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65章 知曉
杜恆霜做了個諸素素常做的動作，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有什麼可氣的？男人要納妾，咱們哪裡管得住？」
有些人同情地看著杜恆霜，有些人卻是幸災樂禍。
杜恆霜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一直等著洗三結束，她才隨著眾人一起離開東宮。
整個洗三的過程，她一直端莊得體的微笑著，跟人禮儀進退，甚至跟旁人說笑逗趣，做得毫無差池。
從蕭士及出現開始，諸素素就沒有說過話了。
「合作？」蕭士及愕然。
說完便閉了嘴，再沒有說一句話。
「你想要什麼補償？」蕭士及將杜恆霜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蕭士及已經洗完澡，換上一身深藍的天竺布袍子，靠坐在床上看書。
黑暗中，平哥兒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杜恆霜，突然問道：「娘，爹爹是不是生我們的氣，所以不來看我們了？」
難道這最後一個榜樣，也要保不住了嗎？
蕭士及呵呵笑了兩聲，回房沐浴。
杜恆霜先去哄了安姐兒，然後才來到平哥兒的屋子。
「無論生或是死，我永不負你。」蕭士及抬手輕觸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正過來對著自己。
兩個乳娘忙應了，屈膝目送杜恆霜回屋裡去了。
「怎麼？你不願意？！」杜恆霜豎起柳眉，兩手握成拳頭。
「你們……被安子常救到他莊子上，待了一年的事。」蕭士及笑著說道。
他們安國公府本來就有四個姨娘，聽說都已經給諸素素敬了茶，正式進門了。
杜恆霜也回手抱住他，喃喃地道：「都走到這一步了，功虧一簣多可惜。」
蕭士及也心有餘悸，緊緊抱著杜恆霜，道：「你那時候的表情把我嚇壞了……我差一點就功虧一簣。」
「那些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要讓他們相信我是惱了你，不這樣做不行啊。」蕭士及嘆息著幫杜恆霜整整床鋪，讓她睡到裏面。
平哥兒也皺著小鼻子吸了吸，道：「爹爹，你喝酒了。」
杜恆霜的肩膀有一瞬間的僵硬，但還是順從地走在蕭士及身邊。
站在迴廊下，杜恆霜抬起頭，看著滿天的星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但是也沒有人在意。
「你一點都不生氣？」她緊緊盯著杜恆霜的眼睛，生怕漏掉她一丁點的表情。
杜恆霜推了諸素素一把，笑道：「你怎麼啦？我都沒氣，你氣什麼？」
看著這孩子胖嘟嘟的小臉，杜恆霜的心情略
她和柱國侯之間一向是長安城裡面夫妻和睦的典範。聽說柱國侯不僅沒有妾室偏房，就連通房外室都沒有，也從來不去花街柳巷流連，非常的潔身自好，一直是京城裡那些官夫人讓自己男人學習的榜樣。
諸素素心裏實有一千隻草泥馬呼嘯飄過，可是她無法跟人分享草泥馬的具體形貌，只好悶悶地道：「我原來以為，你們是神仙眷侶……」偶像幻滅的感覺真是好崩潰。
一直心心念念的爹爹終於回到他身邊，他身心都放鬆了，睡得很快。
杜恆霜面上帶著譏誚，轉頭看向正在洗三的太子的挂名嫡長子。
不知道搞不清狀況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你一身的酒氣，小心熏著孩子。」杜恆霜嗔了一聲，還是把孩子從蕭士及懷裡接過來。
諸素素有些欲哭無淚，巴著杜恆霜的肩膀，悶悶地道：「借我靠一靠……」
知數捧了一杯茶過來，道：「夫人，用點茶吧。」又道：「這是奴婢從家裡帶來的，一直溫在隨身的茶籠裏面，連茶杯都是自己帶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平哥兒和安姐兒眼巴巴地看著門外，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蕭士及回來。
她是真的死心了嗎？
崔大夫人笑著拍拍王芳華的手臂，對杜恆霜道：「柱國侯夫人，話不能這麼說。你怎麼知道，人家是進門做妾呢？是吧？呵呵……呵呵……」說完轉身離去。
「……」那夫人怔了怔：「你想得通就好。」說著，又道：「其實你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再有新人進門，也不會影響你的地位。最要緊把持好自己的家，千萬別聽那些小蹄子的話，一不高興就要和離。——你要記住了，你有孩子。你和離，只能便宜了那些小賤人，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當然不是。平哥兒是個好孩子，爹爹怎麼會生平哥兒的氣。」蕭士及笑著走進來，帶著一陣酒氣。
兩個孩子漸漸說得高興，剛才低迷的興緻又高昂起來，一直到去自己房間的時候，都扯著杜恆霜的裙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杜恆霜回頭，嫣然一笑：「怎麼樣？我做得不錯吧？——為了你，我可是把素素都騙到了
雖然也是早產兒，他現在可是長得比當初他哥哥姐姐胖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恆霜身上。
杜恆霜深深嘆一口氣，搖搖頭：「哪有你想得那麼好？我們只是俗世夫妻而已。」
杜恆霜惱得捶了蕭士及兩下，嘟噥道：「你不知道，今兒看見你去扶穆夜來的胳膊，我恨不得把你那爪子砍下來。——你洗手沒有？特別是你扶她胳膊的那隻手！」她嘟著嘴，驚魂甫定：「我明兒去海西王府，跟我爹哭訴一番。就算是做戲，也要我爹來治治你！」
但是安國公納小，好像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兩人纏綿許久，蕭士及才撫著杜恆霜的面頰，低聲道：「……安子常都告訴我了。」
杜恆霜伸出手：「把孩子給我。」
可是諸素素能感覺到，杜恆霜雖然站在那裡，可是她的魂魄好像遊離在外，冷冷地看著這花團錦簇的一幕。
杜恆霜摸摸他們的頭，柔聲道：「你們先吃吧，等爹爹回來，我讓他去看你們好不好？」
那一瞬間，她真是想離開蕭士及算了……
「……爹爹，這些天我好想你……」平哥兒嘟噥著，很快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今天的傷心，也不完全是裝的。
而她生的女兒，雖然還不到兩歲，但是已經被她移出去了，讓養娘照看就行了，她沒有功夫來管這個女兒。
對於男人來說，女人只有兩種，得到的，和沒有得到的。
聽了這話，杜恆霜完美的表情終於有一絲裂痕，她看著呂夫人，強行忍耐，才沒有在聲音裡帶了哽咽，不過還是比平時的聲音要低沉：「呂夫人，我會記住您的話的。至於那位穆三小姐，其實她想進我家的門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年前就傳得沸沸揚揚，我一直沒有理會。看現在的樣子，她一直沒有斷過心思。不過，」杜恆霜頓了頓：「我還是相信我夫君。——除非他親口跟我說，他要納妾。」
想起蕭士及剛才的樣子，諸素素就想送他一隻神獸草泥馬……
杜恆霜坐到妝台前，開始對著鏡子把頭上的首飾取下來。
還是在霜兒剛剛打了那賤人的臉之後，你回手就幫那賤人還了一個耳光……好吧，雖然沒有動手，但是感覺比動手還痛啊！！！
而且她也提醒過太子，小心有人給他設圈套，特別是仁智宮那邊……
平哥兒不安地道：「
平哥兒和安姐兒住隔壁，兩間廂房挨著。
杜恆霜的嘴角忍不住上翹，繼續說道：「你要記得，你答應和安子常聯手。——其實你們合作，是合則兩利的關係，我和素素也不用躲躲藏藏，非得裝成是敵人……」
「……仁智宮那邊都計劃好了嗎？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杜恆霜輕聲問道。
自從她五歲以後，蕭士及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這樣內疚驚惶的表情了。
杜恆霜挑了挑眉：「就算要納妾，請你們做什麼？——請你們家的妾室還差不多。你們何苦自降身份，抬舉一個妾室？她得了好處，難道分你們一半？」
雖然同是女人和原配正室，她不免對杜恆霜有幾分兔死狐悲的香火之情。但是杜恆霜對他們崔家毀滅性打擊，還是讓他們一直耿耿於懷。
凡是到手的女人都一樣。不管是絕色貌美，還是貌似無鹽，真正讓他們上心的，只有沒有得到的。
杜恆霜一驚，整個人都要從床上跳起來了，她驚惶地看著蕭士及，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不遠處似乎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或者說，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啊？你們不是很不對付嗎？！」杜恆霜幾乎要驚叫出聲，卻被蕭士及吻了下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安國公要納小了……
呂夫人點點頭，笑容裡帶著瞭然：「都是這麼過來的。唉，我們是年紀大了，也沒有外面的浪蹄子生得美貌。可是柱國侯夫人你……說句不該的話，那穆三小姐，除了臉皮比你厚點兒，我真看不出她哪一點比你強。——柱國侯一定可不是她的，你放心……」說著，也覺得說服力不夠強，訕訕地別過頭岔開話題，跟旁邊的人說起太子妃今天的打扮。
蕭士及從床上起身，來到杜恆霜身後，彎下腰，從背後攬住她的肩，看著鏡子里杜恆霜的面容，低聲道：「今兒難為你了。」
也不知道是敵是友。
杜恆霜搖搖頭：「爹爹出去了，不在家。」
崔大夫人帶著崔三郎的夫人王芳華往杜恆霜這邊走了過來。
你丫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給霜兒沒臉？！
看見這一幕，最高興的人除了太子妃，大概就是崔大夫人了。
「相信你？我能相信你嗎？」杜恆霜別過頭，不想看蕭士及的眼
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黑暗，杜恆霜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床頂的葵花圖案出神。
諸素素緊緊抿著唇，滿臉的頹喪，似乎剛才那個對別的女人和顏悅色的有婦之夫，是她男人一樣……
再多一個，也就第五個而已。
杜恆霜就著知數的手輕抿一口，道：「把水倒了吧。很快就要結束了。」
杜恆霜笑著搖搖頭：「不用，我要回去了，家裡還有孩子呢。」說著，就命車夫趕車回柱國侯府。
還好，看來她平日里人緣還不錯。
「哦？是有點兒……呵呵……」蕭士及笑了笑，給平哥兒掖了掖被角。
「柱國侯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給柱國侯行納妾之禮？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去吃酒。」王芳華笑著道，一隻手護著自己的肚子。
太子妃甩甩頭，將那股不安拋之腦後，帶著人走回自己的寢宮，吩咐人小心照看剛生的太孫。
杜恆霜跟著眾人出了東宮，徑直上了自己的大車。
帳簾放了下來，床裏面有一剎那的漆黑。
杜恆霜忙拍了拍他。
杜恆霜懷裡的陽哥兒發出幾聲哼唧聲。
當她看見蕭士及去扶穆夜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就算知道是假的，她也受不了。
剛才那個幫杜恆霜說過話的貴婦滿臉同情地想安慰她：「柱國侯夫人，你……」
整個過程，陽哥兒都閉著眼睛，最多發出兩聲滿足的哼哼聲，就又睡著了。
蕭士及頓時僵住了。
杜恆霜眉間微蹙，站起來讓到一旁，順手拍了拍懷裡的陽哥兒。
哀莫大於心死。
「告訴你什麼？」
王芳華訕訕地閉了嘴。她又忘了，論賭口齒，十個男人都不是杜恆霜的杜恆霜。她便往後縮了縮。
這種眼神讓她有些不舒服。雖然讓她不舒服的不是她的記憶，而是杜蘅的記憶。杜蘅很怵這種眼神，這種眼神，跟前世蕭士及經常在她午夜夢醒的時候，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
所以俗話說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
除了太子妃和崔家人，別的人，對她還是同情居多。
杜恆霜卻看著穆夜來輕快離去的背影，展顏微微一笑。
杜恆霜不知道怎麼回答，正躊躇間，身後響起蕭士及醇厚的聲音。
「哦。」平哥兒和安姐兒對視一眼，默默低頭吃飯。
回到柱國侯府，杜恆霜如同往日一樣，打理後院，安排晚食。等天黑之後，又在後院查勤，讓大家小心當差，盡量讓自己忙起
杜恆霜手揮目送，很快打發幾撥人，說得口乾舌燥。
蕭士及站起來，很自然地從杜恆霜手裡接過孩子：「我來抱吧。」一隻手將陽哥兒護在臂彎，另一隻胳膊攬住杜恆霜的肩膀，帶著走出平哥兒的屋子。
沒想到這麼快，報應就到了。
蕭士及失笑，深深吻住杜恆霜，含糊不清地道：「……我本來就在跟他合作。」
杜恆霜垂下眼帘：「光說是沒用的。」
穆夜來，你要有本事，一輩子讓蕭士及碰不著你，否則的話……
太子妃本來還想叫住杜恆霜說說話，可是看見太子專門派了人過來送杜恆霜出去，像是有意防著自己，只好悻悻作罷，一心去看自己剛得的兒子去了。
太子找蕭士及什麼事，太子妃還是能猜到一二。
蕭士及坐到平哥兒的床邊上，身上摸了摸他的小臉：「讓平哥兒擔心了。爹爹沒事了，沒事了。以後還是會天天來陪平哥兒的。」
杜恆霜打迭起全副精神，一里一里地應付她們。
太子應該是聽進去了，她還記得，當她提到「仁智宮」三個字，太子那錯愕不及的眼神和後來數次深深地凝望……
蕭士及看了杜恆霜一眼：「回屋去吧。站在這裏做什麼？」
杜恆霜去了陽哥兒住的小隔間，看著乳娘給他喂完夜奶，又擦了頭臉，拿小紗布擦了嘴，才放到小搖床上。
杜恆霜索性帶著小兒子去平哥兒和安姐兒住的屋子，看著他們沐浴，然後上床。
「我要你和安子常合作。——算是對我騙素素的補償。」杜恆霜正色道。
「沒事，沒事……你別怕，真的沒事……你怎麼會認為我會心裏不舒服呢？——不管是誰救了你，我只會高興都來不及。」蕭士及輕輕拍著她的背，大為憐惜，忍不住又低頭在她面頰親了一下：「你要相信我。」
一旁伺候的知數和知釵臉色都不好看。
回過頭，杜恆霜看見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諸素素。
諸素素巴著車轅擔心地問她：「霜兒，要不要去我那裡坐一坐？」
杜恆霜笑著露出個俏皮的表情：「呂夫人，您怎麼啦？吞吞吐吐可不是您的長處。」
杜恆霜抱著小兒子，坐在上房燈下，含笑看著兩個孩子，一邊讓丫鬟給他們夾菜，一邊聽他們說著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麼。
「我知道。但是不說，你又不放心。」蕭士及忍不住想笑，抱著杜恆霜斜斜躺下。「……醋勁兒還是這麼大。」
蕭士及一愣，立即反問道：「幹嘛？」