，那目光如有形質，似乎伸出一隻小手，在蕭士及背後輕輕拍打。
杜恆霜站在長廊的這一端，看著蕭士及的背影漸漸遠去，發現他的步伐比平時沉重許多，沉重到，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在刀鋒上一樣，每一步落下，那刀都要從他身上血淋淋地撕下一塊血肉……
「男人對自己的原配從來都不是愛情。特別是像柱國侯這樣的青梅竹馬，他以為他是心愛杜恆霜，其實最多不過是兄妹之義，不是男女之情。你要去爭取男人的心，心到了，別的不用爭就會有。」太子妃意味深長地跟她說過。
蕭士及背對著她，杜恆霜看不見蕭士及的表情，但是看著他高高的身形，寬闊的後背，還有那股溫厚的能讓人放心倚靠的氣勢，在這一瞬間，不屬於她，不再只屬於她了嗎？
兩輩子，他都沒有娶到合適的妻子，他為什麼這麼命苦？
杜恆霜茫然地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一顆心頓時墜向無底深淵。
就連穆夜來這個很是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認，論外貌，杜恆霜如今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比她的娘親方嫵娘那種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都要美上三分。
可惜漂亮有什麼用？美貌有什麼用？
他到底還是怪罪她了？還是和剛才諸素素一樣，信了穆夜來的話？
杜恆霜也笑了笑，微揚了下頜，道：「看來，穆三小姐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我是朝廷誥封的柱國侯夫人，你是什麼？——你斥罵羞辱我，你還有理了？如果你不知道以下犯上是什麼罪，我不介意讓你知道知道。」說著，冷了臉，把自己的下人叫過來，吩咐道：「去找蕭大管事，跟他說，拿著侯爺的帖子，去大理寺告穆三小姐以下犯上，羞辱本夫人。她羞辱我，就是羞辱朝廷。」
怎會突
杜恆霜微微蹙起了眉頭。
杜恆霜一下子呆住了。蕭士及雖然一個手指頭都沒有動她，可是他的舉動，卻不啻於一個重重的耳光扇在她臉上……
她從來都是喜歡的蕭士及這個人，不是他的身份地位，雖然她來的有點晚但是只要她用真心，蕭士及總有一天會認識她的好……
杜恆霜面色平靜得很，並沒有她想象中失魂落魄的樣子，穆夜來微微有些失望。
這一瞬間，她眼裡再看不見別人，只看得見蕭士及，看得見他關切的眼神，微蹙的濃黑的長眉，那如同前世一樣的表情，隱忍的痛，說不出口的傷，隔著兩世的生死，又一次呈現在她面前。
杜恆霜有些驚訝地回頭，蕭士及正好走上台階。
她她她……她是見鬼了嗎？
「士及，你過來，孤有話對你說。」太子笑著說道，又對太子妃點點頭：「這裏就勞你操持了。我要跟士及去說說話。」
太子打著哈哈道：「柱國侯夫人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果然是殺伐決斷，不輸男人……哈哈哈哈。」
蕭大哥是那麼好的男人，怎麼就攤上這種不省事的女人？
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穆夜來放下捂著臉的手，淡淡地道：「柱國侯夫人，我勸你就不要白日做夢了。貴妃娘娘是我姐姐，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她不會為了一個欺負我的人而懲罰我。」話里話外，說杜恆霜沒腦子……
穆夜來的臉色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不僅不復剛才的面如土色，反而變得紅粉菲菲，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杜恆霜，根本就配不上蕭大哥！
太子妃看見蕭士及對穆夜來終於露出前世的那種表情，心裏又是泛酸，又是感動，還有幾分得意，忍不住看了杜恆霜一眼。
原來是看見蕭士及來了。
杜恆霜霎時醒悟過來。
杜恆霜徵詢地看著蕭士及，微微屈膝行了一個禮。
穆夜來全身都在顫抖，簡直是掛在蕭士及扶著她胳
這一次，她不會再一次迷失在那裡。而且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夢中那個有著木樨樹的池邊了……
但是太子妃悄悄派人找她，跟她說話，說服她，才讓她重新鼓起勇氣和信心。
用了兩輩子的力氣，只是為了這一個男人，她值得嗎？
穆夜來簡直要暈過去了。
怎麼辦？她只懂跟聰明人打交道，遇到這種不按牌理出牌，一味蠻幹的女人，她該怎麼辦？
這番話，讓穆夜來回味了很久，最後終於決定從大處入手。她知道蕭士及的野心和抱負，那麼她要做的，就是好風憑藉力，送他上青雲！
跟杜恆霜熟識的夫人都笑道：「柱國侯夫人你放心，我們都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這位穆三小姐指著夫人的鼻子罵。要我說，也是夫人脾氣好，還親手給她一個耳光。換了別人，直接拖下去一頓板子打死了事。」
這些時日里，太子妃教會了她很多事情。她本來消沉過，想放棄過，甚至不惜做了女冠。
「在場的各位，包括太子妃，待會都可以給我做個見證，這位無品無級的穆家庶女，當庭辱罵本夫人，大家都是親耳聽到的。」杜恆霜看了在場的各位貴婦一眼，有人悄悄別開眼光，也有人想張嘴說話，杜恆霜跟著又道：「凡是沒聽到的，大概都是跟這位穆三小姐一樣的心思，也是要羞辱本夫人。——也罷，本夫人反正是要敲鼓告狀，敲一次鼓，多告幾個，還便宜些。」
「柱國侯到！」台階下面的內侍長聲宣道。
穆夜來聽了杜恆霜的話，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愣愣地看著杜恆霜，簡直說不出話來。——這個女人，實在比她想象的還要愚蠢和狂妄自大……
蕭士及皺了皺眉，放開杜恆霜的胳膊，轉身彎腰，伸手一托，扶著跪在地上的穆夜來起身，低聲道：「穆三小姐，內子多有得罪，請別見怪。」
杜恆霜微笑著往旁邊讓了一步，道：「太子妃多禮
穆夜來暗暗給自己打氣。
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快到她毫無準備，甚至在欣喜中又有一絲蒼涼。
看著杜恆霜的面容，穆夜來大度地笑了，對著她微微躬身：「柱國侯夫人，剛才多有得罪。改日夜來去府上親自道歉。」說著，轉身對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夜來家中還有要事，要先回去了。還請太子妃恕罪，改日再來領罰。」說「領罰」的時候，還忍不住瞥了杜恆霜一眼。
那高大的身形，沉穩的步伐，是經歷了兩世刻在她心裏的印跡，穆夜來立時雙腿一彎，對著杜恆霜跪下來，連連磕頭道：「柱國侯夫人，是我剛才不曉事，亂說話。我也是一時心急，請柱國侯夫人高抬貴手，饒我一命。來世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一邊說，一邊給杜恆霜磕頭，磕得額前頓時青腫起來。
她還記得，太子妃說過，杜恆霜年紀大了，又生了三個孩子，而且性子死倔，在男人面前就跟沒開竅的榆木疙瘩一樣，其實並不討好。蕭士及是男人，而且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有弱點。太子妃還說，讓她盡量在杜恆霜面前作小伏低，最好是讓蕭士及看到她有多跋扈……長此以往，再好的情分都沒了。
不過一剎那間，一絲疑惑又在穆夜來心中劃過。——蕭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太子妃為什麼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幸福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
蕭士及不緊不慢地含笑跟著太子往顯德殿走去，雖然沒有回頭，他也能感受到杜恆霜的目光。只可惜，蕭士及搖搖頭……
穆夜來眼圈立時紅了，正要說話，抬眼就瞥見從院門口走來一個人。
而杜恆霜，果然如同太子妃所說的，如同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終於把蕭士及給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